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不是基督教徒(中)

论断的习惯:

  对于前面提到的基督教徒常常会有评判别的基督教徒为假教徒的现象,我在这里阐述其心理动机——同样是维护自身的信仰。评判,或者按照基督教徒的习惯用语叫论断,它的本意是为某事物起一个能够呈现个人对它的态度的名字、说法或标签。如果我们拥有一些心灵成长经验的话,我们不难发现,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是具有两面性的,它同时具有好的(建设性的)一面,也同时具有坏的(破坏性的)一面。不同的人会根据自己的经验评判一个事物为好的或为坏的,这显示出这个人对该事物的态度。评判事物,可以说是我们认识世界的基础。可是,评判一个人的人格,那就是与我们的情感内容息息相关了。

  评判一个人的人格,众所周知,这是一种攻击性的行为,至少,它不是一种理智的行为。父母最喜欢对他们的孩子做这种事了。“你是个懒惰的人。”、“你真蠢!”、“你一点儿也不善良。”……这些都属于评判人格的言语。然而,在这里我将谈论一种更为隐匿的评判人格的行为,这种行为是以评判,或者说是以定义他人的心理内容为主要方式,而这些心理内容通常是被评判者的情感与意志。评判一个基督教徒为假教徒,便属于这样一种行为。

  一个人之所以是基督教徒,关键在于他选择相信耶稣,而他对耶稣的相信,是属于他个人心理层面的对耶稣的情感以及对耶稣的意志。有一个普遍的心理现象是,我们只能通过感知来断定自己的情感与意志的具体内容,我们没有办法通过感知去断定他人的情感与意志的具体内容,就正如我们没有办法通过推测去断定他人的思想一样。请注意我在这里使用的是“断定”,而非“了解”。我们可以通过感受去了解他人的情感与意志,但是,“了解”更多是指一种双向的沟通,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封闭自己的心门,我们是很难单凭自己主观上的感受去了解他的;我们能做的,只是按照自己主观上的经验去猜测;而猜测出来的东西与事实却存在差距。我与我的父母关系融洽,很多的内心话我都愿意与他们分享,正如他们愿意与我分享他们的内心话一样,正因为如此,曾有个别朋友评判我是一个不独立的人。当然,我知道这样的评判与我的真实情况不符,而我也晓得他们做这样的评判的依据是什么。我们常常会通过观察一个人的神情、说话方式、态度以及行为举止,猜测或断定这个人有关他情感、意志甚至是思想的内容,这是我们人际互动的正常现象,只不过,我们需要在心里预留一个觉知,诚然我们可以允许自己这么做,可是,我们需要知道,我们所猜测的甚至是断定的,并不代表事实。当我们能保持这样的觉知时,我们在人际交往中就不会常常因评判他人而被他人评判了。

  可是,基督教徒的情况却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许多。他们不仅很难保持觉知,更具有关键性要害的是,他们混淆了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这是基督教信仰所产生的直接影响。——一个人的情感与意志,是主观世界的事物,可是由于笃信上帝、魔鬼的客观存在,造成基督教徒主观感觉与客观分辨力的混乱是很不值得的事。一个人对耶稣,或者对任何事物的情感与意志,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只能通过这个人自愿的透露,才能得知其情感与意志的具体内容;毕竟我们没有人擅长读心术。——如今在市场上普遍热销的各种读心术书籍,虽然打着心理学的旗号,但实为伪心理学。——所以,基督教徒对其他教徒是否为真信的评判,是一种犯了心理常识的错误行为。从感受的层面讲,我相信,每一个真心信仰基督教的教徒被评判为假信时,都会有一种被冤枉的感受。不过,令我感到震惊和寒心的是,那些评判别的教徒为假教徒的人,对他们的评判内容却是笃信不疑。这里面除了他们对《圣经》里“可以通过果子的状态认出树的状态”的比喻的理解外,最主要的是一种捍卫信仰的需求。

