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你们相不相信,我把那些年的经历写成故事做成档案之后,仍旧浑身冷汗。
15岁那年,父母离婚,我跟了母亲。说实话,我早就希望他们离婚了,父亲天天喝酒,回来就打我和母亲,嘴里骂着婊子荡妇,手上的东西一次比一次恐怖,一开始只是桌上的书,后来是棍子,现在是椅子,甚至是酒瓶。
每一次父亲打母亲,母亲总是瞪着发红的眼睛看他,母亲打不过父亲,但从她的眼神里,我能感觉到她的恨意,我回望着父亲,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法,我希望拿着刀在他肥胖的身躯上结结实实地扎上一刀。
若是母亲一直反抗着也就罢了,在父亲不打我们的日子里,母亲甚至为他说好话:“你爸爸他压力太大了,其实他对我们挺好的你不觉得吗?”
我反驳她的时候,她竟然对我恼羞成怒:“那是你爸爸,他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我断定母亲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便不再说起这件事,只是从心里也看不起她。
明明自己有能力,却非要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
那天父亲仍旧骂骂咧咧地进门,我捂住耳朵,把门关上,不想去看那些令人恶心的事。
“啊――!”母亲的一声尖叫让我跑了出去,父亲打母亲的时候把酒瓶打碎了,母亲的手臂上渗出鲜血。
我一句话也没说,兀自走进厨房,把水果刀刺进了那个男人的腿上,看着他发出哀嚎,我竟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你早该去死了。”我这么说道,声音阴冷。
他拿着酒瓶就向我扎来,我躲开了,后来,警察来了,把他带走了。
从那之后,那个男人再也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以为,我从此就解放了,然而我并不知道,那是另一种地狱生活的开始。
我的母亲在和父亲离婚之后,对我的打骂变本加厉,她说是我赶走了父亲才让她的生活变得如此痛苦。
因为以前家里永远一股烟酒味儿和打骂声,为了对付那些事儿就要花去我很多精力,加上我也不知道好好学习,所以成绩总在中下游徘徊。
母亲对此也一直都有不满,在和父亲离婚之后更是逼得我很紧。
“你怎么又在发呆了?不好好考个大学像你爸一样去赌啊?”母亲重重地拍了下我的脑袋,我被拍得有点懵。
母亲最近打我打得越发厉害了,大概她以为我已经不怕她了,所以惩罚也格外厉害些。其实我是怕的,最近噩梦也变得更勤了,我的失眠开始了。
当初加入蓝鲸游戏这个群的时候,我只是觉得那些文字很美,在没有人听见你的时候,为了什么而叫喊,我们在述说什么……
我也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我的位置。
当我一进群的时候,群主对我表示了热烈欢迎,并且说:“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位能和蓝鲸对话的人,你是个伟大的人,欢迎你。”
我感受到了特别之处。
原本我在学校里就如同蝼蚁般活着,没有人在乎我到底是不是活着,我没有朋友,因为他们知道我有个酒鬼爸爸,他来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差点把老师打进医院,后来就只有妈妈才会来开家长会。但从那之后,我也知道,没有人愿意做我的朋友。于是我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和别人说话,后来,老师也不愿意管我了,我真的快要变成透明人了。
即使是现在在家里,母亲对我也只有谩骂,我有的时候真的觉得,她希望我就此死去。
我没有人可以说话,可是这个群里却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完成他们的任务,我可以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会有人愿意和我说话,愿意和我交流。
我人生的孤岛似乎就此解禁,尤其是那个叫太平洋的人,他是这个群的群主,看上去是掌握着权力的人,可是他并没有学校里那些老师那样的嘴脸,他反而对我们就像是家人一样,他说的话也极其温暖。
“我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没把我当回事儿,可是我又不敢去死。”
“那是因为,你是个极端孤独的人。极端孤独的人有这么一种能力,是其他人所没有的。那就是和蓝鲸对话,蓝鲸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它们能感知到地球上一切微小的变动,例如地震海啸,但同时,生活在深海里也让他们极端孤独。但是孤独最终会发现孤独,就像你可以和蓝鲸对话,那样就不会有人觉得孤独了。”
我想,太平洋大概是上帝派来拯救我的天使,或者,他不是天使也没有关系,我永远都不会像那些曾经孤立过我的人们一样,站在他的对面,对着他说他是个骗子。
他是我的信仰。
我愿意追随他一辈子。
渐渐的,我到了第四关,四点二十起床。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城市还没有苏醒,那些漂浮在城市里孤独的灵魂就在这个时候会开始和蓝鲸对话。
我听得到它孤寂的悲鸣,一声又一声,真的让人觉得悲伤,你们为什么听不到呢?
我想为这条蓝鲸做些什么,它为我而来,至少我要记住它。
我遵守了第五关的约定,打开了他们给我的恐怖电影,说实话,并没有我从前做的那些噩梦恐怖,但是早上起来看,还是让我感到了害怕。
“其实有点恐怖。”
“不可以停下来,只有去感受这些痛苦,你才能够去更好的地方,而不是深陷在如今的泥潭里当一条泥鳅。”
第7天的时候,连续的早起让我有点招架不住了,去上学的时候脑袋里也总是昏昏沉沉的,经常感到恶心想吐。但是我坚持了下去,我不能和那些人一样,一辈子那么碌碌无为,我要做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我咬咬牙再次加深了自己手臂上的蓝鲸图案,看到血珠从伤口里沁出来的时候,我竟然感受到了温暖,血液流出时的温暖,可以让我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不再发抖。
15天之后,离结束的日子快要到了,就快要解放了,我想。
那天我去上学的时候,忘记穿校服了,所以老师看到了我手臂上的蓝鲸图案,我顿时感到警惕。
这个人恐怕要坏我的好事。
果然,他把我带到了所谓的心理医生那里。
那个所谓的医生就是要从我嘴里问出蓝鲸游戏群的群号,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这些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却要摧毁我的信仰,我就快要成功了,就快要走到最后一步了,绝对不能在这里结束。
等那个医生下班之后,我试图逃出他的诊疗室,我绝对不能就在这里坐以待毙,他们一定会把我洗脑的。
但可惜,门窗都被封住了。
我那天一晚没睡。
四点二十的时候,我听到了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自蓝鲸的悲鸣。
后来再也没有听到过,在我成年以后,治疗结束很久,工作和生活的压力会很大,偶尔也会失眠,但我再也没有听到过,我有的时候还会想,那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真正让我清醒过来的是,那个叫太平洋的人,看似对我们每个人关心和特殊优待,实际上,他只把我们这些人当做行走的垃圾,他所要做的,只是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毫不留情地清除掉。
事情发生之后,医生也为我的母亲做了一次心理治疗,她哭着对我忏悔的时候,我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强烈的悲愤,我不断拿头撞着墙壁,似乎这样才能告诉她,这些年我有多么痛苦。
那之后,我原谅了母亲,和母亲一起搬到了别的城市生活。
听说,那次除了我之外只有15个孩子被救了出来,其余7个都自杀成功了。
所以我总在想,孩子到底会不会有痛苦呢,他们的痛苦和我们不一样,一旦发作,只会把他们推向无尽的深渊,因为我们总是不把他们的哭诉当一回事。
如果可以,我还想和15岁的自己说说话,拜托你,不要放弃。
以后再也不会有那样孤独的日子了,再也不会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再也不会有人拿着刀对你说去死,再也不会在夜晚来临的时候感受不到一点点的安全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