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中西文化差异之如何看待歧视和不平等对待
作者:木西
前几天我在文学社群里分享自己写的小说《卡利登的绿篱墙》时,引发了一些文友对西人的表面和深层待人处事观不同的议论。有文友认为东西方的文化差异有些方面是不可调和的,不同文化的冲突不是简单地用爱和包容就可以克服的,西方人对外来移民的礼貌和接受大多只是停留在表面现象,内心里其实是排斥和歧视的。
对大家的直言不讳我很赞赏的同时,我也在思考我们应该怎样去看待我们所处的环境和文化差异。和很多文友一样,作为技术移民多年的华裔,我们都感受到过中西文化的差异和融入的困顿,也都经历过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从而或多或少地影响和改变了我们在移民之初所抱有的憧憬和期望。正如有些文友谈到自己礼貌待人却受到西人的冷遇,从而得出了西人在骨子里对外来移民是歧视的认知,也对自己以前的文明有礼的行为是否应该予以否定,并因此而改变自己。
我相信歧视这个问题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回避的现实。那么我们应该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呢?在此我想谈谈自己的两点看法,未必是大家认同的,仅供参考。
首先是我们的期望值是什么?当我们实施一种行为的时候,我们是寄希望于别人会与我们对等?还是行为本身是我们自己的价值观和修养的体现?我曾经读过的一篇文章中引用了《北京爱情故事》里的一句非常经典而又霸气的话,就是 “我爱你与你无关”。当时这句话给我的印象很深,所以一直都记忆犹新。
如果我们礼貌待人,向别人问好或者给别人开门是期望得到相同的礼遇或者是别人对我们的感恩,那么在没有得到期望得到的回应后,我们肯定会感到失望,甚至是愤愤不平。但是如果我们把自己的行为当作是我们自身价值观和修养的体现,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做不做与对方无关,那么受惠方的行为就不会成为改变我们认知和心态的原因。
说到期望值的话题,我想更进一步地引深到从中西文化的差异来看。普遍地说中国人由于受到传统文化的影响,对家庭、对子女和对自己的未来通常都是抱有较大的期望值,而且中国人的价值观经常都会认为我已经对你做了,你就应该对我做。正是有这样的期望值存在,所以在中国人中两代人的矛盾和夫妻间的矛盾往往更突出,甚至是难以调和。很多时候即使是已经无路可走了,大家还是在僵持着,各自按照自己的标准期望着对方会做,所说的中国式离婚和啃老,或者中国人对孝顺和不孝的定义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中国人的期望值。
相对来说西方社会在家庭矛盾上就没有中国人这么突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西人更注重自己的选择和个人的喜乐,而不是把自己的快乐寄希望于家人和子女对自己的态度,以及自己和子女的未来成功与否,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很多白人的子女快乐地做着修剪草坪或者其他体力工作,而他们的父母却并不以此为耻,我想这就是期望值不同的结果吧。
其次是如何去看待和理解别人的行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的只有自己,我们并不了解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的其他人,有时甚至是我们自己的亲人也不一定完全了解。我们并不了解在某一时刻别人的所思所想,也不清楚那些遇到的人他们的生活背景和人生经历,所以很难通过某一次事件或者某些行为就去得出客观的评价和结论。
正如每个人都可能有心情好和不好的时候一样,当我们心情好的时候,我们可能会做出很多令自己和他人愉悦的事情。但是当生活中有什么事情发生令我们不开心或者焦虑的时候,我们可能就会无视他人的善意,甚至可能做出在他人眼里不礼貌不可理喻的行为。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因为心情不好而在某个情绪波动时段产生的结果,并不是因为我们自己本身就没有修养或者是冷漠。所以当我们的善意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对方正处于一种焦虑或者是愤怒的状态,而我们并不了解真相。
当然也有可能对方就是没有教养粗鲁的人,当我们去指责这些人的行为时,我们并不知道这样的人他们的成长过程中经历了什么。他们可能是出生在一个没有爱没有温暖的家庭,他们的父母也许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可能从小就面对吸毒、偷盗和犯罪,他们只是没有我们这样幸运,在成长中受到关爱和良好的教育。
我有一个在其他国家长大的华裔同事,她和她的老公领养了一个出生在非常恶劣的家庭环境下的八岁小男孩。这个小男孩的母亲是吸毒和偷盗的惯犯,跟不同的男人在一起。她的几个孩子都先后被社会机构送到不同的寄养家庭中,他们的生母有权利去看他们,也可以在征得同意下和他们短期居住在一起,所以他们生母的行为对他们的人生都会有很大的影响。因为成长在这样一个不好的环境里,在小男孩被我同事领养后,尽管他们付出了很多努力去改变他,但是这个小男孩已经养成的撒谎和偷盗的恶习几年后还没有能够全部改掉,虽然和他自己从前相比已经是好得很多了。
我们也不能否认在某些行为之后是歧视的存在,我们都承认歧视存在的现实,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自己内心中是不是也会有歧视存在!比方说华人看待白人和看待黑人及印巴人是不是都是一种态度?再比方说在中国北京和上海大城市的人是不是也有对小城市里来的人和农民工的歧视?我想如果诚实地说我们自己的内心里也都会有歧视的存在。
歧视是什么?网上对歧视的定义就是不平等对待,也就是偏见的进一步发展。每个人都有歧视他人的行为,不过表现在不同的领域里,表现程度各不相同而已。如果我们自己也有歧视的心理存在,那么为什么我们一定不能容忍别人对我们的歧视呢?