  为什么一个基督教徒会被评判为假教徒呢?原因常常是被评判者出现了评判者所不能容忍的行为,而这些行为通常是评判者所认为的违背《圣经》教导的或是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徒所不应当拥有的行为。可问题是,这样的评判却没有统一的标准,换句话说,不同的基督教徒会按照自己对《圣经》的不同理解去评判他所认为不符合真教徒的人为假教徒,就像我在上面谈论过的我的基督教徒朋友的例子一样。同样让我感到震惊和寒心的是,这些扮演评判者的基督教徒对他们的评判标准同样笃信不疑。例如,有的基督教徒认为,只有因感到自己罪恶深重而信仰基督教的人,才是真教徒,如果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诸如对基督教信仰感兴趣,又或者是被基督教会所熏染的情感所打动而信仰基督教的话,那便是虚假的信;又如,有的基督教徒认为,如果在信仰的过程中出现离婚、婚外恋、婚前或婚外性行为的,均属于假教徒;甚至,有的基督教徒认为,只要用“基督教徒”或“信仰基督教”这些词汇代替“基督徒”或“信仰基督”、“信主”来表达自己的身份的人,都是假教徒。

  让我们来看看基督教徒的心理动机。诚然,主要动机在于维护信仰。然而,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果一个信仰,或者一条道路,是单纯地、纯粹地通往真理的话,为何那么多人不顾一切拼命地维护它呢?这就好像许多人拼命保护一个高大的大力士使他不受普通人的殴打一样,这种行为必然使人不得不怀疑受保护者的实际情况是否与它从其外在被看起来的那样。如果与各种不同的基督教徒相处久了,我们可能发现,评判他人的人格是基督教徒习以为常的行为,而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看起来不怎么礼貌的行为,他们反而觉得自己是在帮助被评判者认识有关被评判者自己的真相。这是一种蛮横的思维方式所产生的影响。这像是一个父亲断定自己的孩子是愚蠢的,并不断要求他的孩子相信——或者用“承认”更为恰当——自己是愚蠢的一样,尽管他的孩子实际上并不愚蠢。——有谁会在生活中的所有事情上表现得愚蠢呢!——评判他人的人格显然也与评判者对高人一等的需求有关,此外,评判者似乎有一种对自己的评判标准的怀疑,以致于他们必须通过让被评判者对自己所评判的内容信服,进而使自己对自己的评判标准更加笃信不疑。有关这些心理动机的原因,我想它是复杂影响下的结果。它跟基督教的排他性有关,也跟上面提及的基督教徒无法分辨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现象有关,它亦与基督教与教徒之间藕断丝连的恐惧和尊严的主题有关。

派别繁多:

  基督教徒互不相同的评判与他们对《圣经》的不同理解有关,由于基督教徒对信仰的依赖是很深刻的,又由于他们很难意识到不同教徒对相同的信仰内容的理解必然存在差异,以致于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十分肯定自己对《圣经》的理解(才)是正确的。有些比较开明的基督教徒可能会否定这样的现象,可是,当对《圣经》的理解出现明显冲突时,他们也只能跟随自己的灵感、感觉或主观判断去走了。如果你是一个不仅阅读而且学习过《圣经》的非教徒的话,——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指明“非教徒”呢?原因是非教徒相对教徒比较具有客观评价《圣经》的能力。——也许你会发现,《圣经》中许多叙述都是模棱两可的、抽象的以及矛盾的。当然,这与翻译有关,可是,如果你把所有中文译本的《圣经》都阅读过了,我想你仍旧会对它有如上的感觉。基于此,不同的基督教徒在阅读《圣经》时会产生不同的理解,是必然的。有些不同的理解能够勉强地整合在一起,但有些却不能。综上所述,基督教徒所信的,严格来说并不是《圣经》本身,——因为《圣经》所述所指的,并不明确。就好像我的手指指着南方,而不同的人会根据自己思维的选择性,断定我的手指具体指的是停车场、气球、红色的大字还是悬挂在衣架上的内裤。——而是他们对《圣经》的理解。

  只要不能在《圣经》里找到任何证据证明某基督教徒所信的不是从他们的耶稣而来的话,我们便有理由承认他教徒的身份。在这样的前提下,即使不同基督教徒对《圣经》的理解的差距是多么的大,他们仍旧相信自己掌握的才是真理。对自己的主观信念的确信,造成了古往今来基督教派别众多的现象。新教徒认为他们所信的《圣经》最真实无伪的,天主教徒认为他们拥有当初耶稣的门徒亲自传承下来的真道。不管是安息日会的信徒、耶和华见证人会信徒,抑或是阿民念主义者,都相信自己所信的才是通往天国之门的路。我没有能力将基督教的各个派别罗列出来,因为它们多达几千个。最主要的是,不同派别的基督教徒都相信自己所信的才是真实的,而与自己不同的其他教徒所信的是虚假的。由于每个基督教徒都是使用自己所信的那一套作为耶稣的福音向非教徒传讲,那么,这必然造成基督教会的分裂与内乱越来越严重。我相信,每个基督教徒都有看上去很合理的理由来阐释这一现象,但是,我在这里所侧重要谈论的,是非教徒对这一现象的感受。

