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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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宫中 日

开元十三年三月,李泽受封永王。

“恭贺十六殿下,如今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也要感谢你一直在本王的身边,无论如何本王都会保护好你的。”

卿年正依偎在李泽怀里,这时门外来报,说是太子为李泽准备了一场宴会,邀请他们前去参加。

卿年顿时敛了笑容:“这恐怕是场鸿门宴。”

李泽握住了她的手,随即便往前走:“别怕,本王在。”

25.宫中宴会 日

宴会上几位佳丽舞姿曼妙,桌上摆着的也是极上乘的食材,看来太子李昂准备得还算用心。

“今日你我兄弟便不醉不归!”李昂看见是李泽他们来了,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

李泽带着卿年向兄长行礼过后,便入了座。在场坐着不少朝中大臣,李昂打的什么主意似乎还不明确,为何偏偏选在李泽受封之日?

“今日各位大臣与永王都来了,我也十分高兴,希望以后弟弟与各位大臣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既然今日我们聚在一起了,谈论谈论天下大事如何?”

待到底下有人回应,李昂便兀自说起了他对国家大事的看法,认为如今天下百姓不够臣服,心思有些浮动,他认为应当加强每年的赋税征收,这样才能使百姓致力于安家乐业,而不是整日心思浮动,被一些有心之人利用。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

这太子还未登上皇位,就对百姓如此苛刻,恐怕未来不会是个明君啊。

“臣弟认为兄长所言差异,我朝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不可能人人都如此向一,若是冒然增加赋税,恐怕会引起百姓不满。”

“那若是像弟弟这么说来,恐怕这天下早就造了反,你们说,是不是?”

他向其中一位大臣使了使眼色,那位大臣立刻说道:“太子说的是。”

紧接着,其他大臣也都附和起李昂的话来。

这将李泽至于了一个极为不利的境地之中。

李泽这也知道,这场宴席不过是兄长为了给他个下马威,让他即使封了王也要向兄长称臣。

于是李泽找了个借口便和卿年回去了。

临走时,卿年看了李昂一眼,心中的怒火与仇恨一时间难以抑制,脱口而出道:“君王若是残暴,必定不得人心,不出一年,天下必反。”

此言一出,大臣们再次骚动起来。

卿年算命的本事他们多少也有所耳闻,这次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而李昂更是气得脸色苍白,可是却无法对她当众发火。

只得任他们离开。

回到房间后,卿年和李泽商量下来,决定向皇上申请提早回封地,名义上是想要更好地为皇上效力,在太子看来是他们不再过问这宫中之事的标志,而实际上却是为了养精蓄锐,等待机会的来临,一旦有机会,便立刻造反。

第二天,李泽带卿年见了一个人,那人便是李白。

卿年见到李白时,心下一惊,昨晚的梦果然应验了。

宴后,卿年将李泽拉到一旁悄声问。

“我请李白来,正是要为我谋划一些治国安民之策。”

卿年冷淡地说:“那倒不必,王爷您是用不到李白的了。”

“爱妃何出此言?”

“李白生性高傲,你若是只让他做些治国安民之策而又不给他一个足够大的官位,恐怕他是不会为您效力的。”

“可我……”

“王爷,我算命的本事向来很准,您若是实在要想留他,便只把李白当做门客来养,万万不可让他为您效力。”

“这……可是李白的才华不能白白浪费啊。”

“他日后必定有施展才华之处,王爷您就别担心了,此人在皇宫里的一些举动您也看见了,根本不是能信任的人,万一把他惹怒了恐怕日后要造成不好的影响,您还是别请他出山的为好。”

看见李白有些颓丧的背影,卿年心里却舒了口气。

在她的梦里,李白就是因为曾为永王效力而后来被治了罪,因此而死。

无论怎么说,李白与她无冤无仇,她至少不能见死不救才是。

但永王偶尔也会找李白来为他作诗助兴,虽说永王是一片好意,至少解决了李白的生计问题。

可是这又与玄宗对待李白的方式又有什么区别呢?

卿年叹了口气,这宿命,李白还是逃不过。

26.战地 日

玄宗末年,将领安禄山与史思明背叛唐朝发动战争,一时间,战火瞬间遍及大唐疆土,而皇上也下诏封李泽为山南、江西、岭南、黔中四道节度使、江陵郡大都督,镇守江陵。

卿年对李泽说道:“现在便是反叛的最好时机。”

卿年替李泽更衣,一边给他整理衣服一边说:“王爷要不要考虑一下更名?”