设想一下如果我们在加拿大生活了很多年,我们的祖辈把这个国家建设得很好,现在其他人来了,他们之中当然有会做贡献的,也有很多是来享受福利和良好的社会与自然环境的,那么我们的内心就一定会很平衡吗?也许我们会想我允许你们来就已经不错了,你们还期望我对你们笑脸相迎,把你们当成自己人一样去亲近吗?
当然在哪里都有极端的例子,比如说在多伦多西部有一个小镇是所谓的3K党聚集区,3K党是奉行白人至上主义,歧视和仇恨其他族裔的民间组织。我曾经听说过一个华人的例子,这家华人在搬到这个小镇上后,由于孩子和家人无法容忍同学和邻居的敌意,最终卖掉了房子搬出了小镇。
我自己也曾有一个居住在那里的白人同事,在工作中还好,虽然能感觉到不是很友好,但还是会彼此客气尊重的。我当时做财务支持的产品线是公司里销售额最大的一条,也是产品最多最复杂的。她是从另外一个财务部门转过来的,接的是一个小的产品线,但是这条产品线本身还有生产过程,是按照医院的订单要求做药剂混合供医院注射使用的。她转过来是因为她有很多成本管理的经验,在公司里也做了很多年了。
刚开始还好,她那边重点的财务支持在生产成本上,因为产品线比较单一所以在做年度计划和每季度预测时的工作量并不大。她来了大约一年左右,我转到了财务的其他部门学习新的业务。我们部门经理让她来接我的工作,我们部门还有另外一位同事支持另外一条产品线,比她来公司和部门都晚些。她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问题就答应了,但是她没有想到我这边的产品线产品种类太多,而且只是成品销售,没有生产部门,她所擅长的成本管理用到得很少,但是在做年度计划和季度预测时工作量非常大,时间要求又很严格。因为我们是全球公司,所有计划和预测的数字都要在同一时间提交,在和产品线市场部门的沟通中需要不断地调整预期和假设,因此要有很好的Excel的模型建立和处理数据的能力,而这一方面却是她所欠缺的。
为了满足每个季度和年度做预测和计划时的灵活性和时间紧的要求,我通常都是在做计划和预测开始之前把工作文件模型先建立好,我的工作文件很多都是利用Excel的一些高级功能和逻辑思维建立起来的动态分析模型。比如说运用Combo Box和其他公式组合,通过可选菜单动态地对各个产品分线过去几年的月销售及成本数据进行趋势分析,用于预测未来时段的月销售状况,这样就能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需要的每一次预期调整。
她接手大约一个多月后就是做下一年年度计划和第四季度预测的时间,是我们一年中最忙的季节。她的Excel技能不强,不会用我的模型,只能用她自己的办法,但是因为产品分线太多,时间又紧,结果整个过程不仅她自己做得很痛苦,没有完成好工作,和部门经理之间也产生了冲突,在年度计划做完后她就离开了公司。
我是在她离开后才知道原因的,当时她完全可以求我帮忙,帮她把工作文件模型建立好,先把最忙的时候应付过去再说,因为那些都是我熟悉的,帮她做并不是问题。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张口,即便是她自己做得非常痛苦,她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的骄傲。我想可能就是因为本地白人至上的信念让她不愿意张口求助吧,因为他们从小就是这样被教育的,这种思想已经深入骨髓了,并不是针对哪一个人而言。曾经有人质疑玛格丽特在《飘》中美化3K党,但是作为一部伟大的作品她只是塑造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即使是3K党,他们同样也是真实的人。从移民的角度看歧视和仇恨是让人憎恶的,但是同样的他们自身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我的另外一些白人同事就不完全这样,我当时去的另外一个部门的经理是住在卡利登小镇上的白人,她很认可我的工作和数据处理的能力,每次她遇到自己不擅长的Excel 的问题时都会请我帮忙,所以我们的工作关系很好,有时也会聊聊孩子和家人的事,但是我们的关系是有界线的,她从不会和我亲近到没有边界,我觉得这样很好,大家都比较放松自在。
上面举出的一些例子只是想说明一点,任何行为的背后都可能有我们不为了解的原因,所以我们不能简单地用自己的认知去期望别人应该做什么。当别人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时,也不应该只是按照自己的标准去界定对方,更不能因为个别人或者一些现象就推断出这个群体的共性,这样做是有些偏颇不客观的。
当我们改变不了世界,改变不了别人的时候,我们也同样不要因为别人的行为而去影响和改变自己,除非是为了更好的自己想去改变而改变。作为移民我不希望看到华人因为遇到过一些歧视和不平等的对待就滋生出一些负面的消极的反抗意识,我们完全可以以正面的渠道和合适的方式去参与和影响整个社会的风气和民众的意志,对一些令我们不愉快的行为多一些全方位的理解,这样不仅是有利于我们自己的身心健康,同时也会有利于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快乐地生活。
完稿于2018.2.2
加拿大多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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