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卷宗,扔到对面被拷着的年轻人面前,问话:
“这就是你的第一次杀人?”周可将死者一张张的照片翻给年轻人看,年轻人突然吃惊起来。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咦?这是我第一次杀的人么。那时候果然是不太专业啊,呀呀呀,他盯住其中的一张图片,唉,你看,如果我当时换一个角度刺进去,血的喷射方向就不会这么明显,喷射量也会明显减少,肯定会给你们破案造成更大的影响。”年轻人不住的叹气。在这个阴森的拷问室里,年轻人冷静得有些滑稽。
周可看着卷宗里的内容,是几年前赫赫有名的某事副市长之子被杀事件。他们追查了很久,没有一点线索,虽然有几个人有犯罪的嫌疑,但是均被一一排除,他们以为他们的排除是极为正确的,没想到正是恰恰错过了,以至于后面更多事件的发生,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遗憾。作为一个当时搜查的警察,他觉得极为痛心,不免地有些愤愤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能读懂警官的心理。他偏着头,微笑道:“这不能怪我啊,是你们的无能啊。这是我的第一次杀人,也是唯一有明显动机的一次,手法还极其稚嫩,遗漏下的线索可是非常多的。没想到你们居然仍然没找到。不过想想也对,你们这群警官不过是尸位素餐之徒嘛。不过我发现你是个意外。如果对方不是副市长之子,可能你们忽悠忽悠下便过去了。不过我记得,那位副市长还在台上吧,所以你们这几年的搜查倒一直没断,但是脑子不行啊。”年轻人用极为轻蔑的语气对着周可嘲笑道。
面对年轻人的嘲笑,周可却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或者是含着一份默认的意许在。即使知道了年轻人便是凶手,但是他们对这个案件仍然还有较大的疑点。以至于警官需要询问凶手才能知晓谜团,周可无法不感到堕落。
“说说吧,你到底是怎样做到的,跨越大半个中国将那人杀掉了的。不,从头到尾的讲讲,从你的动机到你的每一步行动。”周可询问着年轻人。
年轻人靠着椅子,将头仰起。思考了大片刻,“唉唉唉,好久没有过杀人动机了,居然快忘了为什么要杀那个人了,不过确实该杀。”
“那时候我还是大一,多么干净青涩的年纪啊。”年轻人故意显作老成的样子说着。
“九月下旬的时候,我接到我姐姐的电话。但是刚接通的那一刻,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哭泣,一声一声地抽泣,撕心裂肺地哭泣。那时候我应该是很伤心,很愤怒。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不论我怎么问,她都不说。现在想起,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后来我慢慢寻诱,她才吐露事情的真相。他被一个男的糟蹋了。准确说吧,是被强奸了。就是你手头捏着的那个死尸,看他的裸体,生殖器小的可怜。我姐姐报警了,但是没有用啊。怎么可能有用嘛?你说是不是?那个男的父亲现在还在台上呢,干了那么多的劣事。那时候,我能想象出我姐姐有多么无助,无依无靠,不敢将事情讲给父母。只有告诉我,她的弟弟。她希图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帮助,然而我无能无力。也真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弱智企图将自己的遭遇讲个弱者,换来的只不过是无用的安慰与同情。我厌恶着自己的无力,我决心要用最狠的方式给我姐姐一个交代。那时候想法就已经开始体现。”
周可听到年轻人的讲述,慢慢回想起当时的一点细节。当时事件发生后,他们也打听到了有这么一件事情。他们很快地锁定了这位被侵犯女士与其血亲。但是根据伤口位置以及切口角度显示这个嫌疑犯应该是比这个死者更高的男性。因为切口在胸口而且应该是从上往下刺击而不是屈平或者从下往上的捅伤。而且死者本身是男性,如果是这位已经被侵犯的女性,死者不可能不怀疑而没有防范,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可能。所以将女士与其母亲都划掉了。而父亲与其弟弟都有严密的不在场证据,特别是他弟弟,在遥远的外省,更不可能。不可能?周可忽然产生一点疑点。这个年轻人,在当时还是大一的学生,而死者死于十月4日,刚好是国庆长假的中旬,难道?不对。周可又将这个回答摈弃。他们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根据身份他们查询过这个年轻人的7日的行程,并没有任何订前往事发市的机票或车票。甚至查询到他近七日都在与他临近的省有过酒店服务。所有排除了这个年轻人的嫌疑。而且当时询问,他的回答的确与调查到他的信息吻合,只是去临近他学习的省的省份旅游罢了。周可不无感到疑惑。