  最直接的感受是,如果《圣经》所述的地狱那不灭的永火是客观存在的话,而由于每个不同派别的基督教徒都对自己所信的“那个版本的基督教信仰”坚定不移,那么,对没有分辨能力的非教徒而言,——实际上,没有人有这般分辨能力。——那是十分可怕的事。如果我们选错大学,或者选错终生伴侣,那么这还不会对我们造成永远的损伤。可是,由于对到底哪个基督教的派别才是上帝所默许的没有一个公认的标准,那么,非教徒一旦信仰基督教的话,他们只能对自己所信仰的是否为真实的这个自己无法断定的事件保持听天由命的态度了。所以,从一个严谨且客观的角度讲,没有一个基督教徒能够肯定自己是重生得救的——如果天堂确实存在的话。对于这样离奇的现象,我们不禁要问,为何全能的上帝允许他的旨意被误读成各种千奇百怪的版本但却不执行任何具有调停意味的禁止行为?为何全善的上帝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自认为已找到通过天国之门的道路但实际上却是通往灭亡之路的“教徒”为他所信的忠实了一辈子但却不加以提醒?当然,我还是要强调一点,这是非教徒发自内心的感叹,纵使(不同派别的)基督教徒都能找到看似合理的理由来为上帝的行为辩解,但是,内心的感叹既油然而生,它也就没有办法被与事实不符的言辞打动而消解。我依然相信,一个拥有足够社会阅历的人,当他看到基督教众多派别的现象时,他也许会对“基督教是真理”这一说法产生质疑。从另一个角度讲,基督教徒对自己所信的坚定不移的态度,也会导致他们在错误的生活方式里无法自拔。一个人能够不断进步,关键在于自我反省的精神,可是,由于基督教徒在某些特定方面——这些方面更多与道德和心理健康有关——缺乏觉知和健康的反省能力,以致于他们把自己放在一个拒绝被帮助和被拯救的境地。这是身为基督教徒的家人或亲友的非教徒常常感到痛心和懊悔的事情。

自圆其说:

  那么,基督教信仰是靠什么来让教徒对其如此坚定不移呢?从教义的根本内容的角度讲,我认为最主要的答案是自圆其说。我们知道,基督教信仰的一切,均不是建立在经验事实之上,而是建立在主观臆断和对认知的扭曲之上。让教徒们笃信不疑的因素,说实话是非常复杂的,它有恐惧在作祟,有对逻辑和心理规律的认知的淡薄,有(接近)受创的心理障碍或人格障碍的经验驱使,有思维选择性的强化作用……但是,在这种种的因素中,我认为起到关键性的,是基督教信仰中规模宏大的自圆其说。

  要对非教徒解释这自圆其说现象,是非常容易的,只要对其讲述几段基督教教义,又或者更直接的办法是,让非教徒与基督教徒谈上几句,我想,那本身是一个具有启发性意义的行为。可是,要对基督教徒解释这相同的内容,却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从我的整体经验出发,我感觉到,基督教的自圆其说,就如一个非常巨大的封闭的圈子,里面填满了各种矛盾的事物。我们没有人能够将这整个圈子里的所有事物一下子谈完,而当我们聚精会神地谈论这个圈子里的某一个部分时,我们会发现,这个部分是没有办法独自支撑其身的,它必须靠这个圈子里的其他部分来支撑,而当我们将注意力转向这个支撑着它的其他事物时,我们同样会发现,这个新的部分依旧是没有办法独自支撑其身的,它同样需要依靠其他新的部分来支撑……到了某个时候,整个圈子里的所有(主要的)事物都被我们了解过之后,我们就会得出一个清晰明了的结论: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事物,都是没有办法独立存在的。这就是自圆其说的典型意象。

