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737飞机第一次上天赚钱是在1968年,距今已经50年了。50年来这款飞机的身影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它用无与伦比的存在感证明了自己才是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商业飞机。2018年的3月份,已经交付使用的波音737超过了1万架,这不包括正在产线上被拧螺丝的飞机,也不包括在订单上排期待生产的飞机,即使这样也刷新了吉尼斯世界纪录。
虽然这一万多台飞机都叫波音737,但是彼此之间的差别也是明显的,因为波音737有很多不同的型号。一家企业要获得长期的成功,就得不断研发新产品满足顾客持续膨胀的需求,不过一款爆品可以省事很多,企业只要对它进行改进和升级,就能达到既留住旧客户又吸引新客户的奇效。波音737的型号那么多,就是因为过去50年来,波音公司一直没有停止对它的改造。
这种迭代升级的做法也很受顾客欢迎。对于航空公司而言,接手一架全新的飞机,意味着飞行员和维护人员得重新培训,在它上天给自己赚钱之前,需要烧掉很多钱和很多时间。因此航空公司对新飞机多少有点抵触,但是对改进的老飞机情有独钟,飞行员和空姐上手容易,航空公司付出的成本也少。
于是50年来波音737一直被花式修改,不是加长机身就是改进驾驶舱,或者更换内饰和外部材料,前后下来累积了14个型号。早期的型号早已变成了博物馆里的展品,晚期的型号还在频繁地起降。通过对波音737的改造升级,波音公司赚了好多钱,但是这个过程也不顺利,因为后来遭遇了强劲的对手,那就是来自法国空客公司的爆款产品“空客320”。有了对手以后,波音737的新型号不仅要考虑市场的需求,还要考虑和对手的比较。
两方面的压力让波音公司很焦虑,改装厂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波音737的最终魔改版max系列就诞生了。当然不管如何改进,飞机的主体结构是动不了的,否则那就是研制新飞机了。max系列改进时遇到的最大问题,是机身的高度不够。当更换了更大的发动机以后,发动机距离地面就有点低,在起降阶段地面的果皮纸屑要是被发动机吸进去的话,那可是要出大事儿的。为此波音不得不把发动机的下方给削平,同时将前轮垫高并向前移动,这才达到了使用标准。
经过了这样的修改后,这款产品终于能和空客竞争了。但是因为重心的变化,737max在飞行的时候机头很容易上翘,这就意味着每隔一段时间飞行员得调整飞机的姿态。本着以人为本不给顾客添新麻烦的宗旨,波音公司推出了一个自动修正系统,每当检测到机头上翘的时候,这个系统会自动启动并把飞机压到水平状态,不用飞行员有多余的操作,简直贴心的不行。
可是这套系统似乎不太可靠。去年10月份印尼的一架客机冲进了海里,造成189人死亡。今年3月份埃塞尔比亚的一架客机冲向地面,造成了157人死亡。两起坠机事故都被认为和那个改变机头方向的控制系统有关,大概是说控制系统将飞机调整到水平后还不撒手,一直把机头往下压,而机长也无能为力,只能含着泪大喊大叫。
这两起灾难要是放在20年前,波音公司完全可以让全球媒体使用官方通稿。然而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波音的声明还在改错别字,灾难现场的小视频已经传遍了每个人的手机,波音公司的市场占有率有多大,恐慌的情绪就蔓延的有多广。很快737max飞机遭遇了全球停飞,然后订单被延期或者取消,公司的股价大跌,各种诉讼和索赔都在匆匆赶来的路上。
在这种艰难的时刻,波音公司的总裁丹尼斯心里非常恨,他恨自己人当初没有把飞机改好,以至于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他也恨来自欧洲的后起之秀空中客车公司,逼得自己对老飞机进行魔改最终埋下了隐患。当然心里发恨的不止是波音的总裁,还有美国总统特朗普。要是波音是一家国企的话,丹尼斯早已经被他免去一切职务等待进一步处理了。
特朗普是一个非常实在的总统,给他一个“美国历史上最实在的总统”也不过分。这北极熊是不是廋了?非洲儿童半夜是不是被饿醒?这些事儿特朗普从不关心,假装关心一下也没空,他也不在乎别人指责他不关心。他只关心国内的失业率到底有没有降低,他关心其它人是不是还在从美国人身上赚钱,他非常渴望用经济上的成就来凸显自己的能力。
