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粉头

1.所向披靡的魅力

亚亚是朋友圈的女神，一头细软蓬松的棕黄色长发，一双妩媚风情的电眼，身材火辣，身边围着一帮爱音乐的狐朋狗友。别说眼前有个万年备胎叫原野，就连草莓、迷笛音乐节现场的歌手都在台上对她放电，有的甚至唱完歌直接跳下来要她的微信号。

加微信可以，聊天可以，交朋友吃饭也行，再想深入就免谈。亚亚向朋友们传授经验。

不为免谈的事谁愿意加你微信，陪你聊天，请你吃饭？原野揶揄她。认识这两年，在明眼人看来，说好听点他是亚亚的蓝颜知己，司机兼保镖，说难听就是履行男友职责却永远在试用期的备胎。

亚亚第一次听到浅蓝的歌是在原野车里。

你听的什么呀，这歌也太燥了，她不满地发牢骚，我喜欢岁月静好人畜无害，不喜欢农业重金属。

谁说这是农业重金属了，这是rap！原野一边反驳一边摇头晃脑，几乎不能控制车速。这首歌从酝酿到燃烧只要几秒，小车飞驰在凌晨时分的二环，随着rap的节奏持续提速，耳边灌满呼呼的风，硬是把比亚迪耍出了奔驰范儿！

疯子！亚亚低声骂道。

我可是浅蓝的铁粉，原野骄傲地说，他虽然小众，在rap圈已经小有名气，下月带你听现场。

嘴上说没兴趣，亚亚回家第一件事却是上网百度。浅蓝，全能型说唱歌手，一手包办词曲制作，多次获得中国嘻哈音乐榜单曲冠军。

帅！亚亚一口气听完10首歌，发现浅蓝有些人格分裂，一些歌撕心裂肺地发泄情绪，另一些柔情绕指地治愈伤心。被吸粉了，她翻出浅蓝微博，洋洋洒洒地写了篇乐评敲下回车，很快收到浅蓝回复：谢谢，你很懂我。

亚亚想，这么快回复我说明你还不够红呢。

恰恰相反，现场那天，几千人在台下疯狂喊着浅蓝的名字，皇冠灯闪得她睁不开眼，台风霸气的浅蓝比她见过的任何音乐节歌手都星光四射。

嘉宾演出期间亚亚在厕所门口堵住浅蓝请求合影，被婉拒后她委屈地说：“我是微博给你发乐评的歌迷啊，当时你还回复了我”，浅蓝了然地向她伸出大拇指，于是有了第一张合影。

亚亚得意当晚就搞定浅蓝的微信号，魅力所向披靡。

---

2.要不要送你回家

亚亚和浅蓝在微信里迅速相熟。

他的文字无不表现出他追求自由，恃才傲物，憎恨一切束缚和陈旧。亚亚发现他们对人生和音乐的感悟极具共鸣，顿觉相见恨晚。

浅蓝抱怨新歌热度了了，她鼓励：我理解你，在短暂的艺术生涯中你渴望尝试渴望突破，为了挑战甚至不敢去想歌迷会挺你还是骂你，歌评是从众还是小众，但我永远挺你。

浅蓝的情歌大热，她了然：谁知道畅销热播的情歌由多少刻骨铭心的伤痛铺就。

浅蓝的愤世嫉俗招黑招骂，她挺他：男人没有血性不能称之为男人，rapper没有血性又怎么配得上rap。

不久，浅蓝约她见面。亚亚描眉画眼，看着扔了一床的衣服，选不出一条满意的裙子。

怎么可能是简单的吃饭，他该不会是想睡我吧，亚亚想，就像吴亦凡想睡小G娜一样，像任何一种艳遇的开端。能睡到心仪的小明星也算一桩美事，可她又忐忑不安，怕睡过之后形同陌路，毕竟她是真心欣赏他。

见惯世面的她见到浅蓝那一刻竟有些紧张，眼前他不再是一呼万应的明星，而是谈笑风生的男神。

起初聊音乐聊艺术，黄汤下肚后变成聊男人聊女人。亚亚问他左手食指的戒指有何寓意，无意的一句话勾起心事，他兀自说起前任，说失恋是怎样让他不眠不休地写歌，他说起应酬，每一次奔赴饭局都要压抑内心的反感，每一次觥筹交错只为争取必要的资源。

真想每次吃饭都像今天和你这样轻松愉快，浅蓝说。

亚亚心生怜惜，软语相慰。浅蓝感慨，亚亚，你要是男生，我们肯定会成为特别好的哥们儿。

我是女生也没问题啊，她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直视浅蓝。

有问题，浅蓝眼神开始迷离，因为我会想带你回家。这话别有深意，看似恭维，实则试探。

亚亚的心狂跳起来，面对浅蓝怎么可能“再想深入就免谈”？她一直好奇浅蓝家什么样子，rapper的家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鬼使神差地，她跟着浅蓝回家了。