  你是否有这样的经验?当你跟基督教徒谈论爱的话题时,他们谈着谈着就会跟你谈论罪的话题,可是,当你以尊重的态度将话题转移到罪时,你可能会发现,他们会将话题转移到公义。就这样,你可能花了六个小时与一个基督教徒谈论一些信仰相关的话题,可是,当这六个小时过了之后,你会发现,你们什么话题都没有谈论到,你们所谈论到的,都是没有针对性的、不以经验事实为依据的东西。当然,我在这里所讲的,并不是指着,我们在谈话时,不能同时谈论多个话题。我的意思是,基督教徒在谈论某话题A时,他们必须依靠另一个话题B来对其进行解释或论证,而他们亦然会用话题C来对话题B做相同的事,到最后,当基督教徒在谈论某个更新的话题时,他们终将会使用话题A来对其进行阐述。这就是基督教徒自圆其说的方格了。如果你对此产生疑问,并向基督教徒提出的话,我完全相信,基督教徒会用某个本身会让你产生新的疑问的问题来作为答案回答你,可是,如果你想将这个新的疑问弄明白的话,基督教徒就必须再提供给你一个更新的本身具有问题的答案。这就是为什么许多愿意并且有能力去思考和感受基督教各种教义的人,会时不时产生“基督教信仰是一个充满问题的问题”的感叹了。同样地,若我们中有谁将这样的感叹传递到基督教徒的耳中时,基督教徒必然会找到一个答案来解释这个被他们评判为问题的感叹,而这个答案必须由其他新的答案来支撑,而新的答案又必须由更新的答案加以解释和论证才“说得通”。

  这就是非教徒与基督教徒谈论信仰话题时,普遍都会体验到一种晕头转向的原因了;这也正是我分辨一段论证是否存在自圆其说的直接依据。与基督教徒谈论信仰话题实在是一个相当大的挑战,它不仅挑战我们的思维,也挑战我们的耐心。那是一种被带进死胡同里绕来绕去的感觉,而你必须觉知到,你正在一条死胡同里绕;如果你更敏感的话,也许你会同时觉知到,那个带领你的基督教徒,也同样被引导着在相同的死胡同里面环绕,而引导他的,是他错误的思维模式,以及恐惧。基督教信仰本身的自圆其说,并不一定会影响到每一个人,毕竟许多人还是会有清晰的头脑;可令人惋惜的是,它就是那样真实地影响到很大的一部分人。不难发现,基督教徒自主地进行自圆其说,必须存在一个思维层面的前提:我必须是对的。——就是这个前提,使得与非教徒谈论信仰话题对基督教徒而言,是一场只能赢而不能输的搏斗。——基于这个不健康的前提,我们可想而知,基督教信仰对基督教徒最直接的影响,便是恐惧了。

不健康的压抑:

  恐惧是基督教信仰的根基,纵使这个实质性的根基不被基督教徒承认。基督教徒认为,基督教信仰的根基是爱,可是,那些心理健康并且懂得什么是爱的人,必然能识破基督教信仰的谎言,这谎言,是蒙骗基督教徒本身的,以自我暗示为手段的罪魁祸首。恐惧,本身并不是一个绝对贬义的词。就拿死亡恐惧来说,如果一个人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他是不可能存活的。恐惧——或者严格地说,是一定范围的恐惧——能保护我们,使我们适应人群和社会、生命的节奏。可是,如果恐惧被放大,或者它成为了一个人许多心理活动的基础,那么,这个人的心理将会逐渐走向不健康。基督教徒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是那些出生在基督教家庭的基督教徒,他们的恐惧主要以不健康的压抑表现出来。

  压抑是指一个人将它的心理内容从意识层压制到潜意识层(无意识层)的行为,压抑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多亏了压抑,我们能够适应社会,走向文明。每个人都清楚,只有原始人才会随地大小便,而这不是文明人会做的事,除非到了实在无法容忍却又找不到文明解决的方法的地步,我相信,所有文明人都会克制大小便的冲动,直到找到公厕为止;这种克制的行为,就是压抑了。可值得注意的是,作为人,必然具有动物性,即本能,压抑本身对人的动物性具有损伤性;只是为了人类社会的进步,一定程度的压抑是必要的,它既是每个人所能承受的,也不会对人的身心健康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你是否发现,在一些高度提倡文明的家庭里,他们会培养出高度压抑人格的新一代。这些新一代的孩子可能被教导不能玩游戏、不能发脾气、不能哭泣,甚至不能开玩笑或是笑出声音。这样的家教制度,是对孩子心灵的一种实质性的摧残,而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这种制度的实质,是一种不健康的压抑。

