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

到了知天命的年龄，王其虎彻底看透了这个官场以及世态炎凉。虽然只混了个正股级，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工作不再上心,主管领导是王其虎的徒弟，这个徒弟还算有心，也不怎么给他派工作了。当秘书太多年头了，套话官话胡话瞎话每天都在写，对文字都有了咬牙切齿的恨意，现在闲下来，没别的爱好的他开始又写些自己喜欢的文字，给报纸刊物写点时评、新闻观点等，也偶尔写篇散文小说体裁的纯文学，于是在文学网站和论坛上新结交了些文友，大家网上聊点文学，讨论下当前社会热点。不见面的文友倒有不少成了“倾盖如故”无话不谈的朋友，其中本市也有几个，还特意成立了一个QQ群。后来群里不知谁先喊了声“聚聚呀！”就真的聚了一下。酒席上，一开始文友们还都安定，自报家门特别是喝下第一杯酒后，气氛就如晚饭后的QQ群里一样活跃了。对面的一个白静面皮瘦弱身材的三十多岁的青年换座位到王其虎身边来，说虎哥好，我是你忠实的粉丝,然后说出一个网名，果然是群里非常熟稔的朋友。王其虎也读过他的文章，批评文章观点独特语言也非常老到，却没想到作者这么年轻，不禁一下对这个年青人充满了好感。

聚会后王其虎和真实姓名叫卞小健的青年成了忘年交，经常小聚，谈论交流的当然是文学写作及有关的东西，但也知道了小卞在体制内的基层工作，多次找关系想进王其虎所在机关最后都因为没领导说话安排不了。小卞非常有天分还有种不肯认输的韧劲，王其虎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爱屋及乌，为自己女儿工作都不肯求人的王其虎走了徒弟的门路把小卞安排进机关，并说好叫他跟自己学习公文和新闻写作。王其虎给别人说自己收了关门弟子了，小卞也一声一个师傅的叫起来。

小卞天资聪慧又勤奋好学，在师傅的指导下，短时间内就能操纵各种公文格式。虽说小卞新闻稿也写得有模有样了，可怎么也转换不了媒体上的铅字，当讨教师傅时，王其虎这个师傅一语道破天机。既然是体制内自有体制内的规矩，写得好是一回事，给你上不上稿又是一回事。我写得就算不如你好也能上，是因为资格老名声响还因为人头熟呀! 小卞听罢如菩醍灌顶。下回再投稿把师傅的大名署在自己前面成共同作者，果然篇篇中的。小卞高兴得请师傅喝酒，王其虎也说你是应该请请师傅了，给你调动都没请是因为你收入太少，现在得了稿费了。两人推杯换盏喝个尽兴，算帐时小卞已经意识迷糊了，王其虎就算了帐。第二天下班，小卞说昨天怎么能叫师傅掏钱呢！今天接着喝去必须我请。这次喝完，小卞抢着掏钱，可半天也没掏出钱来。不好意思地说师傅看我这记性，昨天喝多回家换了衣服，钱包没带出来。没事，跟师傅客气干么？下回你再请呀，我们师徒情分长着尼!师傅说得太好了，我要再客气就显生分了。第三天，小卞说师傅我这月经济困难，你跟老板熟先签个字，下来我再还。第四天，小卞说这饭庄不是有咱单位帐号么？老板认得你，咱领导又买你的帐，别人都记帐尼，咱们也记帐。王其虎还想说什么小卞都没给他插嘴的机会。师傅你就是太老实太仗义，你人缘巨好可又得到什么了？他们都背地里说你窝囊呢!我昨天上班的时候他们说你我都差点和他们打起来。就记帐，不记白不记。第五天、第六天……

年底,机关又空出了一个副科的缺额。这次论实力论水平论贡献还是年龄王其虎都应该是坐实了的，王其虎快到二线的年龄了,何况还有二线前体制内安慰性的调级调资的惯例在。大家又开始提前祝贺他，叫他请客。王其虎本人倒情绪安稳，给大家说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命里要没有终究成空。结果一语成谶，后来他老婆都说他是乌鸦嘴。

按规定提职文件正式下达前公示一周，本是形式的流程成了绊倒王其虎的最后一道蒺藜。纪检机关来了两个干部说你被你同事实名举报受贿跟我们走一趟吧，一向沉稳的他也禁不住心慌了，可又一想自己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去就去呗，何况都在一个楼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把我怎么样了。一进纪检办公室，满不在乎的他第一句话就说错了。（多年以后才明白）人家纪检人员客气地说，你年底拿了某个饭庄五千元钱么？拿了呀。可那是饭店主动退给我自己的饭钱呀……没可是,拿就是拿了,我们都了解了,你这属“合情合理不合法”，你不懂党纪和国法么？五千元可是都够判刑了，给你找个地方,你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再解释吧,你回不去了。自认为一生经历过大江大浪的“虎哥”彻底傻了……

七天后，王其虎蔫不出溜地从“双规”地点说明了问题，受了个党内警告处分又上班去。进自己的办公室前听到徒弟小卞正慷慨激昂地和同事们发表讲话：老王看着老实，差点拉我下水，每天吃饭除了我掏钱算帐就是他记公家的帐号，记就记呗，我还看到他给老板要了五千元钱,这下把自己毁了吧!又听一位了解王其虎为人的同事说:不是那么回事,听说年底老王自己结帐去,老板说单位已经结清不能收退回来的吧？王其虎双规期间其实早已明白前因后果,推门进去。一屋哑然。徒弟小卞反应快，说师傅你回来了，我就说没事，一会儿下班我给你接风。王其虎说拉倒吧，你装过钱么？装人装得倒象,不过狐狸怎么装也会露出尾巴……

王其虎的副科很自然泡了汤。又过了两月，他徒弟小卞破格提拔为副科级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