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萍

刘东芝最近感觉诸事不顺,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打破了老天爷的琉璃盏,惹得玉帝派小鬼来找自己的晦气。

算一算从嫁到这个村子到现在,刘东芝也在这生活了将近三十年了,按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仇什么怨也都该清清楚楚,人都说时间能冲淡一切,就算闹过什么不愉快,过了这么多年也都没人计较了吧。可是这一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她不能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得小鬼了。头一件让她愁眉不展的烦心事就是儿子的婚事。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子今年都二十六了,村里跟他年龄差不多的都结婚了,大部分农村后生在这个年纪生的娃都好几岁了,可自己家这个木头疙瘩到现在也没说成一家亲事。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成家了,刘东芝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急得上蹿下跳的。

这天太阳毒得很,整个村子像烤炉一样,家家户户都没人出门,呆在屋子里吹着空调多舒服,谁没事顶着大太阳瞎转悠。可是刘东芝可没心情呆在家,儿子的婚事一天没定下来,她心里就像塞了一块石头一样,托亲戚找熟人,打听到一家不错的女子,这几天抓紧时间再央人给说说,看成不成得了。

整个村子也就几百来人,刘东芝虽然不是爱说话的人,好歹呆了这么些年,村子里的人还是都说的上话的,前街有个邻村嫁过来的女人喜凤跟介绍给娃的女子是同村,多多少少应该知道点这女娃的事,刘东芝一路想着怎么套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喜凤家。

前脚还没进门,刘东芝的大嗓门就传到了喜凤家。

“孩儿她婶,俺来找你玩会儿,你看你家盖的真好看,看起来跟别墅似的”刘东芝本就是天生的大嗓门,为了显得热情,又专门提高了声音,别说喜凤,就是后街的人估计都能听得三四分。

“哎呀,刘大姐,可有日子没见你了,快进屋快进屋,你看这天儿热的,要热死人咧”喜凤拉着刘东芝就往屋里走。

从大门到屋里,俩人聊了一路,脸上的笑容没合上过,好像亲姐妹一样。一进屋,正对屋门的是一幅水墨画,刘东芝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来哪儿好来,喜凤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把里屋哭闹的小儿子抱了出来,一边喂奶一边跟刘东芝拉呱。

刘东芝是带着任务来的,要把那个女娃的底细给摸清楚,聊了一会家常她自然而然得把话题扯到了儿子的婚事上,喜凤一听就明白了她的用意。

“嫂子,你放心,这事您就放心吧,包我身上了,那女娃家里人我都熟的很,这个孩子也懂事,是个过日子好姑娘,你呀就等着媳妇过门吧。”喜凤说得刘东芝心里一阵舒畅,当下就拍板说定了,请喜凤说媒,刘东芝千恩万谢欢天喜地的一溜烟儿走了。

马不停蹄的赶到家,拿起电话给儿子拨过去,将喜凤说的姑娘的好又添油加醋的夸了一番,儿子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到这个年纪还没婆娘的小伙子哪会不想早点结婚呢。

事情进行地出奇的顺利,按喜凤说的,自己这张嘴是跟红楼里王熙凤不相伯仲的,还能有说不成的亲。两家孩子见面以后又都没意见,当父母的听孩子说没意见自然就明白了,看上了呗。既然如此,对两家来说,结婚都是宜早不宜迟,拜天地入洞房,水到渠成地两家变成了一家。

按理说故事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两个主人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可结婚后,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了,像细针戳中了刘东芝的心。

儿子成家当然是全家都期盼已久的事,但老祖宗说的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儿子结婚后,家里多了一个人,自然也多了花费,何况是个正年轻的女人,要脸面的年纪,自从媳妇来了以后,家里的花销几乎翻了一番,娶亲时彩礼酒席几乎把家底花了个精光,如今也没多少积蓄了。想到这里,刘东芝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平常的日子紧巴巴的也凑活过,可是随着孙子的出生家里又不平静了。

要是搁在一般的农村妇女身上,家里添了孙子,这是要放大串鞭炮的,可是刘东芝却更加的不安了。

刘东芝是个精明的女人,自从丈夫去世以后,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开始日子过的紧巴些,但这些年随着儿子出门打工,家里生活也过的去,盖了房子也添置了家具电器,日子不富却也不再紧巴,可是如今家里不是两口人了,足足四口人的衣食住行都考儿子一个人打工,孙子年纪小,花销却大的很,媳妇宠溺孩子,什么都紧贵的买,刘东芝看着就心疼。自己儿子辛辛苦苦挣钱在外边不定受了多大委屈呢,可是这个媳妇一点也不知道节约。心里这么想,可嘴里却不敢说,家里本来就条件不好,不敢委屈媳妇,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媳妇和婆婆从来就是冤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家的婆媳还没打过嘴仗,别说拌嘴,当街对骂甚至大打出手的都数不胜数。刘东芝也跟媳妇吵过架,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一次是因为刘东芝打孙子,媳妇从来没打过孩子,看到自己都舍不得打的孩子被人打的哭成了泪人,媳妇张口就骂了起来,刘东芝当媳妇是时受够了婆婆的气,如今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竟还被媳妇骂了,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两人的对骂成了当时村子里好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的谈资。还有一次儿子回家带了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媳妇婆婆都满心期待的等着儿子给发东西呢,可刘东芝翻到底也没看到儿子专门给自己买的东西,除了吃的就是给人家娘俩儿买的衣服玩具,刘东芝一声不吭回到自己房间,当天晚上饭也没吃,第二天起来,枕头已经可以拧出水了,但她一句埋怨的话也没说,第二天照样笑呵呵的。

柴米油盐酱醋茶,家里的事情说多不多,但事事都要操心,刘东芝又开始怀念从前的日子了,现在的她活脱脱成了一个老妈子。没人的时候刘东芝就一个人琢磨,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没钱惹得祸。要说自己给他们伺候吃伺候穿也挺辛苦的,到头来人家不但不念你的好,反而埋怨你不能挣钱,是个吃干饭的主儿。

日子越过越憋屈,刘东芝决定出去打工,在外边再怎么着不用受媳妇的气,再说自己四十多岁,干点体力活挣钱是没问题的。决定了她也不跟儿子说,知会了媳妇一声就坐汽车去南方打工了。

一路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刘东芝心想,终于出来了,到了地方,一个同村老乡来接她,到厂子里做工虽然辛苦点,但看着每月发的钞票刘东芝就不觉得苦,钱真是好东西。

另一边,家里剩下了媳妇和孙子。媳妇家务活都干得来,以前是不愿意干,如今家里就剩两人,总不能让儿子做饭吧,自己能将就但儿子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了营养,只能把自己变成什么家务都能干的家庭主妇了。

刘东芝和儿子打工,媳妇照顾孩子,这个家庭各干各的活,互不干扰又相互依存。日子又这么过了几年,随着刘东芝的黄昏恋,家里又起了波澜。

俩人是一个厂子打工的工友,平常住的地方近,相互都照应着,日久生情,俩人都互相有那意思,于是就顺理成章的在一块过了,家里儿子听说死活不同意,说你都这把年纪了,老老实实过日子呗,非得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刘东芝是没什么主见的,以前听丈夫的,现在听儿子的,辞了工作,她又回家当了老妈子。

树叶黄了又绿,刘东芝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没什么陡峭的险路,也没什么迷人的风景。顶多就是赶个集,跟老姐妹絮叨絮叨。为家操碎了心,为孩子奉献了一辈子。自己的日子都让别人过了,真个就像那随风的浮萍,没有自己的目的地。刘东芝总在没人的时候自言自语。

你可能感兴趣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