透过卧室飘窗能看到昏暗的路灯，巨大的CD架占据了一面墙，从埃米纳姆到宋岳庭，从西方古典乐到金玉丝竹应有尽有，钢琴上的吉他安静地睡着，床头柜和床的间隙挤进一只滑板，亚亚拍手笑道，像个多才多艺rapper的家！还没等她欣赏完，浅蓝就从身后抱住她，吻上她的面颊，他们用身体继续完成对音乐的探讨交流。

从此无论是浅蓝开现场还是两个人单独吃饭，结束时他总会问一句，要不要送你回家？

---

3.纵然亲密，也还疏离

经纪人和粉丝团都知道浅蓝身边多了个娇俏的身影，亚亚的朋友们则有的羡慕，有的眼红。

那些爱慕浅蓝7、8年的粉丝，只能戴着耳机，对着专辑幻想他的风华，那些动辄“欧巴，撒拉嘿呦”的粉丝，冲到台上求签名求合影都被婉拒，而这些东西亚亚想要多少有多少。

原野说过，听浅蓝的歌我能把比亚迪都开出奔驰的范儿！如今她就是白色奔驰副驾驶的常客，没机会再坐空间狭小的比亚迪了。她出没在浅蓝的录音棚，工作室，家和任何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熟悉后发现他就是个大男孩，灵感来了就不眠不休地写歌，因为崇拜的球星夺冠一激动刷爆朋友圈，臭美自拍不说对美颜相机比姑娘都玩得溜，看不惯的现象随时发微博开喷。

你的夜生活，你的大蜜，你的腐化堕落呢？怎么整天窝在家搞创作啊，我的偶像？亚亚端着茶杯，笑意盈盈地靠在书桌前逗他。

我倒向往抽烟喝酒纹身，纵情声色光鲜亮丽的生活，可我这只有没完没了的应酬，不得不求的人，不能不低的头，每天流血流泪又流汗啊。他自嘲。

浅蓝对亚亚的好也显而易见，在平台直播看见她刷礼物就专门问她想听什么歌；站在台上感谢的人里总有亚亚的名字；过夜的晚上带亚亚逛超市，不许她自己挑选，非要帮她决定早餐的面包果汁种类，一瞬间亚亚产生了两个人过生活的错觉。

我们是在恋爱吗，亚亚想，可是他从未说过我爱你。

亚亚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变得玻璃心，以前他新增一个粉丝都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现在粉丝数量呈几何倍数增长却高兴不起来。疯狂的粉丝在他微博下留言：偶像，我爱你！我要嫁给你！我要给你生猴子！亚亚觉得心烦意乱，甚是碍眼。

今天没回我消息，他在忙什么？他称赞了合作的女艺人，他们是什么关系？纵有满腹憋屈，亚亚也不敢对浅蓝说。他们的关系纵然亲密，也还疏离。她在这段关系里更多地扮演着懂事宽慰的角色，一向带给他轻松快乐的人怎么能带去压力质疑？

思来想去，她决定找原野聊聊。在相约的老地方，亚亚毫无保留地道出和浅蓝的相识点滴。

原野将咖啡杯沿底座转了一圈又一圈，手上青筋若隐若现，锐利的眼神不复光彩，他知道他们走的比较近，没想到已经这么近。

原野刻薄地说，别傻了，他就是想睡你，你不会指望他爱你吧?

亚亚不可置信地望着原野，简单粗暴的回答字字戳心。

沉默了一会，原野抬起头，语气软下来：“那就做他的歌迷会会长，跟他形影不离。”

原野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亚亚觉得世界都清明了，她庆幸自己问对了人。

亚亚向浅蓝提出时，他痛快地答应了。他们有了更多接触机会，她不仅帮他组织歌迷会活动，管理会员，还推荐原野坐上副会长的位置。

---

4.顶级演唱会后的分裂

亚亚凭借魅力四射的外形以及和浅蓝的密切关系深受歌迷爱戴，他们私下叫她“女神”，她一出场便一呼百应，前呼后拥，俨然一副小明星架势。

这些都离不开原野的帮助，亚亚没他心细，主要负责抛头露面的工作，如文案宣传、歌曲推广、公关洽谈等，而细致繁杂如会费收支，会服制作、财务统计等由原野负责，他一直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歌迷中积攒起深厚威望。

浅蓝的赞助商名单越来越长，舞台越来越广阔，经纪公司疲于应对，只能让歌迷会分担更多工作。浅蓝对亚亚完全信任，看他赠给亚亚比以往活动更多的门票和专辑就知道了，她嘱咐原野将这些赠品奖励歌迷会骨干，同时拉拢媒体跟合作商。

