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Emily是个同性恋?
Roxy对同性恋没有多少概念,不过嬷嬷们从小就教育她,同性恋是畸形,是病态,他们的存在就是浪费地球的资源,这些人应该统统从世界上消失。
可是Emily怎么看也不像是畸形病态的人啊,她看上去跟Roxy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区别。
Roxy的脑袋里不由自主地想起她在警示墙上看到的那些迎风飘荡的尸体,里面有不少,就是同性恋。
她已经能猜到举报了Emily的“眼睛”是谁了——Emily才刚开始接触她,把MAYDAY的事告诉给她,她就被抓走了,这一切的时机不可能那么巧合。
Roxy悄悄握紧了戴着红手套的手,她必须直面自己心中的这个谜团。
午夜零时,Percival从窗口看到Roxy正站在他的门口,他赶紧为她打开门。
他一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为何而来。
外面正在下着大雨,但是Roxy为了不让卫士发现没有撑伞,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她被打湿的头发滑落下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绿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你这样会被人发现晚上出来过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的话。
“是你举报了Ofglen吗,Percival?你真的跟她说的一样,是个‘眼睛’吗?”
她以为他会说她在胡思乱想,他可是有一堆理由可以否认自己是个“眼睛”……然而Percival却沉默了。
深色的眼睛直视着榛绿色的,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
Percival最后点了点头。
“我想请问您,”Roxy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爽快地承认了,她原本还对他抱有希望,他这个小小的动作却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最后的一点期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处决Ofglen,把她的尸体挂在警示墙上示众?”
“还有我……您想什么时候将我上交?一个读书的女人,虽然罪不及同性恋,但是也能得到砍断一只手的惩罚了。您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还不足以构成这项罪名?您是打算等我再多认识些字的时候再举报我吗?这样得到的奖赏会不会多一点?”
Percival依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他只是默默地承受着Roxy有如狂风暴雨般地指责,这反而让Roxy感到更加愤怒。
“……再见了,‘上帝的卫士’Percival,愿主给予您平和。”Roxy重新戴起兜帽,走下车库阶梯。与Percival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曾经是支撑Roxy活下去的精神支柱。而现在,她回想起跟他共度的那段时光,却只感到一阵阵的反胃。
她居然还天真地让他给自己取名字。
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粗糙的绳索勒进了他的皮肉,磨得他的手腕生疼。被吊死的人生前也是这种感觉吗?他荒谬地想。
他的嘴里流出了鲜血,顺着他的下巴不停地滴落在他的制服上——那制服的胸前和左臂上都有一个“带翅膀的眼睛”的标志。骨骼在咯咯作响,连最轻微的呼吸都牵扯出一连串的剧痛,提醒着他之前“同僚”们的拳头是怎样有如暴风雨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的。
“教育”一直持续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终于有人用刀挑断了捆绑他的绳索。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他不得不用手臂勉强支撑着椅子,这才没有完全跌倒在地。
他刚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感到有人用靴子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腹部。他的身体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就好像被折断的稻草一样,连着椅子一起重重地摔在了水泥地上。
他张开嘴,大口地呼吸着,指望这样可以减缓全身的痛楚。有人抓住了他的头发,强迫他昂起头。
“之前信誓旦旦地跟我们说她是个同性恋,现在又说自己弄错了……那个女人可是个珍贵的使女!要是我们不小心处决了她,整个‘眼睛’都要跟着一起遭殃!我希望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明白了吗?”
从左手上传来了新的疼痛信号,有如火烧般的痛苦侵袭着他的脑子——他知道,那是有人把烧红的烟头摁在了他的左手上。
这一切要用什么来结束?那句愚蠢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Under……”他一边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Under his……eye……”
我主明察。
Roxy提着篮子走下阶梯,却发现今天Percival没有像往常那样清洗大主教那辆“旋风”牌轿车,或者为夫人的花园翻土——他居然完全没有露面。
她看向车库上方的房间,却依然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Roxy低下头,眼睛因为阳光的照射而感到刺痛。她仍未从这件事的震惊中恢复平静,却必须假装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他的房间曾经是她在全世界感到最像家的地方,她唯一的归宿——现在,她又再次变回了无家可归的人。
她捏紧了篮子,加快走向大门的脚步,然而门口那个等待着她的使女却让她大吃一惊。
站在门口的人竟然是Emily,虽然她脸上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但是“眼睛”们似乎没有让她吃太多苦头,她的外表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有些累而已。
“Emily……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被“眼睛”抓走的人,没有人能再次出现在别的地方,Emily却成为了罕见的例外。
“祈神保佑生养。”她朗朗开口说道。
“愿……愿主开恩赐予。”Roxy犹豫着回应。
“举报我的那个‘眼睛’说自己搞错了,而我又是一个可以生养的使女,所以他们昨天很快就把我给放出来了。”Emiy和Roxy一起坐在河边,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静静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Roxy想起那天晚上最后一次见到Percival的情景。她为Emily感到高兴,但是她仍然不知道Percival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惜因为我曾经被‘眼睛’盯上,MAYDAY不能再冒险联系我了。”Emily低下了头。
这才是。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Roxy蓦然发现,他想要的,原来不是追查MAYDAY,而是彻底切断Roxy和MAYDAY唯一的联系。
河对岸警示墙上的尸体已经被天使军们清理得一干二净,他们甚至还重新粉刷了墙壁,使它看上去洁白如新。
Emily之后说的话让Roxy感到浑身发冷。
“不过我听说,”她把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但是她的语气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愉快,“那个举报我的‘眼睛’,因为搞错了情报把一个珍贵的使女抓了进去,所以其他‘眼睛’们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他被打得很惨……真是活该!我希望他被打死了才好。”
Roxy站在Percival门前。
她从窗户里看见他正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午夜零时,他还是站了起来,向门走去。
他一直都是这样吗?每个夜晚,他都在等待着她的到来吗?当她没有出现在他的门口时,他会感到失落吗?