  让我们回过头来谈论基督教徒。不同基督教徒实际上压抑的心理内容会有所不同,而且,不同虔诚程度的基督教徒的压抑程度也有所不同。——根据前面提到的,基督教徒普遍有评判别的基督教徒为假教徒的习惯,基于这个现象,如果有基督教徒因看到我在下面列出的一些基督教徒的压抑行为而评判他们是假教徒的话,我不再会感到惊讶。——对基督教家庭中的基督教徒子女来说,他们的压抑主要源于家庭教育;对这些子女的父母以及那些并非出生在基督教家庭的基督教徒来说,他们的压抑更多来源于自身的恐惧;这些恐惧是他们早期内化父母的教育模式的结果。在娱乐方面,有的基督教徒禁止自己进入娱乐场所,诸如KTV、酒吧;有的则禁止自己听流行音乐,或是比较动感、带有摇滚味道的歌曲;有的基督教徒禁止自己观看带有神话、魔幻、恐怖意味的电影、电视剧,以及小说;有的基督教徒禁止自己玩游戏,多为电脑游戏和桌面游戏,尤其是那种会比较容易被贴上“不道德”标签的小游戏。——记得两三年前风靡一时的各种偷菜游戏,被许多基督教徒定性为“魔鬼的伎俩”然后敬而远之。——在情绪和情感方面,有的基督教徒不允许自己生气、发脾气或是说脏话;有的基督教徒则不允许自己出现妒忌、竞争等被一些极端人士评判为不好的情感;有的则僵硬于“孝敬父母”这一原则,而让自己无条件顺从父母所做的所有决定。在性方面——这是最典型的方面——,几乎所有基督教徒都因看见异性时生殖器官有反应而感到罪恶,虽然他们不会像十多世纪以前的基督教徒那样用某种荒唐的方式使自己一辈子都碰触不到自己的生殖器官,但是,他们对性欲的发生依然普遍存在着强烈的抵触,而与手淫、性行为有关的事件,始终是他们最大克服的难题。

  如果父母们按照上面我所列出的这些现象作为永久性原则去教育自己的孩子的话,那么这些孩子将会发展出不健康的人格。就单单拿“不允许自己生气”这一条展开探讨吧。众所周知,愤怒是人们正常的情绪状态中的一种;只要我们感到不公、被侮辱,愤怒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情绪。为了达到一个文明人的形象,我们可以做到不随便发怒。可是,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极少对人发脾气、表达自己的怒气的话,这个人不会因一直的忍耐而永久如此地持续下去。压抑过度最常见的后果是爆发,躯体性的爆发——通常指突如其来的大病——和心理性的直接爆发。就拿后者来说,我们放眼望去,许多已发生的可怕案件,那些凶残的手段,我们很难否定,它与长时间的压抑(怒气)无关。可是,即便如此,许多基督教徒仍旧愿意一辈子克制怒气,而不让自己有宣泄的机会。我记得曾有一个基督教徒这样说过,“人生下来就是忍耐着过日子,真希望早日回天家(天堂),到时,一切怒火就会幻灭。”如果我们稍懂一点心理学常识的话,我们就会对那些“恒久忍耐”的人感到后怕。但,令我感到寒心的是,每当与基督教徒谈论有关压抑的话题时,他们常常会出现类似这样的论调,“难道那种一生气就要随便到处杀人的行为才是心理健康的标志吗?”{此处详见末尾注释α}每当基督教徒做出如此回应,我通常无言以对。我宁愿相信这是基督教徒不愿与我真诚沟通的结果,而不是基督教徒的智力出现问题。许多人之所以禁止发怒,是因为他们对发怒可能带来的破坏性行为感到恐惧;同样是出于恐惧,基督教徒之所以禁止发怒——当然不是所有基督教徒都会这么做——,与他们害怕得罪上帝有关。至少,长期的压抑会让人的生命力下降,经常感觉不到生命活力,胸口也会有某种憋闷的感觉。如果基督教徒的感受力还尚在的话,我相信他们会感受得到。说实话,基督教徒所压抑的许多东西,它们本身并不是有害的,真正有害的,是过度地沉溺其中。沉溺与压抑,是造成人心理疾病的两个根源性原因。

奴隶情结:

  压抑是恐惧在生活上对基督教徒的影响,在这里,我想谈论一种更重要的,也是更实质性的影响,它影响在基督教徒的人格层面,它是奴隶情结。情结,顾名思义,是情绪的郁结。情绪,会以类的方式凝聚在一起,而由于某些类型的情绪是我们(暂时)无法化解或处理的,所以它们会固着起来,这些固着着的情绪就是情结。奴隶情结,是指与奴隶有关的一系列情绪与情感。