年轻人继续平淡讲述着,似乎只是在讲述着他看到过的一个故事罢了。
“接到我姐姐电话的那个晚上,一个男人的轮廓始终在我脑海里出现,我仇恨着,想要在我的脑海里杀死他,一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我用各种方法引诱我的姐姐说出了那个男人的讯息,又要试图掩饰我强烈的目的性与指向性。当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副市长之子并且你们不作为的时候,那种社会普遍的仇富感与政府机构的特权性让我更加坚定了抹杀掉他的决心。
我在杀人这件事上一定是有天赋的。我几乎不费任何麻烦的就想到了这个计划,但也因为这样,造成了这个计划充满极大的随机性和可变性。但是,我当时是抱着尝试的态度的,对于那个人我充满仇恨,但是我并不着急。所以我还是选择执行了这个计划。但是以后我知道,这样的行事方式是极为错误的。因为这样而形成的倦怠性会毁灭了我。”
年轻人停顿了一会,又开始讲述:
“十一假期简直是一个完美时间。我所有的计划都得以进行。我知道创造不在场证据对于我而言是多么重要。而我所处的地点离那个死亡地点跨越了大半个中国,已经是一个差不多的不在场证据了。但我知道你们也许会因为这个时间的长度而怀疑我作案的可能。于是在九月三十日我就故意去了离我临近的省,那时我对你们的解释是我去那里旅游。我在电脑上大约订了七个晚上的酒店,都是在不同的地方,却相离得并不遥远。我知道如果我选择一个地方,在七天都不居住一定会暴露一些问题。当然距离的选取对我而言也极为重要,甚至我选择的这个临近的省都有着更为深刻的意义。当然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一定不会知道。”
年轻人轻笑着。周可随着年轻人的话回忆起一些东西。当时他们的确因为十一黄金周的关系而怀疑过这个年轻人,但是年轻人拿出的这些不在场证据又让他们打消了这些怀疑。甚至于年轻人在对他们讲述旅游时流露出的喜悦让他们觉得年轻人并不知道她姐姐的这些事情。这让他们以复仇为动机的推论溃散。现在想到,怎么可能相信他姐姐的一片之言。他们曾根据这个枢纽之处分别向他和她姐姐提问,他们用暗示性的话语对着年轻人问起他知不知道最近他姐姐发生过的事情,也问他姐姐是否将这件事告诉给了他弟弟。两个人默契性的达到统一,而且测谎仪都没反应。现在想到也极为正常,这个年轻人的聪慧让他意识到了他们的意图,而且这些可能造成了他对司法体制的厌恶与嘲弄。对他姐姐提问,这无疑是对他姐姐造成了
二次伤害?但是他知晓当时他姐姐是在一种极为迷乱的状态向他讲述的这件事情,并且他姐姐对他的保护让他完全相信他的姐姐。而他的姐姐也的确源于这两个方面选择了撒谎。甚至也不是撒谎,前一种原因造成的记忆混乱,而后一种原因让她欺骗了自己,甚至瞒过了撒谎仪。然而那时的少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逃脱测谎仪的了?让周可现在感到恐慌了。也许正如现在年轻人所说,他在杀人这件事上是有天赋的。周可不禁叹息,年轻人的聪慧却完全浪费了。
年轻人超绝的洞察力让他觉察到了周可的情绪性变化。他将周可的这种表现出的善意存入记忆。
他继续讲述着:“我知道现在你一定迷惑着我怎么从那个省到一个如此遥远的省了。我刚才说了,我选择的旅游地点是有含义的。如果你看了中国的高速地图的分布情况,那你一定知道,那个省到事发地点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属于高速路覆盖区,现在很好的是,坐长途大巴并不需要身份证,也就是我这个人在这些地区的任何行动你们都不会知晓。”
周可也慢慢回想起这两个省的确是被几道大的跨省高速路所连缀着,然而在缺乏大巴的有些地方?,这些断点采用步行的话绝对是不行的。时间不会这么充裕。他把这些东西抛向了年轻人。
年轻人耸耸肩,反问周可道:“警官知道驴友么?”
