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想过证明爱么?

   快过年,咖啡馆很应景的人少,美帝旅游回来的老白说刚刚到咖啡馆门口,顺便要隆重给我介绍一朋友。问是美女么,答曰,世上最美。

   老白是我同学,大胖子!肥肉横生的那种,初中时候窜到一米八的个子,体重就活生生的吃二百三十多斤。

   那天见他仍一身横肉的吉普车上下来,一边的确绕过来个美人,长发,淡妆,长裙,清新脱俗。

   捂着心里的透亮,笑问老白:“这位是?”

   “我女朋友,好看么?”

   初中老白是我同桌,我在最里头,中间夹着个叫做方万晴假小子,老白最胖,堵在过道口。初识那会儿都扭二天就打成以相互扶持为宗旨的革命友谊,不论看小说,睡觉,但凡遇上班主任查臂肘那么一抖,默契程度爆表。

   老白的嗜好是看三流言情小说,方万晴作为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少的特殊群种尤其热衷撩妹,但两个人共同反对我看《一千零一夜》,方万晴好说,可老白就不行,探寻宇宙起源的时候,我们的矛盾最多。

   关键他还记仇,某次探索《进化论》,起了争执,他死都不愿意让我上厕所,关键吧我还打不过他,只能在靠窗的座位上寻求解决人生难题的办法,然后他非要好死不活的和我探索人生哲理,首当其冲的问题是,找个女朋友的目的是什么?

   当时我只有十四岁,女朋友这词已经是很奢侈的思想,别提找到之后的事,整理思绪了两节课,顺便用空的易拉罐解决人生难题后,告诉他人生真理——找女朋友干嘛,上床!

   人类历史繁衍至今,最重要的是传宗接代嘛,女朋友到老婆生儿育女,千古未变,人之常情,世之常理。,咳咳,那个考虑到当时直男癌发作这里就不细说了,老大爷们,黄花闺女们理解下我年少不懂事,评论区就别骂了哈,毕竟当年我连番号这东西都以为是红军编号的。

   老白爆笑到满脸横肉乱颤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花枝招展到不可描述,待他安静下来,眯缝起眸子看我:“老周啊!你喜欢一个女的只是为了上床的话,那你这辈子就算完蛋了!”

   我人生中最有分量的男人开启我对人生思考。事后我总结了很久,整理老白观点如下:如果你爱一个女人,只是为了和她上床,那拿什么证明你是爱她的?

   反论点,就是我的观点:如果你爱一个女人,连床都不想上,你拿什么证明你是爱她?

   针对这个问题,老白再次和我研究了《进化论》,并且加强探索人类起源和发展的种种可能,甚至参考《圣经》以及《佛经》,最后发现这个问题的深度的确不是我们年级八百名的学生可以解决的,于是我们决定——找到女朋友再说。

   当然,这点小事影响不到我们的革命友谊,当天晚上两个人逃课去吃关东煮,顺势见义勇为,结果惹了初三大佬,堵在班门口,可至于为什么只堵门口,这就要说到我们二中一姐方万晴了。

   单腿倚在门口,左手抱胸,右手拎着椅子缓缓晃动,但就气势上强的就不是一星半点,老白和我对视一眼,一人一张椅子就冲上去。

   结果只看到教导主任在风中凌乱,吃了三个通报批评。

   所以初二的某天,老白盯着黑板前边的挂钟,厚嘴唇磨半天,最后猛地点头冲我说:“大同,你说的对。”

   我回:“我说错过?”

   他说:“我喜欢上一个,想和她上床的女孩。”

   瞄了眼他的体型,忍不住咋舌问道:“谁啊。不长眼得让你看上。”

   “方万晴。”

   老白就这么抛弃自己坚持六十多天的观点,拜倒在这个短发女孩的牛仔裤下,让我感叹爱的力量。

   我从不知道老白是怎么喜欢上这个女孩,也不知道这个敢拿椅子堵着一班人的愣头青有什么好喜欢的。    

   老白脸上肥肉一横,“我不知道!我想就是想和她上床。”

   玛德,这总不会是该死的征服欲?可这货怎么没去征服学习?

   “放屁!那是保护欲!”

   “哦。”

   那年我还没喜欢过人,我也不知道所谓喜欢到想上床的地步究竟是怎样的喜欢,可放开老白无法言喻的喜欢,我在时间的柔情和世界的侵染里,渐渐明白一种——想和她走到时间终点的爱情。

   老白冲我一个脑瓜崩,不服气,“糙一点的话就是想和人家上床辈子呗?”

   呸,可我说的文艺啊!

