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非文人自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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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敬梓故居

关于《儒林外史》这本书,我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原因既在于它并不是那种很容易读进去的书。在短短的五十几回的篇幅中,人物极多,各具情态,却又没有个明确的主角。全书情节成滚动式发展,人物大体上呈一种链状接续式出现。有时实在让人有些应接不暇。其次叙述的时间跨度大,往往寥寥几笔就能勾画一个人的一生,有时候看着看着几十年就过去了。这就使我们阅读此书时必须要全身贯注才能很好的贯通书中的情节,理解书中的人物。我读这本书经历了从开始的慕名而来到一头雾水再到从一知半解到深感趣味的曲折过程。随着我阅读过程的不断深入,几次有感而发想写些什么,皆有碍于自己浅薄的认识和难以找到切入点而未曾下笔。思前想后决定还是从我最喜欢的开篇人物王冕说起。

王冕这个名字在前代文人的笔下也曾出现过,但却不是这番模样。可以肯定的是,他是作者在真实的基础上虚构而成以表达自己理想的一个人物。但从第一回结尾“可笑进来文人学士,说着王冕,都称他做王参军,究竟王冕何曾做过一日官?所以表白一番。”这段话肯定的语气中,我们有理由相信,作者很确信这种人是可以真实存在的也是值得去追求的。实际上,作者自己的一生正是这样的一生。

关于王冕的故事,我不再赘述,对于没看过《儒林外史》的人,完全可以抽出点时间看看第一回,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迷上了这片儒林。反正这一回我是看了很多遍,无论顺境、逆境时,我轻松惬意的翻看它,对我来说都是一剂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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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冕画荷花

在这一回里,作者给我们展现了一个有能力做官却没有做官的人,一个寄情山水、平淡度日的人。他也用王冕的口吻道出了他自己对明代科举制的看法“这个法却定的不好,将来读书人既有此一条荣身之路,把那文行出处都看轻了。”并且是“一代文人有厄”。

开篇不久,故事就进入了高潮。周进和范进的故事强烈又直白的表达了文人有厄这一观点。表面上看,这两个人在经历了一番困苦后,都如愿以偿的高中。但请注意他们的年龄,一个六十、一个五十四,也就是说他们几乎将一生的光阴都用在了科举上,即使中了,不过是锦衣玉食的安度晚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呢。与他们相比,有一些更幸运的人,年少得志,有如匡超人。那么他真的幸运吗?看过本书的人,很大一部分都为匡超人的黑化感到惋惜。他本是一名勤奋、孝顺、机智的年轻人,可自从沾染了功名,人生的底色便发生了变化,一系列无节操的事在他身上那么顺理成章的不断发生。我想作者的用意并非在于讽刺、批判这样的一类人。而是让我们亲眼所见,科举制是怎样困厄文人的。无论你是年少得志还是老来高中,如此的文人生活都是不值一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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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中举

当然除了举业以外,文人还有一种活法叫作名士生活。从两位娄公子的出现开始,本书开启了坑蒙拐骗模式,在短短的几回中,一个个假名士装模作样的登场又悄无声息的退场。这一段的名士大亮相最终以猪头当人头的闹剧偃旗息鼓。再后来的牛浦郎冒充牛布衣更是在性质上更为恶劣,情节上更为严重的伪名士行径。在书中,自吹自擂、沽名钓誉已不仅仅是文人的恶习了,这不觉让人联想到时下某些人,皮包一夹,名车一开,掏出个名片就是各种头衔。不仅自吹,旁边还有帮着一起吹的。各式各样的骗局总是能在作者笔下顺理成章又不留痕迹的被揭露,让人读来忍俊不禁又感觉无比真实。这一类文人虽不事举业却似乎比苦心科考的文人活的更为可悲。

与假名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全书的中段,以杜少卿、庄绍光为代表的真名士集体亮相。而他们的使命已在第一回中点明“降下这一伙星君去维持文运”。他们的所作所为基本可以认为是文人该有的模样。在这群人中,全书的真正主角杜少卿又是那么的独树一帜与众不同。我们有理由相信,杜少卿就是吴敬梓的自画像。表面上看,他全不在乎的散尽家财,自甘自愿的过上了一种清贫的生活,这多少让读者觉得不够真实,但吴敬梓的真实经历其实就是这样一个轨迹。在其不被理解的行为背后,隐藏着的是一种内心的孤傲,是一种能为而不为的执拗和清高。对于财富,杜少卿有钱,完全也有能力更有钱,但是他没有,对于功名,他唾手可得却选择了称病不仕。正如开篇诗云: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这一切的经历与吴敬梓如出一辙。如果说王冕还是个理想的话,那么杜少卿则是作者的现实。以杜少卿为代表的这批文人上应星宿,跌落凡间,用他们的行为担当着道义的责任,并渴望通过祭祀泰伯祠而振时代风气。这就是他们的使命,也是作者心中文人应有的担当。

在祭泰伯祠后,一代名士退出了舞台,但故事并未戛然而止,作者显然是想把“一代”文人全部写尽。从开头的元末明初一直写到故事的结尾万历四十三年。在名士退出后,作者的笔触已经不再执着于对文人的描写而更像是对整个社会风气的反映。就像每个朝代都会有中兴一样,杜少卿、庄绍光等人就是有明一代文人风骨的中兴,只是好像他们的苦心终究只是一场徒劳。这在书中的第五十五回写的很清楚,“话说万历二十三年,那南京的名士都已渐渐销磨尽了。此时虞博士那一辈人,也有老了的,也有死了的,也有四散去了的,也有闭门不问世事的。花坛酒社,都没有那些才俊之人;礼乐文章,也不见那些贤人讲究。”但作者并不是悲观的,正所谓礼失求诸于野。在故事的结尾,作者刻画了分别代表琴棋书画的四位乡野世俗之人。在作者的心中,尽管经历了一代文人之厄,而文人身上的风骨永远不会丢失。尽管他历经磨难,已无法被文人继承,但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存续下来。

而对于文人来讲,重要的并不是选择怎样的生活,入朝为官也罢寄情山水也好,重要的是文人的风骨与才情是绝不能丢失的。否则将不是科举误文人,而是文人自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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