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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静光寺·苻坚之死
新平，静光寺，苻坚一家被姚苌软禁于此。
苻坚是姚苌的救命恩人。当年，姚苌的哥哥、羌族首领姚襄和前秦作战失利被杀，姚苌走投无路率残部投降，也被送到长安等候处置。当时的前秦皇帝苻生是个有名的暴君，准备全部杀掉姚苌和他的族人，是时任龙骧将军的苻坚从刑场上把他救了回来。等到苻坚通过政变上台之后，姚苌得到了重用，屡立战功，苻坚甚至一高兴，在淝水之战前，把一向珍视、从未授予过别人的“龙骧将军”名号送给了姚苌。等到窦冲提醒这个称号不可轻易予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皇帝金口玉言，送出去的东西岂可随随便便要回来？再后来，姚苌这个“龙骧将军”果然也走了苻坚当年的老路，起来造反了。
素来厚待姚苌，最后却落到了姚苌的手里，苻坚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这简直就是一出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翻版。“帝出五将久长得”，原来“长”就是指“姚苌”！苻坚悔之晚矣。
姚苌不敢来见苻坚，先是派人来索要传国玉玺，被苻坚臭骂了回去。使者不甘心，搜了一个底朝天也找不到玉玺，这才作罢。“宁赠敌国，不予家奴”，幸亏苻坚提前将玉玺交付毛长乐，送给晋国去了，否则就落入了姚苌之手。
第二次，姚苌又派人劝苻坚禅让于他。苻坚气得大骂：“尧舜禹禅让，那是圣贤之间的事。姚苌算什么东西？叛臣贼子，朕怎么可能禅让于他？叫他早点断了这个荒唐的念头！”使者也觉得姚苌“窃国”不对，被骂得面红耳赤退了出去。
一连数次，姚苌派出的人都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姚苌知道苻坚是终究不会让位于他的，终于失去了耐心，动了杀机。
苻坚也知道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便天天大骂姚苌卑鄙小人、忘恩负义，只一心求死。
姚苌的使者终于来了，依然是老相识吴忠。姚苌始终不敢来见苻坚，其他人也不愿背上助纣为虐帮姚苌“弑主”的恶名，骁骑将军吴忠又一次充当了姚苌的打手和先锋。
分别的时候到了，这一别，便是永诀。苻坚心里万分不舍，他放心不下江山，更放心不下家人。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清河公主和慕容冲姐弟。当他们像小绵羊，战战兢兢地跪伏在他的脚前的时候，他是怎么样对待他们的？那是征服者对被征服者赤裸裸的凌辱，而不是恩赐！当苻坚亦成为别人的阶下囚，面临死亡的时候，他才体味到了慕容冲当时的痛楚，可惜已经没有后悔药了。
“慕容冲，我不怪你，整件事情都是朕错了！”苻坚默默地想，他好想能够亲口对慕容冲道一声，对不起。
“苻宝、苻锦，你们过来。”苻坚最后一次抱起这对可爱的小女儿。两个小天使，还不知道死亡即将临到她们，争先恐后地扑进父亲的怀里。苻坚流下两行英雄泪。
突然，他抽出佩剑，刺透了苻宝的身体。
“父皇！”苻锦惊叫。苻坚的剑已经拔了出来，鲜血从苻宝的嘴角渗出。旋即，剑身没入苻锦的身子。还来不及闷哼一声，两个小女孩就命赴黄泉了。
“宝、锦，不要怪父皇狠心，我只是不想让你们被姚苌这个叛贼羞辱，来世你们不要生在帝王家，投胎到寻常百姓人家，过平静的生活去吧！”苻坚放下她们的身体，拭去佩剑上的血迹，如释重负。宝、锦是他的心头肉，他怎么舍得她们和慕容冲姐弟一样，委身去事仇人呢！
他提起剑，走向张夫人和苻诜。母子俩相拥而泣，慢慢闭上眼睛，等待着利剑刺进身体的声音。苻坚的手却抖得厉害，他再也下不去手，“咣当”，宝剑脱手掉在地上。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你们母子的命运就交给上天安排吧！”苻坚对吴忠说：“你一定等得不耐烦了吧？动手吧！”