这两个月，浅蓝为准备一场顶级演唱会忙得不可开交，每天熬到凌晨三、四点都不能睡，也没时间回消息。亚亚想见他，让他带自己一起外出洽谈，他为难地说这次不方面，下次带你，可是下次活动也没带她。亚亚在他家附近约好饭局，浅蓝一拖再拖，直到局散了都没现身。

别等了，他现在腕儿大，都没时间理咱们了。原野劝亚亚和他一起走。

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亚亚想不明白，真忙到没时间吃饭回消息？他们之间真的只差一层未捅破的窗户纸吗，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辗转反侧了许多夜晚，亚亚决定亲手送他一枚戒指表明心迹。她陷入幻想，仿佛看见浅蓝将它套进左手食指，替换了前女友占据已久的位置。

演唱会圆满成功。

庆功宴上，亚亚端着酒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欢庆的气氛渐浓，亚亚望着浅蓝，心生欢喜，她宣布自己有个礼物要送给浅蓝，众人起哄。

人生头一次给男人送礼，但求不悔。她鼓起勇气将戒指盒推到浅蓝面前，仿佛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浅蓝惊讶地打开戒指盒，一枚造型独特的锆石戒指闪耀低调的光芒，那是他钟爱的牌子，也是他中意的款式，每款一件，独一无二。众人“在一起”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亚亚抿起似笑非笑的嘴唇，柔情脉脉地注视他。

一番迟疑后，浅蓝轻轻地说，对不起。

亚亚呆若木鸡，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此刻空气凝滞，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借口逃离宴会厅，用微信把浅蓝叫了出来。

亚亚几乎带了哭腔，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等你一句话，你不喜欢我吗？

浅蓝按住她的肩膀，低声说，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伤心、屈辱，愤怒交织在一起，亚亚怒火中烧，我那么辛苦地替你做宣传，操心歌迷会各种琐事，比经纪人还尽心尽力是为了什么？你跟我上床不就仗着我喜欢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浅蓝气极反笑，反唇相讥，你和原野一直利用歌迷会正副会长的职位以权谋私，被经纪人发现时已成气候，歌迷都听你们的话。想着跟你的交情我忍下来，你从商演和专辑中抽了多少提成，现在告诉我你喜欢我，我能相信？

亚亚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浅蓝脸上阴晴不定，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最近我认识了不少歌手，才知道好几个人都加过你微信，跟你吃过饭，你和他们……

听到这里亚亚再也忍不住，她哭着跑到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浅蓝没有追来。

---

5.粉头的秘密

拨了一万次原野的号码都无人接听，亚亚愤恨地打给经纪人才知道其中猫腻，抽丝剥茧后，一切豁然开朗。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原野对歌迷会的事那么上心，原来CD、会服都可以低买高卖，活动门票更是零成本高回报，1次活动能赚几千上万的差价，保守估计他做副会长期间已赚了10万，经纪人不相信亚亚现在才知道实情，他说一直以为亚亚不便出面，让原野代理，毕竟他是她介绍到歌迷会的。

亚亚心下暗付，你们把我当什么了，10万块钱就能出卖朋友，加过微信吃过饭就一定上过床，浅蓝，原来一直是我不停地靠近你了解你宽慰你，你从未试图理解过我！

再想到原野更痛心，他说加入歌迷会你们就有未来，他说让我做副会长助你一臂之力，把她带入一个美好世界，再狠狠将它砸碎！

此时还在庆功宴上的原野终于发来消息：这么多年我对你鞍前马后殷勤备至，你呢，认识第一天就能跟他上床。对，我就是报复你，你给我打电话不就为了钱吗，你要多少我给你提成！

亚亚一腔怒火瞬间熄灭，只觉得凉透心骨。她自嘲地想：看哪，这就是朋友，以为原野挺我，浅蓝爱我，以为自己真是别人眼中的女神，却只是被利用的人。

天涯陌路，恩断义绝。

可是一起经历的事怎能说忘就忘，亚亚还能在MV和电视里看到他，他身边的合作女艺人个个巧笑倩兮，光彩照人。多少失眠的夜晚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去，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亚亚想，事实真相对他来说也许根本不重要，他早就忘了我。自以为感天动地的深情，一直是自导自演的电影。

半年后，浅蓝举办盛大的生日会，新任歌迷会长大声宣布，活动结束了，请大家到门口海报前合影留念。话音刚落，歌迷们“呼啦”一下蜂拥而上。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离开前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台上那个神采奕奕的歌手—她爱过的人。她很久都不敢给他发消息，怕承受不了“对方设置了朋友圈权限，你还不是他好友”的冰冷回复。

拉开门，手机提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她颤抖着点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我能请你吃饭吗。

一时间晴光潋滟，心旷神怡，她笑着摁下发送键，你还欠我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