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8年,人类企图移居火星的计划成了近百年来最大的灾难,小部分依旧留在地球的人类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这间不足10平方米的空间便是我的家——有时,我真觉得我生活在拥挤的沙丁鱼罐头里。四处安装上巨大的透明玻璃,就像美丽的水晶棺材,有时,不!我常常以为我早就已经死了。
地球被白色淹没,除了人类,再没有其他的物种得以存活。
活下来的人为了活命躲在了这个密闭的地下室里,在我的印象里,地球是个不长毛的,一望白莹莹的一片,而现在,我就不太清楚了,外面的世界依旧停留在几十年前,我们的记忆中。
我的眼球里被植入了一种芯片,它类似于一种投影仪,可我更加愿意把它形容为“大镜子”——一个模糊的我,在我眼里逐渐消失,挥之不去。
01
我整天呆坐着,偶尔,真的是很少的可能性,我会在这个空间里来回踱步,现在,身体机能的退化,让我已经无力移动,我僵硬的身体,动弹不了的手指,只有我的大脑还照常运作,那面“大镜子”——它神奇地把我按照我的意识在镜中行动——一场意识控制假象的游戏,不但是我的肉体,我的整个人都完全成了镜中人。
“在日复一日的想法,投射,成像的运行中,有一天,我惊恐地发现:镜中清晰的我真在变得模糊。于是,我聚精会神,用意识一遍又一遍来强化我的样貌,可是无论我如何迫切希望,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一切的开始,源自于镜中我眉间的那一粒米粒般的痣——它被抹去了,就像橡皮擦后的画面,留下一块难看的印记。
那一整天,我都在思考:我的痣怎么了?
02
我想,这应该和我的生活没有太多关系,一定是芯片出现了问题,这种老式的科技在升级中往往出错,而我的型号已经在升级换代中淘汰废弃了,除了我这种等死的无用人,现在更加年轻的人会选择色彩度更加清晰明亮的新一代芯片,投影中投射的便是2017年的地球——雾霾肆虐的时代。
小时候,我是个爱幻想的孩子,我总是思考着,假象着自己的未来,等长大了一点,我脑中反复播放的那些爱情的画面,直到现在也会时不时的在镜中闪现。
我镜中的自己晃动得厉害,偶尔一个熟悉的影像出现,又瞬间消失,总是勾起我的记忆,搅动我的心潮,引发情绪微小的波动。
我的手,我的脚也开始变得不怎么清晰,肉色的一团,我开始变得紧张,我害怕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03
那些埋葬在回忆中的画面,或真实,或想象,出现在镜中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是不由我操控的数分钟,有时我很快可以用意念把它赶走,这些侵入者也越来越频繁地袭击我——出现在我的镜中嘲笑我。
我感到久违的愤怒,那一刻,我试图抬手,抓不住不存在的石头,砸破镜子时,我费劲了力气,却换来手指的一动不动,在那一瞬间,我有了哭的冲动,却无法感知是否流泪,原来,我连哭的权利也丧失了。
第二天,情况没有好转,我的下半身化成了我的背影,此刻,依稀清楚的只剩我的那张老去的面庞和瘦削的骨架。
上门维修芯片的人员不耐烦地进行各种测试检查,毫无发现,他们不耐烦地应付我,草草的结束,我的情况更糟了——镜中的画面留下的全是过往存在记忆中的内容。
我动情地看着,就像在播放我的录像,我看见小时候的我,是个敢于行动的人,我的高傲,我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对任何事任何物的不屑,总是荒诞地认为自己的了不起。
画面总在最不该转换的时候,给我深深地捅上一刀——我,一个已经模糊成了轮廓的影子,我的面庞,让我看不清的长相。
我情不自禁想要去抚摸我的面颊,我干瘪的双唇,我的双目,我想要遮住我的双目,是不是这样,我就可以不去看我那镜中的真相?
04
这是第一次,我多么希望可以挖去我的双眼,我无法继续目睹镜中影像中的自己——一个勇敢的孩子,有梦想的孩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他开始妥协,当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专牛角尖的孩子时,他理直气壮地向全世界喊话:“我要梦想,我的理想。”
一次一次的失败,迷茫中,是时间耗损了他的激情,又是什么磨平了他的尖锐,他开始变得和别人一样,他开始成了和那些他不屑的人一样的过着一样的让他不敢苟同的生活。
一把刀反复搅烂我的内脏,我的心仿佛要被活活挖了出来,又是第一次在我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的时候,我感到了锥心的疼痛。
我的躯体,和镜中的自己,也许那个镜中模糊的自己才是我最真实的自己,我第一次有了这种可怕的念头——我正在消失。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便开始失去自己,我行走在消逝中。
起初,我抹去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失去了自己的傲气,久而久之,站在人群里,我变得不那么唐突,我成了普通的人,在久远点,我站在那里,已经找不到我了,我消失了,原来,我早就消失了。
05
镜中模糊的我,我用意念试图触摸,那个离我远去的自己,浅浅的镜片,那一边好似天的另一边,我已经失去,回不去,只剩目睹我的离开,越来越远,直到成为那远方的一点。
“3038年,我成为唯一的幸存者,我生活在一个透明玻璃瓶里——一个来自未来的展示品。其实,我早就已经扼杀了自我,一个原本会成为的人,一个现在已经成为的人,一个消失的真我。”
现在的地球成了什么一片景象?
我渴求我可以成为斯巴达克勇士,我可以徒手撕开缠绕我的茧子,那茧子让我无法喘息,我想从体内把那坏家伙剥开,我想从血淋淋的体内破茧而出,我想成为那样的勇士,站在光明下,我目睹地球今天的模样!
我想对人述说我的故事,讲述那一天,重见天日的情景。
倘若,我还可以操控我的四肢,我的嘴没有发烫,我的话还可以清晰表达,倘若,我做不到这些,此时此刻,我痴呆地坐着,我的模样消失了,镜子里没有了成样!
“3038年,3点38分,我和上帝做了交易,他赐予我眼瞎,可同时也狡猾地戏弄了我,赋予我的一颗异常明了的心。”
我,一个瞎眼的痛苦老人正在讲述我的故事——模糊的我,终有一天会完全消失。
一个不大的空间,空荡荡的,仿如从来没有人生活过——一个我曾称为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