周可明白了年轻人的意思了,也理解了年轻人所说的这个计划的随机性是怎么一回事了。
周可不说话,年轻人知道周可理解了,便继续说下去:“
你说可不可笑,那些善意的人,反倒促成了这次杀人事件。不过,对于我而言,整个社会而言,他们却做了超出他们理解范围内的善事了。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会对他们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了,不由得让我着迷的思考啊。但是可惜的是,连我也找不到他们了,本来就是偶然的相遇而已,他们不过也是偶然的施舍啊。不过,在从我旅游的省前往那个省之间,我的情绪与思想极为不稳定。唉,第一次杀人之前,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窘困,让现在的我很尴尬啊。”
年轻人嘲讽着自己,不过随即又提到:
“不过警官,如果你站在我那时的角度想,就会发现这是多么正常不过啊。我产生的懦弱感不过和所有人一样罢了。我在车上,不断想到自己的处境。我才十八啊,读着不算差的学校,有着光明的未来。而这些车让我不断地走向黑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时而感觉到一种窒息感,感觉到那个地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我因仇恨产生的驱动性被深深的恐惧感所吞噬。在那几天里,我彻夜难安。时常不断地想到自己用匕首刺向一个我不可知的轮廓。我无比害怕,想要退却,甚至再出现一丝差错我就会被惊吓回去。然而,一切顺畅无比。一天晚上我姐姐打电话来,又向我诉苦,说那个男的还在对她无比纠缠,甚至用照片威胁着他。所以你看,我的仇恨感又密布了,也让我更加坚定了一些东西。当我到达那个男的所住的地方的时候,在三号下午。”
年轻人低下头,似乎在努力回想。
“我住在他周围的一个破烂的旅店里,不需要登记信息,。带着手套,在一个小摊贩里买了一把极为平常的小匕首。这些都是在他周围的环境里能够找到的,所以说,对于他的死,不过是天经地义罢了,所有环境都在促成着这个事实。我不会选择在潜入他的小区,即使摄像头存在死角,我也不会冒这个险。我在四号跟踪了他很久,终于在他走入一个偏僻的小巷的时候将他杀害。我走到他的面前,将匕首高高的举起,然后狠狠地对着他的左胸刺向,不过要达到他肌肤的瞬间,我的手突然瘫软,但是因为惯性仍然刺得很深不过,不是一击致命,粘稠温暖的液体喷溅出来,沾满了我的手套与手臂,我感到一阵晕眩。我听到他无力的呻吟,突然感到恐惧,但是我不敢再次补第二下,我如同跌进了完全的黑暗,恐惧感丛生在我的心理。我惶恐的奔逃。但是我还是极力的保持住冷静,我回到小旅馆,洗干净我的手臂,丢掉手套。采用相同的方式回到了我旅游的省份。采用不同的是时间点去了我所订的七个酒店,为了让接待人员与我有个印象,我想着也许你们问起时,这点印象会更加完美我的不在场证据。然而你们只是简单的查阅了我的订房记录就作罢了。我原本束手就擒的,这样甚至会减轻我第一次杀人的罪恶感。然而你们这么无能,不过我不觉得惊讶,从你们对待我姐姐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你们的手段多么卑鄙与无知。”
周可审度这青年人的话,“罪恶感,你说你第一次杀人产生了罪恶感,那为什么你又继续杀人?”周可对年轻人感到疑惑了,他一直以为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杀人只不过是随手的事,他根本缺少着正常人的认知与生命的善意。然而年轻人的话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年轻人笑了:“我还没有讲完了。在杀死那个男人的第一周,每一分钟每一秒我都处在恐惧之中,这份恐惧极为真实而沉重。我能感觉他冰凉的触感。它不单单来自的是人群的注视带来的自我的妄想,更是因为我长期形成的价值体系对我自己的鄙薄。我只能采用不断贬低那个男人的品德减轻我的罪恶感。但是白天强烈的光使我感觉到我快要暴露,而在夜晚中,第四号的场景一幕幕地呈现,而且细节不断被放大,时间的流失不断被减慢。在脑海我重新又杀了那个男人几百次。我能感觉到锋利的匕首尖滑破肌肤的那份柔软,我能感觉到匕首刺穿他的皮下脂肪的空落,刺穿他薄薄的胸骨的那份阻抑,他的心脏包裹着匕首时我甚至感受到了轻微的跳动,那份震栗感通过匕首轻微的传来。我甚至觉得他的血液仍然在我的手臂上攀爬,像活了触手般 地想要复仇。我在这几百次的杀戮中所有的感官变得无比敏感,而我的感觉从开始的呕吐到麻木,而在过了一周后,怀想起这次的杀戮过程,我的心里竟隐隐出现了欢悦与兴奋感,那时候的恐惧造成的内心的颤栗变成了激动。我发现我迷恋上了这个过程。我开始滋生起了杀人的欲望,并且这份食欲越来越难以控制。”
年轻人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嘴唇,周可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个人果然是个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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