他的动作看上去迟缓了不少,就好像每动一下都要耗费大量的体力似的。
“他被打得很惨……”她想起Emily对她说过的话。
Percival打开门,发现Roxy正站在他的门口。
她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披着红色披风,头上戴着红色的兜帽,就好像《格林童话》里的小红帽似的。但是不同的是,小红帽完全不知道这幢房子里的是要把她吃掉的狼,她的心里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刚想将双手藏到背后,Roxy就眼明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要是平时,Roxy根本做不到这一点,她立刻体会到他受的伤到底有多么严重。
她看着他的左手,他的手腕上有一圈深深的勒痕,手背上还有一个焦黑的洞。
“我知道……”她喃喃地说,“我知道这些伤都是怎么弄的……你被人绑起来过……有人用烧红的烟头烫过你的手背……我看到过,那些因为不听话而被嬷嬷们教训的使女,她们手上也有同样的……”她想撸起他的袖子,查看他手臂上是否也有伤。
“我没事……”他自然地将手腕从她手里抽出,然后轻轻关上她背后的门,“在战争中,我受过很多比这更严重的伤。”
战争,他曾经经历过战争。Roxy心想,当我长大的时候,战争已经成为了历史,然而他却亲身体验过那一切,我和他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差距啊。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不,”他坚决地拒绝了她的要求,“我说过了,我没事……”
说到这里,他好像终于支撑不住似的,坐在了床上。Roxy也坐到他身边,他们互相依靠着对方。
“你去医院领过伤药了吗?”
Percival知道,没有医院会给受惩罚的“眼睛”伤药,他们看到一个“眼睛”悲惨落魄的样子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已经给自己涂过药了。”他对Roxy说谎。
Roxy低下头,她从Percival衬衫的间隙看到他遮挡住的部分身体。她知道,那个伤势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经过治疗的样子,但是她并不打算拆穿他。
她咬紧了嘴唇。
“别担心……我只是有些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他的声音里确实充满了疲惫,似乎只有在Roxy身边,他原本紧绷的身体才能得到短暂的放松,他的精神也一样。
他们彼此都沉默了许久,最后Roxy才开口。
“我知道,”她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你不想让我和MAYDAY接触……”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成为一个‘眼睛’呢,Percival……你明明是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烈的人……比谁都要看重尊严的你,怎么可能和那些‘眼睛’同流合污呢……为什么你宁可被这样践踏、被侮辱,也要继续做一个‘眼睛’呢?”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
自尊心?不是的,在基列共和国生存的人,哪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我之所以要这样做,只是因为我在害怕罢了。
你还不明白——你的每一次进步,每一个想要破茧而出的尝试和举动。
其实都是在将我推向更黑暗的深渊深处。
“我完全没想到,你一上来就使出了这么狠的招数,”Eggsy坐在加油站的桌子上,双手撑着桌面。在他对面,Percival抱着手臂靠在大主教的轿车上,一根油管连接着加油泵和轿车油箱,“不过我们还是感谢你救了Emily。虽然一开始就是你惹出的事,我们这就算是扯平了吧?”
“我只是不想增加新的敌人罢了。在这个世界上,尽量少树敌总没有错,”Percival脸上的表情让Eggsy联想起寒冬的湖面上结起的冰,“但是下一次,我可不会再想办法去救任何人了,你明白了吗?”
“Harry跟我说过你很狡猾,让我小心些,看来我再小心也没用,”Eggsy笑了起来,“说实话,一开始我觉得你只是一个嘴硬心软的男人罢了,没他说的那么恐怖。”
Eggsy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向轿车的方向,“我听说了,你为了救Emily,吃了不少苦头吧……运筹帷幄的时候,甚至连自己都当成棋子考虑在内,这才是你真正可怕的地方。”
他将裤子口袋里的东西扔给Percival——是一瓶伤药膏。
“我们已经明白了,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再冒险去接触那个叫Offred的小使女——这下你满意了吗?你亲手扼杀了她向基列复仇的机会。”
“最后活下来的才能算是复仇者。如果她没有命看到最后,那她只能算是个失败的人,其他什么也不是,”Percival将伤药膏收进口袋,随后打开车门,“还有,别叫她那个名字。”
Eggsy看着Percival将车开走,他知道,叛逆的种子已经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