麦收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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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成熟了，每一个麦芒上都站着一粒阳光。田野里酝酿着一种浓烈、坚实的味道。丰收时节的骄傲、热烈、欢欣，不只呈现在农民的脸上，也呈现在麦田蒸腾的空气中。

农谚说：“春争日，夏争时。”焦麦炸豆时刻，时间几乎要以时、分来计算了。农民守在田间地头，看收割机在田里忙碌，估算着今年的收成，准备好装麦子的袋子，希望能赶在太阳下山之前颗粒归仓。白居易在《观刈麦》中写道：“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这应该是农民们自古就有，也从未改变过的心态吧。

我也是农民家的孩子，对农事，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收麦了。记得小学时，还是大公社时期。麦收时候，父母收工晩，我饿得快，只盼望着母亲赶快回来。母亲回来时，总是挎着家里的荆条篮子，篮子里有母亲顺手割的猪草和野苋菜。野苋菜往往是我家中午唯一的佐菜。除了这些，篮子里还有一把镰刀，一件母亲干活时穿的外罩。外罩里裹着母亲“偷”割的一把青麦。这些青麦，一般长在树荫下或沟渠边，没有完全成熟。

母亲一回到家，就开始生火做饭。那些青麦穗，被架在火上烧掉麦芒，然后在箥箕里揉碎，再小心地吹掉麦萼，最后剩下的就是一小捧青白色的烧麦了。烧麦的味道淡淡的甜，淡淡的香，这是我童年中记忆最深的味道，也是我记忆中最纯净的食物的味道。现在的超市里有一种膨化食品也叫烧麦，可惜它浓烈的佐料辜负了“烧麦”这两个字。

到了我上中学时，田地开始包产到户，麦收时节，大人孩子齐齐上阵，割麦，捆麦，拉麦，捡麦，各有分工。布谷鸟也催得急，咕咕咕咕，一大早就在树上叫。天蒙蒙亮，父亲就开始在院子里磨镰；太阳还没露面，父亲就已经带着我们下地了。等到太阳完全升上天空时，父母已经割倒了大片的麦子。我呢，人胖，手生，干活慢，父亲也不催我，只让我累了、热了就坐树荫下歇息去。母亲怪父亲宠我，把我惯得不像个女孩子，可她自己除了说我懒，也没过多地要求我。

结婚后，我调到城里工作，城里没有麦忙假，麦忙时，我很少赶回家下田。偶尔回去，母亲也不再让我下地，只交待我守着家，好好照顾孩子。

现在，母亲年纪大了，还坚持着种田。昨天，趁着周六，我又回到老家。母亲不在家，街坊嫂子告诉我，母亲帮六婶家收麦子去了。六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北京当公务员，小儿子在北京打工。农忙时，我的母亲和婶子就互相帮衬着做活。对土地的热爱，与土地的亲近，养成了她们土地一样的朴实，互相的守望、帮助是她们最朴实的情感表达。

其实，父亲去世后，我们姐弟都不希望母亲继续劳作。可是母亲执拗地坚持着，她说：“我好歹种些地，你们回来，也能吃着家里的粮食。”那一刻，我的心好像突然被重击了一下，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的母亲，她紧紧地守着自己的田地，原来是要为我们坚守一个传统的家啊。我的母亲！

2015-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