吴忠颔首道：“苻天王，对不住了，我也是奉命行事，到了阴曹地府，要报仇可别找错了人。”
“朕还有一个要求，能不能给我留个全尸？”
张夫人和苻诜睁开眼睛，扑倒在苻坚脚下。吴忠忙命手下将两人拖开，在他们的哭天抢地声中，吴忠动手，用一尺白绫将曾经不可一世的苻坚绞死了，算是给他留了一个全尸。
这一年，苻坚才48岁，壮志未酬身先死。
张夫人和苻诜哭得死去活来。忽然，张夫人摸到了苻坚丢在地上的佩剑，她轻轻地往脖子上一抹，倒在苻坚的身畔：“陛下，臣妾来陪你了，等等我……”
“母妃！”刚刚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苻诜的世界完全崩塌了。他不是张无忌，也不是虚竹，可以承受同时失去双亲的双重打击。苻诜拾起母亲手中的剑，向自己的心脏刺了下去，“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了！”
吴忠刚才还在发愁怎么处置张夫人和苻诜，转眼之间，两人都先后自杀了，倒也省了他不少事。
就在吴忠指挥手下处理血腥现场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刀下留人！”一人风尘仆仆地冲进静光寺。
“吴将军，苻坚呢？”来人急忙问道。
吴忠一指墙根下的几具尸体，说：“已经死了！”
“啊？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那人懊恼地说。
“怎么回事？”吴忠疑惑地问道，“主公不是让我杀了苻坚吗？怎么又要刀下留人？这唱的是哪一出？”
“刚刚，慕容冲遣使来索要苻坚，不然，就要攻打新平，唉，这下可怎么办？”
“苻坚是慕容冲的仇人，咱们万年秦王为他结果了苻坚，不用他亲自动手，慕容冲应该不会不高兴吧？”
“希望如此。我这就把这几具尸首给慕容冲送去。”来人又急匆匆回去向姚苌复命。
苻坚的死讯和尸首一起来到了阿房城，慕容冲的心里一下子感觉空落落的。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自从逃离了长安，他小心地伪装，默默地积蓄力量，为的就是这一天，重新回到长安，站在苻坚的面前，用自己的骄傲和自尊，践踏苻坚的尊严，让他颜面扫地，也体会体会自己当初受辱的滋味。然而，现在，他回来了，苻坚却永远也看不见这一天了。
看着姚苌送来的大大小小五具棺材，慕容冲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在心里呐喊：苻坚，你出来！好好地看看，当初被你侮辱、玩弄的少年，今天，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并且打败了你！
姚苌啊姚苌，真是太可恶了！为什么急急忙忙杀害了苻坚，让我面对面地质问苻坚的机会都没有了，没有了。我只是想再和苻坚说一说这些年的愤懑，十年了，除了战场上的兵戎相见，我和苻坚还有很多的帐都没来得及算，姚苌你这个叛贼，苻坚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杀苻坚。苻坚，他是我的，就是要杀了他，也应该由我亲自来动手。
慕容冲望着躺在棺材里的苻坚，竟然有些同情他。再看看苻坚宠妃和子女的悲惨下场，慕容冲释然了。当年，慕容家是亡了国的皇族，遇到苻坚算是他们不幸之中的万幸吧，换成姚苌这样凶残的主，慕容家的结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也许，当年自己就已经死了。慕容冲又忆及，三年秦宫，虽然是娈童，苻坚却没有丝毫看不起他，除了残害了他的身体，倒也没有别的对不住他的地方，反而教他文治武功，对他呵护有加。
“来人，送苻坚回长安，以王礼厚葬。”慕容冲最后看了一眼苻坚，轻轻地盖上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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