  人人生来平等,这是使社会进步的众多理念之一。要实现这一理念,每个人能够在心里真实平等地对待自己与他人是很重要的,而这样的心理能力,与人的人格体系中的各个部分的关系是否平等有关。一般情况下,我们提到“人格”这个词的时候,指的是人的整个人格的体系。人格是一个系统,这意味着每个人的人格可以分隔成各个不同的部分,心理学家称这些不同的部分为“子人格”。打个简单比方,有的人从小被父母教导要知书达理,于是,他在父母面前表现出知书达理的样子,——需要澄清的是,这般表现是真实的,没有伪装的成分。——可是,当他与同学和朋友们在一起玩耍时,他会变得相当活跃。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发现这个人的人格体系具有两个部分,即两个子人格,当他与父母在一起时,他会(无意识地)激活知书达理这个子人格出来,而当他与同学和朋友们在一起时,他会激活另一个表现得相当活跃的子人格出来。子人格与子人格间,是存在关系的。笼统地说,这些关系可以分为“喜欢”、“不喜欢”、“没有感觉”或“不认识”。一个人的人格体系内部各个子人格之间的关系,决定了他在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如果那个被教导要知书达理的孩子十分认同这个教导,并且当他与同学和朋友们在玩耍时——需要表现得活跃时——却刻意压抑这个活跃的自己的话,那么,我们就能看到,他的人格体系中那个知书达理的子人格是不喜欢那个活跃的子人格的,由此可以推论,当他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比较活跃的人时,他对对方的态度通常会是不喜欢的。同样反观基督教徒的例子,对于我们非教徒而言,上帝——至少是基督教的上帝——是不存在的,(即便它是存在的)那么基督教徒与上帝的关系,实质上是基督教徒自身人格体系里两个不同的子人格之间的关系的形象化展现,而这个关系,与奴隶和主人的关系极其相似。

  可能有些基督教徒不认同我的说法,他们更喜欢用“仆人”这个称谓。可是,我依然坚持,“奴隶”更适合用来描述基督教徒。

  普遍情况下,奴隶主要具有如下特征:

  1、没有自由。

  2、无条件为主人工作,且无报酬。

  3、主人给予的一切好的东西,均是赏赐和恩典。

  4、主人给予的一切坏的东西,均是自己应得的。

  5、主人永远是对的,错永远在自己。

  6、无条件顺从主人。

  7、主人认可的事物,就是真理。

  8、主人反对的事物,就是罪。

  9、自己是卑微的、肮脏的。

  10、主人可以随着自己的性情、意愿处置自己。

  对照这十项特征,我们可以惊讶地发现,这是基督教徒与他们的上帝的关系的真实写照。即便基督教徒不会因此而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是一个反基督者说过的某句话却始终在我耳边回响:一个人一旦信了基督,他的灵魂就已经被他自己卖给耶稣了,而他就成为了没有灵魂的丧尸。我想要在这句话后面补上一句:因此,基督教徒成为了精神上的奴隶。

  从心理健康的角度讲,上面这十项特征,是与心理健康背道而驰的。可是,它们却活生生地在基督教徒的生命中体现出来。首先,没有自由(缺乏自由),是基督教徒的精神层面最主要的问题。“自由”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词汇,它在不同领域均有不同的解释,可是,我一直比较认同《人权宣言》中对自由的定义:自由即有权做一切无害于他人的任何事情。毕竟,每个人都是生活在人群中,如果一个人的自由冒犯了其他人的自由,那么他违反了自由律,基于这样的认知,我便比较认同《人权宣言》的这项定义了。既然如此,法律就有它存在的必要,因为法律的目的是要使社会安定,它限制人、约束人、禁止人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所以,自由并不意味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基督教徒普遍误解的;诚然,它是须建立在对他人(生命)的尊重上。那么,为什么说基督教徒没有自由呢?因为许多无害于他人的、正常且自然的、甚至是出于人本性的事情,基督教徒皆不可以做,因为这是《圣经》所禁止的。在思想上,由于对《圣经》的笃信不疑,基督教徒在思考那些与《圣经》相违背的道理和观点时,会先(无意识地)认定这些道理和观点是错误的,这造成了基督教徒思考的局限性。——实际上这已不是真正意义的思考了。——另外,基督教徒普遍拒绝除《圣经》外的一切经典文献,例如《易经》,不少基督教徒称这些文献为幼稚的学问或俗世的道理,甚至是邪恶的、迷惑人堕落的思想。除思想外,在情感和行为上,正如我前面所论述的,基督教徒由于要遵守《圣经》的教导,所以禁止自己出现各种正常和自然的情绪和行为。思想的局限性,造成了基督教徒的思维越来越在既有的模式中僵硬;情感和行为的不自由,造成了基督教徒的生命力和感受力越来越在被限定的范围中固着。僵硬的思维和固着的情感状态既会让一个人一旦信了基督就很难走出基督教信仰,又是人们产生心理问题甚至心理疾病的常见来源。所以,基督教徒的没有自由,指的是他们的思想、情感和行为受到信仰力的辖制。