航空业一直是美国引以为傲的产业,航空业的产业链也很长,产业链长就意味着这个行业可以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一架客机从下订单到最后发货签收,养活了很多美国人。如今波音出了这档子事儿,对特朗普而言就意味着失业率的上升和外汇收入的下降,波音这是在给自己的执政成绩拖后腿啊。
波音惹上麻烦的同时,它的老对手空客公司正在摩拳擦掌准备趁机扩张,毕竟在客机这个行当里头,留给顾客的选择基本上就是二选一,不选波音那就选空客,其它的还在测试阶段。欧洲人发表完慰问信后怕是要躲在屏幕后面笑了,笑的最开心的应该是法国人,因为空客公司的总部就在法国。
法国是一个让特朗普听了就很不开心的国家,马克龙也是一个让特朗普恨铁不成钢的小帅哥。当初特朗普要求北约国家提高军费,反对最强烈的就有法国;当初特朗普给来自欧盟的钢铝产品收关税,最早表示应该反制的还是法国;后来提出欧盟要建立自己的军队摆脱北约控制的依然是法国。特朗普虽然没有本事帮忙修改飞机的控制系统,但是让法国人不要笑得那么开心,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特朗普打发下属好好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收拾空客公司,下属表示还真有办法。原来在2004年波音公司就曾把空客公司告到了WTO,波音认为欧盟国家给了空客大量的补贴,帮助它在短期内推出新飞机,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也逼着波音的改装厂加班熬夜,希望WTO认真调查此事,还世界一个公道。
WTO解决投诉的效率很低,这一次花费的时间格外多,毕竟欧盟和美国都是得罪不起的大佬。WTO在这场投诉案例花了14年时间,结果终于在去年公布了,组织认为空客公司确实得到了不合理的政府补贴,这个对波音公司是不公平的。
政府补贴企业这种事儿,恐怕全球每天都在发生,嫌麻烦的直接给现金,讲究的减免税费。用郭老师的话说:这事儿说出去不丢人。补贴是政府不可或缺的行政手段,作为国家的管理者,政府很害怕出现失业和混乱,而且失业必然引起混乱,只是程度大小的问题。如果某种措施能让失业推迟或者被杜绝的话,那么这种措施就非常值得尝试,比如对企业的补贴。
补贴濒临倒闭的企业,可以暂时保住职工的饭碗,给这家企业一定的时间去想办法。对那种非常重要的企业进行补贴,可以让它放心烧钱研发新产品,不但能扩大就业,提高企业的竞争力,甚至能增加外汇收入,维护国家的战略安全,提升民族的骄傲情绪。美国补贴波音公司或者欧洲补贴空客公司,都属于这种情况。
研发一款客机是一个非常烧钱的事儿,费用保守估计都在几十亿美元以上,像空客A380的研发费用竟然高达上千亿美元。如果让飞机制造商自掏腰包去做这件事儿,那是非常冒险的,效益不好资金跟不上就可能前功尽弃,但是有了政府税收减免或者专项资金的持续供给,成功率就会大大提高。
可是在纯粹的商业领域,政府补贴就显得不公平了,一家企业再牛也没办法跟一国政府相抗衡。假如自家政府在补贴力度上不及对方的话,自己的产品和竞争力迟早要落后。在有限的资金和资源的制约下,为了和对方竞争只能另辟蹊径推出有风险的产品,比如魔改版的波音737max。
波音这一次掉链子让特朗普非常不爽,当然欧盟也让特朗普非常不爽,过去两年在各种场合欧盟总是和自己唱反调。这一次借着波音出事的机会,特朗普又找到了一个给欧盟收税的理由,那就是以空客公司的不当补贴为由,给欧盟110亿美元的商品加收关税,上了黑名单的产品里面,首当其冲的便是空客飞机。
特朗普大学刚毕业就开始做房地产生意了,他每次买块盖楼的时候,是否能获得政府的税收减免和免息贷款是他最关心的情报,税收减免就是政府为了振兴经济而对房产商的补贴,说特朗普拿了一辈子政府补贴并不夸张。如今他带领下的美国政府也在补贴美国的工业和农业,可以说在违反规矩破坏公平这方面,特朗普自己一点儿也不清白。
这国家之间吵架或者动手,终究是因为到手的利益不够满意。在利益和道德面前,职业政客或许还要假装纠结一下,但是对于生意人特朗普而言,不全力以赴追逐利益那就是最大的不道德。每家企业都希望得到政府的补贴然后超越对手,每家企业同时希望政府能出面制止对手得到补贴;每家政府都希望通过补贴提高就业,每家政府又希望其它国家停止补贴。这世界运转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