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孤勇,不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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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去世第一年,朝内大乱。太子与二皇子分据两党。次年二月,太子幕僚兼前骠骑将军穆淮良率五千精锐骑兵与二皇子的五万大军于泸水一役,败,穆将军战死。

民心纷纷倒伐,各地大小官员举旗拥护太子。不久,二皇子四面楚歌。太子劝其降,无果,于黄河边自刎。

来年春,太子登基,同时迎娶穆将军义妹穆茵茵为妻,封皇后,自此母仪天下。

——《北野国纪》

【花烛】

穆茵茵的花轿踏入皇城的一瞬,天色正值黄昏。她悄悄的掀起盖头往窗外一望,紫色的晚霞上挂着血红色的残阳。

迤逦了一地的流光,淌过远方孤岭上的英雄冢,惊了雀,飞了鸦。她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十里红妆,看不到尽头,锣鼓喧嚣,她平静无比。

入了皇宫,礼毕之后,已是夜深人静。他掀了她的盖头坐在她身旁,久久无话。

“你怪我吗?淮良的死。”他轻轻的问她。穆茵茵摇头。

“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他捏起她的手在胸口把玩,末了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兄嫂死的早,我想把穆冉接进宫,可否?”

他看着她的眼睛,把她看得低下头去,最后才微微一笑,“可以。”

【生子】

破晓,一声啼哭划过夜空,宫人奔走相告,眉飞色舞。皇后生了,是个皇子。

他兴奋的手足无措,像个大男孩一样,笨拙的将孩子抱到她身边,仔细研究他的眉眼。“眼睛这么大,真的很像你。”他沉醉的说。

她大汗淋漓,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翻身睡到一旁,“抱他走吧,我累了。”,他微微一僵,察觉她语气不对,“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拉过被子盖着头,安静又固执。他看了她许久,最后屈服在她的抵抗之下,一个人抱着孩子,关上门。

穆茵茵躲在被窝里,泪流不止。这是她的决心,从此,她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关在了心房之外。

【穆冉】

她坐在后宫院中喝茶,不远处一少年正和太尉舞刀弄枪。

他若有所思的观察了她许久,最后走到她身旁坐下,“我以为你不会让穆冉走他父亲的老路。”

她低下头,目光在茶水中流转,“习武是为了保护他自己。”

“是么?”他似笑非笑,“司祺在何处?”,“嬷嬷身边。”

“我从没见过一个母亲如你这般狠心。”他收起笑容,面如沉水。

她还是低头,不言一语。他忽然感觉到失望,再也没有交谈下去的欲望。

“改日,让司祺和穆冉一道吧。”他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她仍旧坐在那,半晌才说一句,“好。”也不知说给谁听。

【黄金台】

穆冉弱冠之礼这天,皇上给他封了将军,承袭他父亲的爵位,手握兵符,掌管数十万羽林军,权倾半个都城。

同年,大皇子司祺封代王,离开都城,戍守边疆。他和她坐在帝后之位,像两个赌气的孩子,神情没有半分高兴。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母亲如你这般狠心。”,“司祺年纪还小,需要磨砺,现在封太子,为时过早。”

“你自己想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他语气激烈,忽然咳嗽不停,她从宫人手中接过茶水递给他,“你身体不如从前,少和我生气。”

他无可奈何,接过茶杯,打开茶盖,忽然,动作一滞,“怎么了?”她问。

“我在想,你会不会突然在这杯里下毒,我七窍流血而死,穆冉策反,风水流转,天下易主。”

她嘴唇紧抿。

“开玩笑的。”他轻轻一笑,一饮而尽。

【逼宫】

他的身子大不如从前,许多政事,都是她代他处理。朝臣不满,说妖后乱纲,他缠绵病榻,根本无能为力。

于是,都城开始暗潮汹涌。

党争四起,许多忠臣私下为皇子培养势力,被她一一镇压,天下人心惶惶,好似战争一触即发。

终于有一天,太医院所有太医进了大殿,再也没出来。她施好粉黛,披上华服,走入殿中,挥退旁人,与他当面对峙。

他奄奄一息,却还是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她。

那双混浊的眼睛里满是深情,细细的描绘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她还是这么美,而他已经老了。

早在三十年前他掀开她盖头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她是为复仇而来。他还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沉沦在她满是仇恨的眼神里。

“你来干什么?”他气若游丝。

“逼宫。”

【真相】

他波澜不惊,挣扎着坐起身,从枕边拿出玉玺,和一把匕首。“你要复仇,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颤抖的双手却泄露了内心所有情绪。“你以为你能翻身吗?不能了。”

“茵茵,”他平静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一直在怪我,三十年前,淮良的死。”

“住口!”她终于抑制不住泪水,恶狠狠的盯着他,“五千精锐骑兵换五万大军,你就这么践踏他对你的忠诚!”