  没有自由,影响着基督教徒人格的方方面面。基督教徒会无条件为上帝工作(做工),且是不求回报的。他们常常会把日常生活里的一些平凡的事当作荣耀上帝的机会,诸如学业、事业、婚姻等。这样做的后果,直接导致基督教徒忘记自己真正的需要,而将《圣经》所记载的以及教会牧者所传讲的上帝的需要放在内心的首位。——当然,基督教徒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最令我难以接受的是,根据我的观察,在一些基督教徒夫妇的关系里是不存在爱情的;但是当然,他们的婚姻却经营得很好、很和谐。这些夫妇表现得更像是同事,同为他们所信的上帝工作的伙伴。他们可能会定下一些协议,例如除生育外,不要发生性关系;或者是在非行为层面定下一些准则,例如不允许自己对彼此以及对子女的爱胜过对耶稣的爱。他们就像其他基督教徒一样,无条件顺服上帝。他们不敢质疑上帝,质疑《圣经》的一切。纵使,他们认为自己曾经质疑过,或者一直处于质疑中。可是,从与基督教徒的谈话中我们不难看出,他们的质疑并非真正的质疑,他们所做的,正是我刚刚所言的,是在有限的领域里思考问题,就像我们要求一个学生只能在警察开着警车追赶罪犯这个特定情境下思考闯红灯是否是一件正确的事一样。

  凡事顺服上帝,会让自己变得没有价值;纵使,基督教徒认为自己的价值是因信基督而存在或得以显现。基督教徒越在生活中顺服上帝,他们就会越觉得上帝是至高的,就会越觉得自己是至卑的,甚至有些基督教徒会出现各种与不洁感有关的心理症状;其次,由于觉得自己是卑贱的、无知的、不配得到爱的,他们会(在心里)允许上帝随着他自己的性情、意愿处置自己,就算让自己或自己所爱的人死于非命,也无所谓;而这,又会直接导致基督教徒将自己所发生的一切坏的事情,都归咎于自己的罪过,是自己应得的,相反,任何让自己开心、幸福的事情,都是上帝的恩赐,是自己本不配得的,然后,这些“上帝的恩赐”会加强他们对上帝的顺服。这是一条比较长的心理演化链条,只要一个基督教徒在这个链条上绕过几圈,那么这个基督教徒的人格已经处于比较扭曲的状态了。也许在科技发达的现代,出现极端的基督教徒的可能性远比过去要小得多,可是,如果基督教徒照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的话,难免会使中国的新一代出现更多心理危机。你是否看过一个基督教徒满是鞭痕的背部的镜头?你又是否记得这个基督教徒的背部满是鞭痕是自己抽打自己形成的,而抽打的原因是这个基督教徒自认为自己说错话、做错事,或是发生小意外?这些电视镜头有些比较夸张,但是,它们却是过去基督教徒的真实写照。我们有时候便会在现代的基督教徒身上发现这些扭曲的影子,它就像畸形的人儿的身影一样,在人行道上缓慢扭曲地爬行着,让人觉得可怕又可怜。

