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梅花又纷飞落下。这是分别后的第七年。
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到此赏梅。今年亦如是。
我忘不了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俊逸少年。忘不了那顾盼生辉的神情与那双坚定明亮的眼眸。
你说,在这浩荡江湖中,势做一枝傲立风霜的寒梅。我亦说,天下浩大,愿与君并肩同行。
你说此生定不负我,那么我亦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知你心性甚傲,将来必招祸事。但那又何妨,和你在一起,纵是刀山火海,也无所畏惧。你去追逐理想,我便护你前行。
然,从不曾想,我们会走向分离。
从别后,形单影只,思君甚至,几回魂梦与君同,君知否?
你性喜酒,我会经常酿好酒,拖朋友带给你。偶尔会亲自送去,看君是否安好。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对白。
你笑问着说,“在下可曾见过小姐?翊无意冒犯,只因小姐所酿之酒味道甚是熟悉。可是…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便忘了罢,我们不曾见过。”
一如既往的笑颜,却多了几分生疏。
依旧俊秀的眉目,却难似从前深情。
“最后一次为你酿酒了,公子以后…请多保重”
“为何要离开?”
“留下有留下的理由,而现在,没有理由了。”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纵使我有千般留念,可你已经忘了我。
贰
公子
我是公子,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公子。
我喝最好的酒,骑最好的马,赏最美的花。
我隐居于此,却观尽天下大事。
常兴起而往,兴尽而归。
但是,我很孤独。
这种孤独,岂是一句高处不胜寒所能明了的。
风起的时候,我常坐在林中饮酒。酒越喝越多,我的寂寞也越来越深。
在一个有阳光的日子,我离开了山巅,在山的脚下,寻得一座阁楼而居。旁边一片梅林。我喜欢梅花,喜它的桀骜不驯,傲立寒霜。一弯绿水,草沾青波,听轻风拂叶,看花似海,如雪落。
这样的景色,总让我很朦胧想起一些人,想起一些事。
朋友
我唯一的盼头,便是那位每年都会来为我送酒的一位朋友。
我并不认识他,他却是唯一不在乎我的身份地位,愿意和我把酒言欢的人。
那天,他一如既往地提着一壶酒,翩翩而来,但望向我的神情却是落寞的。
“公子,这可是你想要的生活?”
我苦笑,沉默,不语。手指拂过杯缘,杯的冰感溶入我心。
“我要离开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受人之托,替你带酒。”说完往嘴里送了一杯酒,端杯的手,修长苍白。强撑的笑意在我看来有些落寞“人在江湖中总是身不由己,今朝还在一起痛饮,明朝又将各奔东西。有些东西你想忘记却忘不了,有些东西,你不想忘记,却偏偏忘记了。”
我深知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聚散且随缘。便无挽留。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现在的生活,可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可快乐?
那天他离开时的背影拉得很长,落寞而决绝。
似曾相识
只记得那天我醉了。醉得不省人事。
醒来发现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一碗干净水。
转眼向外看去,一白衣女子忙碌的身影,似曾相识。她抬起头,望向我。眉目如画,双眼漆黑如星。她将几支梅花整理后放入酒坛,正是在酿梅花酒。
此后她会偶尔来替我酿酒,我们多是闲聊几句,并无他言。
她身上总带有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说真的,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姑娘。
不知为何,这位姑娘望向我的眼神,总是哀伤的。每次说话,总是欲言又止。
而我,为何总会莫名的心痛?
我喜欢静静地看着她酿酒,专注的深情,低垂的眼眸,与记忆中某个身影重合。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居然感到不再孤单。
“我喝过最好的酒,却觉得姑娘所酿之酒味道独特”
“曾经有一个人,说我所酿之酒,有家的味道。”
“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已经忘了我,忘了回家的路。”
那天,我没有告诉她,那酒的味道,像家的味道;那酒的味道,我很熟悉,像是梦里曾经喝过千万次。
后来……
太久了,只记得最后一次见她。
当她向我告别时,我的心抽搐了一下,像是什么东西从身体被抽离,拼了命想抓住却只能任由愈陷愈深。
我明白我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想了千百句挽留之语,到嘴边终变成了一句
“江湖险恶,望姑娘珍重。”
我记不清她离开的那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坛酒,我们聊各自的飘零的生活,聊风雨飘摇的江湖。听风吹落叶,看飞花缱绻。那一刻我才知道,纵是地位再高,身边少了可以共醉的人,又有什么意思。若可以,真想就这样一醉不醒。
她说留下有留下的理由,又是什么,成了她离开的理由?
花开花落,年复一年。
如今的我,依旧一个人喝酒,一个人骑马,一个人赏花。
只是时常会想起那熟悉的酒酿,和那位好看的姑娘
若我再见到她,我定会问她,为什么总是如此悲伤,为什么所酿之酒,有淡淡梅香。
然,聚散随缘,不由你我。
也罢,且拂袖而去,任一人狂歌畅饮,天高地大,尽指天涯。
后记:
江湖中盛传魔门之子和名门千金相恋。少年一世疏狂,敢骂天地不仁。终招来杀身之祸,于一场江湖斗争中险些丧命,唯存一丝气息。名门千金散尽家财,积聚天下能人志士为其疗伤。终寻得一保命之法。乃一位得道高僧顷其毕生功力为他续命,然必先清其记忆,废其功力,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男子性喜酒,女子善酿酒。制有梅花酒取名曰“相忘于江湖”。
江湖纷扰,故事终将被遗忘,唯存梅花酒于世,留香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