“你见过他死后的尸首吗?血肉模糊。他曾经是这么威风的一个人。”

他平静的看着她吐露心声,良久,他得出一个结论,“你爱他。”

所以你委身帝王之侧,步步为营,企图为爱人报仇。他心痛的在心里说完未说的话。

“所以你带穆冉进宫,习武,有朝一日,像他父亲一样,夺走兵权,拿走王位。”

“所以,你把司祺赶走,王储未立,我死之后,群龙无首。”

“所以,你在我茶里下毒,长此以往,我毒发身亡。”

“茵茵,我曾有无数机会杀了你。”

【告别】

皇城外,数十万羽林军严阵以待,只等着穆将军发号施令,拿下皇宫。穆冉位于队伍前方,坐于马上,望着宫门,神情肃穆。

宫内,她在他面前,其实早已溃不成军。

“当上太子,得到王位,都是父亲为我铺好的路,唯有你,是我一生所有的变数。”

“我不知道何来勇气,放任你在这宫里成长,放任你夺走我宝贵的东西,现在我想,大概都是因为爱你,如此简单而已。”

“茵茵,我不是不能杀你,我只是觉得,没有你在身旁,这天下再美也没有意思。”

她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脱了丝的木偶,飘飘摇摇,坠落在地上,哭花了妆,泪成了河。

他送她的钗头凤金步摇,玉翡翠并蒂花,碎了一地,好比这几十年她在心里对他竖起的高墙,顷刻间分崩离析。

他从一开始就打算把皇宫交给她,现在,只差一场告别而已。

【将军】

穆冉焦灼的在殿外来回走动。终于,“吱呀”一声,殿门打开,她从殿中走出,狼狈不堪。

穆冉五味陈杂,迎上前去,欲言又止,“姑姑,收手吧。”,她苦涩一笑,“你也来劝我?”

穆冉毫不犹豫跪下身去,“当年的事,父亲给我留下书信,告诉我不要责怪圣上,一切全是他自己的选择。”

“姑姑,我随你入宫,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代替父亲,辅佐圣上。”

“我已给司祺飞鸽传书,他正在回来的路上,你若是收手,我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还是皇后,是这后宫的主人,”他朝她伸出手,“玉玺还给我吧。”

她注视着这张与穆淮良神似的面孔,再次泪盈于婕。

仿佛当年的骠骑将军,踏着一地的霞光,威风堂堂的来到她面前对她说,茵茵,收手吧。

她把玉玺交到他手里,失魂落魄的走入黑暗中,只剩下她轻柔的嗓音还萦绕在殿前。

“告诉他们,皇帝崩了。”

【新皇】

皇帝驾崩这一年,皇后不知去向。代王千里迢迢从代国返回,主持父亲丧礼。

国殇之后,骠骑将军穆冉拥护代王登基,不日,又主动请命,卸甲归田,兵符回到新皇手中。

百姓万般不舍,十里相送穆将军出城。从此以后多年,城内再无战事。

一日,一玉树临风的公子敲响了城郊一破旧尼姑庵的后门。一年轻的小尼来开门,见到他,羞红了脸。

他拱手施礼,“我找静言师太。”话音刚落,门后走出一尼姑,一身素衣,容貌惊人。

司祺垂下眼帘,就要下跪,“母亲。”,她拦住他,“你贵为九五至尊,不要轻易屈膝。”,“母亲,跟我回去吧。”他苦苦哀求。

“司祺,”她将他鬓边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也不是一个好皇后,我没有脸再回到那个地方,我逼死了你父亲,他却放我一条生路。我的余生,唯有青灯伴古佛,才能偿还你们父子。”

司祺再次无功而返。

穆茵茵目送着他的马车离去,那天黄昏的斜阳非常红,好似血染了天空,有如她入宫那一天。

白驹过隙,物是人非。

她忽然想起逼宫那日,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爱上你是我身为一个帝王做过的最勇敢的事。”

谢谢你,用一腔孤勇的爱,渡我成佛。                                                   -完

(后记:北野国是个什么鬼(눈_눈)?唉我就是个取名废,卡文还卡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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