“哦,怎么说?”

“泽这个字听上去就不够大气,若是更名为璘,意为玉的光彩,也寓意王爷您这次能够一举成功。”

“说得好,那你就在这里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臣妾遵命。”

“王妃,您的玫瑰茶。”林儿将茶端到了卿年身边。

卿年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看你最近心思不在这儿啊,怎么会不知道我不喜欢喝甜的呢?”

林儿立刻跪下:“奴婢罪该万死!”

“罢了,你是有什么心思吗?”

“奴婢……奴婢家在咸阳,很是担心父母的安危,所以刚才煮茶时不小心走了神,还望娘娘恕罪。”

“不碍事,我倒是羡慕你,还有个家可以牵挂。”

“娘娘……”

“说来,你跟了我也有五六年了吧?”

“回娘娘的话,自娘娘入宫之后,林儿便一直跟着娘娘了。”

“的确,这几年也就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了,我倒是一直拿你当姐妹来看。我从小母亲便去世了,父亲又被贼人所害,我可是个连家人都没有的人。”

“娘娘您别这么说,若是娘娘不嫌弃的话,奴婢会永远待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的。”

卿年看着女孩真诚的眼神,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竟感觉眼眶里湿湿的。

“你若是想,便回家一趟吧,现在外面乱,我会找人护送你回家。”

“可若是奴婢走了,娘娘该怎么办?”

“我这里一切都好,既然家中有父母,就回去看看他们,报个平安,到时再回来也不晚。”

“谢娘娘,那奴婢明日便起身。”

27.宫中 日

林儿正在一旁收拾着,卿年递给她一袋盘缠和馒头,说:“路上多带些馒头,也不知你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

林儿有些愣怔,声音有些颤抖:“娘娘……”

卿年望着她,吸了吸鼻子:“好了,之前我说的话都是诓你的,快去快回,这是我给你下的命令。”

卿年往外张望了下:“这时辰了,吴将领怎么还没来?”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吴将领满身是血,虚弱地靠着门框,用尽全力喊道:“娘娘,快跑!”

话音刚落,门外贼人便意图冲进来,吴将领转身用剑生生将那贼人逼了出去,但看情形,应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卿年见状,一把拉起倒在地上的林儿,踏上床,打开窗子,从后边翻窗逃跑了。

身后大约有四五个人在追他们,统一身着黑衣,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是冲着卿年而来的。

林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洞穴说道:“娘娘!这里!”

卿年和林儿一起冲到了森林深处,那是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卿年先走进去,四处细细地观察了下,发现没有什么危险,转身正欲叫上林儿,却发现身后的林儿用一块石头和一些树枝挡住了洞口。

“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两个人一起跑目标太大,一定跑不出这里,我去引开他们。”

“你说什么胡话!回来!”卿年焦急地唤她,“你以为这种自以为是的牺牲就能带来什么吗?我告诉你,就算你死了我也决不会感激你,所以,我命令你,现在给我回来!”

“还望娘娘恕罪!”

“林儿,林儿!”

那群黑衣人穿过洞穴,看了看林儿逃走的方向,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声令下:“追!”

那个声音极为熟悉,但并非在梦中出现过,这个声音是――当初杀死父亲的那个人!

所以,即便到了现在,她还是要别人为她牺牲她才能活下来吗?什么都不做,只是待在这里然后等危险过去了之后再谈什么所谓的报仇?

绝对不是这样的!

卿年用力推开门前的石头,提起拖地的裙摆就往前跑。

黑衣人用力捏着林儿的下巴,威胁道:“只要你说出你家主子在哪儿,我们便饶你不死。”

林儿眼神凶狠,用力地甩开那人的手:“呸!我绝不会说的,你们这些蝼蚁般的奴才!”

黑衣人把剑架在林儿脖子上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卿年终于赶到,她看见林儿的脖子上架着剑,便再也忍不住,就要闷头往前冲,却突然被人从后捂住了嘴巴。

那人正是李白,他在卿年耳边说道:“你疯了吗?这几个人个个是高手,连我也未必对付得了,何况是你,你去了只能是送死!”

“难道我就眼睁睁看着林儿死嘛?”

