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对一部影片如此感慨,也许在此之前我并未有所经历,也未曾感同身受。
有人说上天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于是人们开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式,在城市的边缘穿梭,然而却无法面对现实的残酷,选择了不同的方式。
这是我看完这部影片后的想法,可能会有人持否定态度,但每个人的想法略有不同。
影片记录了六名打工者,他们漂泊于故乡与城市之间,忙碌于幽深的矿井,与轰鸣的流水线,饱经人间冷暖。他们是农民工诗人,讲述浪漫的诗句,展现的是浪漫诗句下的残酷现实。
六位不同年龄、不同地域、不同工种的工人诗人。将他们有爱有恨、有悲有喜、有死亡也有新生的生活片段剥离,并与诗歌集结。以诗言志同时,为同命运的产业工人、农民工立言,为底层的生存作证。
这是一部充满力量的影片,这是我个人认为。他们渴望诗和远方,却不能摆脱生活的苟且。
《大雪狂想曲》乌鸟鸟
天上的造雪工厂。机械的流水线天使,昼夜站在噪音和白炽灯光中,麻木地制造着美丽的雪花。超负荷的劳作,致使她们吐起了白沫。泄漏的雪花,成吨成吨地飘落。
《炸裂志》陈年喜
我在五千米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把一生重新组合。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他们有病,身体落满灰尘。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
《彝年》吉克阿优
所有归来的日子都是彝年,长辈劝酒。做着打工梦的小侄女缠着我。做一场反诅咒的仪式越来越难了。逮只小猪转转脑壳容易,却请不到真正的毕摩。我谎称自己仍然是彝人,谎称晚辈都已到齐。但愿先祖还在,还认得我们穿过的旧衣。
《吊带裙》吴霞
我要把每个皱褶的宽度熨得都相等。让你在湖边,或者草坪上。等待风吹,像花儿一样。而我要下班了,我要洗一洗汗湿的厂服。吊带裙,它将被打包运出车间。走向某个时尚的店面。等待唯一的你。陌生的姑娘,我爱你。
这个社会不会同情诗歌,这个社会只会相信现实。可他们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忍受着生活带来的苦难。
最令我心酸的是许立志。也许出自他是我的老乡,同是揭阳人。也许是看着影片中许立志母亲,带着眼泪用一口潮汕话,讲述着自己的孩子。也许是被许立志父亲的二胡曲所打动。
二零一四年十月一日,本是与国同庆的日子。在距离深圳富士康科技集团龙华科技园附近的某大厦内,二十四岁的许立志从十七层窗口一跃而下,如他诗中所写的一般。
许立志选择的是富士康为世人所知的坠亡方式。接连不断的坠楼事件之后,富士康园区内的所有楼层,几乎都装上了防坠网,一张一张、密密麻麻地挂在园区的低空。
“死亡是他所有的诗歌背后具有统摄性的第一主题”这是秦晓宇的总结。他的死亡,是诗人之死,但同时,更主要的也是一个底层打工青年的绝望之举”。
许立志无法忍受这个庞大而残酷的生存环境,《流水线上的雕塑》被他重构为《流水线上的兵马俑》。
就像他诗中所说的:“这些不分昼夜的打工者,静候军令。只一响铃功夫,悉数回到秦朝”。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许立志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他们把它叫做螺丝。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我再咽不下了,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耻辱的诗。
《远航》许立志
我想在凌晨五点的流水线上睡去。我想合上双眼,不再担忧熬夜和加班。此行的终点是大海,我是一条船。
《打工生活》许立志
沉湎于打工生活,我眉间长出一道孤苦,任机台日夜打磨。咣当声里,十万打工仔,十万打工妹,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在流水线上,亲手埋葬。师傅说,这是高速机,那是泛用机。这是载具,那是治具。可我看到的,全是冰冷。线长说,都是出来打工的,没人逼你,我被这句话捆绑在,回忆的耻辱柱上。细数那些,再回不去的岁月。
《流水线上的兵马俑》许立志
沿线站着,夏丘,张子凤,肖朋,李孝定,唐秀猛,雷兰娇,许立志,朱正武,潘霞,苒雪梅,这些不分昼夜的打工者。穿戴好,静电衣,静电帽,静电鞋,静电手套,静电环。整装待发,静候军令。只一响铃功夫,悉数回到秦朝。
有血有肉的姓名和机器奴隶的形象形成的巨大反差,生动揭示了天下打工者的普遍遭遇。
这个世界总是那么事与愿违,这些农民工诗人的诗歌,字字看来皆是血。年轻诗人许立志之死,令人唏嘘不已。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而此刻我引用《贫民窟的百万富翁》:这个城市可能在有意忽略达拉维这个丑恶的肿瘤,然而,仅仅宣布其非法性并不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它缓慢发作的毒性带来的是死亡的气性。
残酷社会的造成终究逃不过人心,恶毒和善良只在一念之间,这一念之间是多少人血泪交加的日夜。此时我也许并非在讽刺社会,至多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