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读书笔记 Chap 19 不要问我为何如此眷恋（6）

青春没有完

有一年去湖南一乡村采访，下了几十年没有的大雪，山里满树的小橘子未摘，雪盖着。同事给我摘了几个，拿在手里，小小鲜红一粒，有点抽巴，冰凉透骨。但是，那一点被雪淬过的甜，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橘子。

中午走到镇上，水管冻裂，停水了。我们找到一家小馆子，让他们下挂面，煎了几只蛋，又切了些硬邦邦的结着霜的香肠。胖老板娘拿只碗，红油辣子、花椒油、青蒜叶子调的蘸料，又抓一把盐碎扔里头。冰天雪地里，围着热气腾腾的灶，吃点儿热乎东西，李记说，“真像过年。”

我站在漫山雪地里，脚冻得都要掉了。深深地往肺里吸满是碎雪的空气，心里忍不住说，妈的我真喜欢这工作。现在我得离开了。

我没再去过新闻调查，同事们也没有离别。

能说的都已知道，不能说的也不必再说。

公司内刊上，要大家给我写几句话。老郝的：她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意志力最强的记者。相知6年，真希望再一个青春6年来过，我们再并肩。

6年前，还是2004年，那时候大伙儿都在。到全国各地，不管外面什么雷雨闪电，车里都是一首接一首的歌，出租车有音响，就大家都跟着唱。没有音响，就谁起个头，大家跟着唱。不知哪儿来的劲儿，校歌不尽。好像青春没有完。

一次我哼起“想起你的蕾丝花边”，有人接过来，是小红。这是郑智化一首很偏僻的歌，上班下班的路上，不知道唱过多少遍。我转过头看窗外，不一会儿跟着哼，“不要问我为何如此眷恋…”这次是两个人的声音接下去了，“我不再与世界争辩，如果离去的时刻钟声响起，让我回头看见你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