   老白又拿小说里的词儿教育我:证明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比如看到下雨会想她带伞了没,比如肚子饿了在想她吃没吃到那个蛋糕···

   老白充分演绎故事书里的情节,并且学得有模有样。可惜了帅气的方万晴真真有颗男儿心,每每此时都会亲切的搂着他肩膀:好哥们,一辈子!

   哎,说实在的,他没少跟我这哭说,和方万晴过一辈子可以,好哥们就不用了!我憋足了笑告诉他,没事,哥们一辈子,到时候当伴郎!

   于是,时隔八年,又见老友,方万晴不再是假小子的模样还成了老白的小公主,如何不耐人寻味?

   点了几杯咖啡,方才挑着眉问老白什么情况。

   一米八多的汉子有点害羞了,说出了点变故,她来陪他散散心。

   人生就是一场变故,出生开始大大小小的变故开始云集,你的父母开始解决这些变故,你也慢慢学着如何解决这些变故,说不定到了最后你才知道,你就是你父母的一场变故。

   高中是变故的开始。初中毕业的几个月,我们几个的成绩只够去职高,我因为一场变故改了心意,家里掏高价送我到省会的高中,方万晴随了方父的意思去了很远的高中,老白迟迟定不下,他家先给他报了职高。

   要走的几天,才满怀心事找我撸串,沉默吃了半晌,羊肉串忽然放下,张口问怎么办。

   我嘴里的烤韭菜塞牙缝里,牙签挑了半天也没动静,拍了桌子撂下话:“去找她!”

   老白看的小说多,初中上课开小差就告诉我,人生最浪漫的就是用自行车载女朋友去遛弯的时候,而且一定要是那种山地车,带座,安全还可以让她搂着腰,碰到颠簸还能享受天伦之乐。

   可后来自行车后座不许带人,他唯一的浪漫就此破灭。

   所以我猜他是被某本小说,或什么动漫迷了头,再不就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因为当天晚上,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采取买了站票赶到省会一线城市,截住因为坐票慢了一班的方万晴。

   五个多小时后,肥硕的身子靠着栏杆喘气,朝有些热泪盈眶的方万晴笑,“大哥,以后还跟着你混成不?”

   方万晴的高中在我高中的一千里外,距离家乡也有八百多里,方父因为工作,所以方万晴一路上都是一个人。

   方万晴问我去外地的时候是不是家人送的。我点点头,然后第二年老妹同样来到这里陪我,我记起来她刚刚下火车的时候抱着我哭了好久,从此我俩几乎都没在单独去过哪里。

   后来我想,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行李,在深夜仍旧汪洋人海中,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想想多么让人心动的事。方万晴也是,她不管他为什么出现,不管他怎么出现,或者不管是谁,站在那的人做了怎样的事,她都可以感动的抱着这个人哭上好一阵子。

   老白扔下烟蒂回来,老远冲我说这里风景不错,亲切搂着我的肩膀说欠我一人情,我看方万晴轻巧的拭去眼泪,刚要说出最后一句的话化成嘴角淡然的微笑。

   也对,老白欠我一个人情,如果不是我怂恿他,大概也就没了他追爱十年的故事。

   戳着他软绵绵的肚皮,笑嘻嘻的问他是不是证明了爱情?

   他摇摇头,大笑这告诉我告诉我路还很长。

   方万晴高中入学是老白的家人帮着操劳,方父从上海赶来的时候,已经开学一个月,只需要在表格上签字就可以。

   老白见未来岳父的时候,装孙子一样点头哈腰,以为事情成了大半。

   方父推了眼睛,瞅瞅陪在他身边的方万晴,摇摇头,报出某一本的名字。

   接下来的故事俗套了些,老白怎么着也只是不入流的胖子,没能理会老丈人心思,不知悔改的到处玩,和已经收心攻入校排名前二十的方万晴有天壤之别。

   还好都是外地人,就算成绩如此,可朋友关系非同一般,方万晴晓得老白的心思,但瞧不起他没上进心,碍着点面子什么都没点破。

   老白剃了寸头,没和我这个军师在一块,在高中仍旧混的风起云涌,方万晴正好相反,留了长发,开始穿裙子敷面膜,性子孤高冷傲,没少招蜂引蝶。

   高二分科前夕,两个人吵了架,老白想知道方万晴选哪科,到时候好在一个班,方万晴则表示哪个都行,反正老白都是拖后腿,就算分科一样,快慢班一样不可能一个班。

   老白不认,可知道这个理,气冲冲的走了。

   隔了第二天,传出方万晴有男朋友的事儿,全校哗然,老白也是,一群人嚷嚷着要把那男孩怎么着怎么着。

   方万晴也不说话,长头发随手玩出个马尾,轮着椅子单腿倚着教室门口,霸气凛然。老白评价说,那时候恍惚回到初中,短头发牛仔裤的一姐也有这么一次。

   那晚上老白蹲在门口不说话,小眼睛瞪着屋子里畏畏缩缩的男孩直到老师过来。

   低头说了几个字,行吧,你们散了我再来。

   接着又是一个通报批评。

   那是高二,老白隔着一千多里地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样。

   我当时拿着全校第二的奖章,考虑‘全校第一’选文科还是理科,然后告诉他也在焦头烂额。

   老白又问我初中时候的那个问题,如果我女朋友,最想做什么?

