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一）

        每一个双曲线都有自己的渐近线，有一片森林每年都会遇上候鸟。从远方来的渐近线和双曲线之间越走越近，近得唾手可得，然而它们却终无交点，在最接近彼此的时候也是相离之时。从远方而来的候鸟在那片林里歇脚，它们会在此嬉戏打闹，然而它们却终将飞去，因为这里不是它们真正的归属。渐近线也罢，候鸟也罢，它们都终将远去。

      嘲杂的大厅中，原本有序的座次、桌面，现已混乱不堪。大多数椅子上早已是空着的了，人们各自端着各自的酒杯敬酒去了，敬朋友、老师，敬每一座认识的人，亦或是一起拍合照。似乎女生比男生还更能喝酒一些。

        大厅中的其他食客都不约而同的时不时瞧一瞧我们这边热闹或者说扰人的场面，或许是因为毕业的喜庆之情也感染了他们，以至于并没有什么人皱着眉头向我们投来不悦的眼神。

        “瞧瞧这些学生。”

        “想当年我高考的时候啊……”

        我身后的那一桌人如是论到。

        虽然我们大家同为第二次参加高中毕业宴，但我却提不起能与之相较的热情来。我缩在自己的位置上，低着头玩着炉石传说。我也并不是不会喝酒，只是不想喝醉了罢，故以不胜酒力为辞退场休息。

        随着耳机里传来一声爆炸声，好吧，我输掉了这局天梯。放下手机，看着挤在一块不知是因为喝高了还是太高兴快或者都有而面红耳赤的大伙们，我饮下了最后一杯可乐。

        好吧，我承认什么埋头吃菜，什么不想起身去敬酒，都不过是借口罢了。面对这极乐的场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融不进去，融不入这气氛之中。悲观主义者看见什么都能悲观起来，这句话也并无道理，可是我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Luck！”一个细微的声音在一片嘈杂声中确格外响亮，或许这就是鸡尾酒效应吧。

        “班长。”我回应道。

        班长，同样一脸红晕的班长拿着半杯酒站在我面前，红晕的脸就快要和渐渐淡掉的口红融为一体，我花了数秒才辨别出她是否有抹上那道红。

        “Luck，我们碰一杯？”她摇了摇酒杯，略带微笑。

        我点头笑了笑，起身给自己倒满，我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为了掩饰而尴尬又徒劳地咧嘴一笑，毕竟那一抹红是存在的。

        没有多言，一碰一饮，我坐她去。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称了，很久没被这样叫过了。

        美梦固然美好，固然让人欢喜，但当你睁开双眼那一刹那，现实却重新扑面而来。美梦之所以美好，或许就是因为它是梦吧……

        裤兜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我缓缓睁开眼，快要到学校了。车窗撞得我头皮发疼，不过我之前却并未感到这痛，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吧。玻璃上的我，玻璃上的依在车窗上的我看上去比实际的我还要颓废。玻璃上的我还被雨点打湿了脸，下雨了，一场来得及时的雨，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我才想起刚才应该手机收到消息了，缓缓掏出不多时就要关掉了的手机，一条消息，一条悄悄话。这年头还真有人用悄悄话？还真有人给我发悄悄话？

        “一会儿能来教学楼下那条小径那里见我吗？”

        “哦。”我回复道。

        会是谁？我环顾了下四周，车内的歌声早已停息，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除了我，似乎大家脸上都依旧挂着喜悦，我们唯一的共同点只是疲惫罢了，我看不出什么情报来。视线类似于本能性的停了下来，久久不能从班长的背影上离去，她似乎也睡得正酣。

        当一枚硬币抛起时，其实你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已经有了你希望看到的那一面。

        一阵冰寒之感从我全身直抵心肺，即便是夏日，这场雨依旧冷得足够让我浑身一抖。冒着大雨带着两名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回到了寝室，用毛巾擦了擦头发后，又快步下了楼，到了楼下才反应过来我忘记拿伞了。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可是人就是总想去幻想，总抱着手里的期望不放。

        寂静的教学楼，猥琐的路灯，以及在阴暗边界独自徘徊的我。

        放我来回走第三次时，一把雨伞从我背后伸出，我回头一笑。

        果然不是她，原来是她。是的，是她，本应该料到。

        是林晓。

      我接过她手中的雨伞，由我来撑着，她也并未反对，顺势松手，两手放下胸口下方不断互相揉搓着食指。

        她始终低着头，不断扫视着地面或者是她的脚尖。以至于我也好奇地看了看地面，可惜，我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吸引人的地方。

        沉默，除了头顶的蓝伞和大地在不断叫唤外。

        我有点不耐烦了，开口打破了这宁静。

        “怎么了？”

        终于，她抬起了头，看了我一眼，又埋了下去。随后又再次抬起，这一次她的眼珠紧紧地抓住我不放，以至于让我有点想躲避她的视线。借着路灯，我能看见她那依稀有点红晕的脸颊。

        “那个……乐琦，我……”她吞吞吐吐地挤出了几个字。

        “你喜欢我。”我说道。

          她猛颤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久前就知道了。我知道你爱吃零食，我知道你爱买很多零食来教室，我知道你每次自己吃之前都会发给其他人，我也知道你这样做的原因是为了给我，是为了理所当然地问我一句‘乐琦，你要吗？……’我知道。”

        她点了点头，再次的沉默，从我和她相识起还未曾有过这么多的沉默时刻。

      “我知道你很有耐心和毅力，人也很不错，可是……我……我大概大多数时候都在利用你对我的好吧。我能说的……只有对不起……对不起你的好。”

      林晓伸出手，捂住我的嘴，低头摇了摇，笑道：“我也知道，但是你也发现了你自己的问题不是么？我能从你对我的好的转变上看得出来，不是么，你并不想伤害我，想尽量弥补自己的错误。”

        林晓的声音略微有点颤抖，头埋得更低了，收回了手。

        “乐琦，我并不在意你说的什么利用不利用，占便宜什么的，我很开心能看见你，哪怕只是个背影，哪怕你并不知道我在，我都能开心起来，无论之前又是怎样的不开心……”

        林晓接连不停地说了一长串，而我渐渐仿佛背停格住了，耳边回档着“我很开心”这四个字。她后来的言语，一句也未能入我的耳。

      渐渐的四周开始消失，融入黑暗之中，“我很开心”四个字在四处浮现、飘荡、分裂、重组，充盈了整个世界。

        我很开心。

        那一抹口红一闪而过。

        我很开心。

      “乐琦？”林晓抬头看到呆滞的我而问道。

      “嗯。”我笑了笑。

      “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我点了点头，敞开双手，林晓啧主动靠了上来，一头扎进。我把半个脸埋入她湿露的秀发中。看来她回了寝室后，急忙就出来了。我能感到两股热流在我胸口流淌。

        我没有松手，紧紧抱住，怕失去了什么一样。

      “对于这方面，我讨厌你，讨厌你的这点。乐琦，对一个不喜欢但喜欢自己的人的不好，其实才是对她的最好。有时，我讨厌你的好。”

        林晓推了推我，我松开了她。

      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这铃声是那熟悉的《小幸运》。

        “遇见你是生命最好的回忆……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小幸运。”林晓唱道。

        “还真是这样，小幸运，再见。”她说。

      “对不起，即便直到现在或者抱你的那会，我……”

        “想的还是她对吧，我知道。”林晓揉了揉眼睛，接过雨伞，消失在了雨夜中。

      Luck……

        那个女孩说，她看过这么一句话：七岁的那年，抓住那只蝉，以为就能抓住整个夏天。十七岁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能和他永远。

        那个女孩说：“我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