  从心理学的角度讲,基督教徒的人格体系里存在一对千差万别的子人格,其中一个子人格叫奴隶,另一个子人格叫主人。当基督教徒单独与上帝进行互动,例如读经、祷告、默想《圣经》“真理”时,基督教徒会将奴隶子人格投射在自己身上,而将主人子人格投射到自己幻想出来的上帝身上。可是,一个人不可能远离人群而长久独处,基督教徒仍旧须要进入世界,走进人群。当基督教徒走进人群,与其他人进行互动时,可能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基督教徒依然将奴隶子人格投射在自己身上,然后将主人子人格投射到别人身上。——这里所说的“别人”,通常指的是那些对该基督教徒而言具有权威形象的人,例如父母、教师、牧者或其他长辈和伟人。——当这一种情况发生时,可能会出现一个让基督教徒内心产生挣扎的现实事件。这个基督教徒所投射主人子人格的对象可能会主张一些与《圣经》不符的思想,这个时候,该基督教徒可能会在心理层面出现一种本能的冲突感。原本,这个冲突感对基督教徒来说是有益处的,因为它能使基督教徒对自己的信仰产生质疑,可是,如果这个基督教徒的恐惧足够大的话,那么他将非常迅速地非理性地舍弃这些与《圣经》不符的思想,并逐渐将主人子人格的投射从该被投射对象身上抽离出来。一旦成功抽离,即可能发生另一种情况。基督教徒将主人子人格投射到自己身上,然后将奴隶子人格投射到别人身上。——其实,这种情况比上一种情况更加多见。当我们与基督教徒相处时,尤其是与他们谈论信仰话题时,我们都会感受到投射的作用。由于基督教徒此时投射给自己的,是他一贯投射给上帝的主人子人格,所以,上帝膨胀{此处详见末尾注释β}的心理症状将可能会在基督教徒的言谈举止中显露出来。——当这一种情况发生时,我们便会觉得这个基督教徒变得蛮横霸道,以及骄傲自大,可是,该教徒本身却认为他这么做是理所应当的。原因在于,基督教徒认为,上帝喜欢的事,就是真理,上帝不喜欢的事,就是罪,而由于此时基督教徒正把原本投射给上帝的主人子人格投射给了自己,那么,这便会直接让该基督教徒认为,他自己喜欢的事,就是真理,他不喜欢的事,就是罪恶。可遗憾的是,当基督教徒再次与上帝单独相处时,他自然会置换投射状态,即将主人子人格从自己身上抽离并投射到上帝身上,然后自己再成为奴隶子人格的“本体”。如果该基督教徒还尚有反省能力的话,那么他必然会自责不已,因为他刚刚已在别人面前扮演了上帝的角色,而这是《圣经》所不允许的。

  如果一个人常常在一对关系存在严重问题的子人格间切换来切换去的话,神经衰弱、失常,和类似幻听、幻觉的症状,可能会慢慢临到这个人。这就是我常常主张信仰基督教对人的心理健康具有危害的主要原因了。奴隶子人格和主人子人格之间的关系是非常不健康的,他们其实是一种互相依存的关系,类似于母婴关系的变态形式。我猜测,一个人会被基督教信仰所吸引,可能与他早年与母亲的客体关系(的不健康情形)有关,而恐惧的情绪,是该客体关系中主要的情绪成分。如果我们了解基督教信仰,并以一种客观、中立的态度观察和省视基督教徒在心理和精神层面的生活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基督教徒是整日活在惊恐、害怕和不安中的。他们会宣称,他们享有平安、喜乐,可是,对中立的观察者而言,他们却很难感受到基督教徒口中所说的平安和喜乐。就好像当我们跟一个心里平和的人在一起时,我们自然而然能感受到对方心里那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平和气息;又好像当我们跟一个心里烦躁但表面上却显得很平静的人在一起时,我们也自然而然会感受到一股憋闷之气正在侵袭甚至吞噬我们。毕竟,每个人天生具有敏锐的感受力,只不过是后天的教育使它被遗忘或是被使用起来显得生疏罢了。我依然相信,真正的喜乐是自由的自然体现,就像真正的平安一样,它会让我们的内心感受到自由自在,这种感觉就像去亲近大自然一样,当看到那花、那鸟、那云,甚至那倾盆大雨时,我们的内心与这个世界是合为一体的感受将油然而生,而这感受是任何外在事物所不能影响到我们的。我也依然相信,当一个基督教徒能够体验到这种真正的自由、喜乐和平安的感受时,走出基督教信仰,或者使基督教信仰得到完善,对他来说将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注释:

α:这是一种叫做“假两难”的诡辩技术,它是指将一个复杂的问题笼统地概括为一个非黑即白的陈述,然后让别人在这个陈述中的两个极端结论中做选择。这也是基督教徒常常使用的一种诡辩。——至少我经常遇到过。——举个最近遇到的例子,一个基督教徒表达他并不知道自己信的是什么,而当一个非教徒反驳道,“不知道自己信的是什么,岂不是迷信”时,这个基督教徒辩解说,“没有人能够什么都知道。”这句辩解,使用的就是假两难的诡辩技术;这个基督教徒不允许“什么都知道”和“不知道”之间存在中间地带,例如“知道一部分”。

β:上帝膨胀,或称上帝原型膨胀,是指一个人常常把自己当成上帝的代言人、主持者,甚至上帝本身,而难以卸除这个上帝的角色面具的心理症状。上帝原型是众多原型之一,原型是每个人集体潜意识的基本单位;膨胀指的是一种类似自负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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