   我从文具袋里拿出来全校第一的照片,然后郑重告诉老白,先和她上一所大学再说,不然凤凰飞得高了,癞蛤蟆就四条腿,跟不上。

   他沉默了很久,我也开导他很久。

   末了老白说他看了方万晴的日记,是个蓝色的本子,平时放在桌子上压着,我被她的信任制约,从未打开过。老白被喜欢冲昏,知道了让他不得不更喜欢的故事。

   或者来说,那里边本就没什么故事。只是老白从里头知道,这个女孩应该被保护,或是被征服。

   二百三十来斤的大胖子哭着喊着告诉我说他愿意等,只是怕她先被别人征服。

   我告诉他,等是没办法征服任何人的,只有她在你床上的时候,你才能选择征服与否,未到这个时刻,只能说明你还在路上。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那男朋友只有那么一手撩妹和学习的本事,拼劲远不如老白,这就更别说做爱做的事儿了。

   特别是肝学习这回事,高三下学期,老白拽着全校第五十名的特等进步生奖状站在方万晴面前的时候,那男孩就明白什么意思,隔了三天就提分手,方万晴简单恩一句,老白才晓得自己被耍了,那男孩根本就是个拖。

   高中毕业,借家里的邀请,和她家去旧金山旅游,老白告白成功,修成正果,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正直深夜,稍微纠结关于自己没钱有话费的事实后,接了电话,而后彻夜难眠。

   方家和白家自高中后就在生意场上有来往,如今儿女的心意溢于言表,况且门当户对,双方会心一笑,于是各大五星级酒店都正好剩下一间房。

   算算,追了六年了,老白可以正大光明的和他喜欢的人上床。

   瞄一眼装模作样看手机的方万晴,坏笑的追问老白后边的情况。

   他情商不高,总说自己认得死理,这次拨拉着咖啡勺不停转动的说:“我想疯了。想了六年。可她不想,我就去睡沙发了。”

   我惊讶着追问好几次真的么,他俩都是默契的点头。

   末了我问他:那拿什么证明你的爱?

   他这次回答的却不简单,好像蕴含哲理一样:什么都可以证明。

   故事再往后就是大学,我悲惨人生开始就是在大学,老白也是。

   先是白家的生意投资失败,再来是父亲病逝,打击一个接着一个。方父竭尽所能的帮助,只是杯水车薪。

   老白大一休学回家,跟着母亲打理生意,加上方父的指导,和自己的天赋,才勉强稳定,方万晴大学生活也并不愉快,性子问题在大学可是碰了不少壁,最严重的一次是被痴汉尾随,失手打断那人一条腿(用椅子。)

   吃了官司,学校伸张正义定了正当防卫,可从此在学校里在没什么立足之地,名声更是直落千丈。

   大三,方万晴和老白一样办了休学。

   当天晚上方万晴喝得烂醉,打电话给所有的同学说脱离苦海,我也收到电话,没弄明白给老白回过去。

   当时他们在真的只有一间房的酒店里,方万晴吐的到处都是,老白拽着一身肥肉把电话扔到一遍,不知道嘟囔多少次该减肥,收拾好一切,怒舒口起,继续听电话问我是不是听爽了。

   我能想象他摊在沙发上的样子。

   我也记得当时我嘲讽他说,快十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他还在喘气,告诉我,上床是应该的的,但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那之后,他放下生意交给方父和母亲姐姐,带着方万晴周游世界,至他开着吉普到我的咖啡馆,说出这句话后,我才放下追问他的想法。

   晚上我请他们去唱歌,纪念友情嘛,我唱了一宿的《童年》,方万晴声音好听,唱了《同桌的你》,只有老白傻逼,只会唱《再活五百年》

   而后很久,方万晴告诉我,其实我们讨论人生哲理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也只有老白的话触及她心。

   我问她,现在呢?

   QQ对话框她停了很久,最后打出来一串字,头像变成黑白。

   她说,就算性也无法证明爱的存在,因为人没有选择爱的权利,爱在的时候,你就知道,这就是爱了。

   后来我想,时间应该可以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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