“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这时,黑衣人已经没有了耐心,林儿瞥眼瞧见了躲在后面的卿年,但她立刻把眼神换到了另一个方向,黑衣人拿剑划过林儿的脖子,然后朝着林儿最后看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儿倒在了地上。

李白立刻捂住卿年的嘴巴,将乱动的她锢在怀里难以动弹。

等黑衣人走远之后,李白才放开卿年,卿年立刻冲到林儿旁边,跪倒下来。

李白看着自己手上的泪水,叹了口气。

卿年哭得泣不成声:“林儿――林儿……”

但她却发现怀里的林儿一颤一颤地,似乎还有气息,于是立刻转向李白:“她还没死,救救她,救救她!”

“她有话……跟你说。”

卿年把耳朵凑到林儿嘴边,听见她气息断断续续地,说话极为无力:“娘娘……要活得……开心些……才……才是,娘娘……若是愿意,可将我……送回家?”

还没说完,林儿头一歪,便彻底没了呼吸。

“林儿,林儿!”

卿年和李白一起将林儿给火化了,卿年取了一些装在盒子里,挂在了身上。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

“咸阳,将她送回家。”

“好。”

卿年正准备往前走,突然她转身回头,跟在后面的李白猝不及防,与她撞了个满怀。

“你……这是做什么。”

卿年靠近李白,问:“难道先生也要去咸阳?”

“不错。”

“先生,不应该……自有去处吗?”

“去哪里不是去处呢?既然你要去咸阳,那我也跟着去。”

“我可是个重名利的女子,先生若是跟着我,自己倒得小心些。”

“你可是当年那个算命先生的女儿?”

卿年顿住,问:“你如何知道?”

“一早便知道了。”

“所以你……”

“替父报仇这种事听起来很是悲壮,也足够贯穿一生,可是在我看来,却是愚蠢的事。”

卿年怒了,提高声调道:“你何以如此狂妄,这样否定别人的人生?”

“你的父亲他,想要你过得幸福。而不是为他如此折磨自己。”

卿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又不是爹爹,怎可随意揣测?”

“虽只有一面之缘,可老先生却着实让我倾佩,若说我们是忘年交也未尝不可。因此,这不是揣测,按你父亲的性格,事实便是如此。”

“就算不是爹爹所想,当今太子嗜血而残忍,对待百姓毫无人性,这种人若是当上皇帝,必定是生灵涂炭,仅仅是如此,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这个想法不错,应当算个不错的人生抱负。”

“你这什么意思?”

“人生抱负与仇恨的区别在于,人生抱负促人上进,却绝不会让人不幸福。”

卿年笑道:“先生可真是……喜欢卖弄才学。不过先生放心,仇恨我早已放下,如今我所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良心,我的人生也早已不再为谁而活了。”

李白笑了笑,不可置否。

“若说卖弄才学,你又为何在满画楼里给我留了那么一幅画?后边却写着,一生挚友?”

“先生看到了?”

“当然。”

“来年再一起赏月喝酒,可好?”

李白看着卿年,瞬时有些愣神。

28.山路 日

一路上他们遇到的村子不是被屠了村,尸体遍野,房屋被烧,就是只剩下几个人,其他的壮丁全都被抓去打仗了。

经历了一场战争,这里已然成了人间炼狱。

“所以这应当怪我。”卿年低下头,泪水不断地落下来。

十八殿下安静地躺在草地里,一身白衣格外显眼,但伤口处的鲜血将一身白衣染得猩红。

想起不久前十八殿下还曾对她说:“就算结局已经注定了,我也想抗争试试看。”

那日见到他的第一眼,卿年就已经看出他活不过今年的命运,她不敢随意开口说,何况他正当少年,就告诉他命不久矣,任谁也都接受不了。

她希望他最后的日子能过得好一点,所以选择了保密,可是他还是会死。

“管他什么结局,既然都要死,不如活得精彩一点。”

李白的口吻还是带着以往一贯的狂妄。

卿年起身,脚步坚定地往咸阳城走去,李白跟在她身后,默默不语。

咸阳城内只剩下了一干妇孺以及几位位幸存下来的将士,粮草不多,武器也不够。

而他们还要再坚守一天,朝廷派来的救兵才会到。

门外的反贼至少有两千兵力,正随时准备攻入城门。

卿年与李白进去之后,卿年以永王王妃的身份下达了一些策略,决定先用“草船借箭”的方法消耗敌人的武器,而后妇孺们带着兵器藏在城中各个角落,部署好陷阱,接着打开大门将敌人迎进城来。

卿年刚说完,就有人质疑说:“娘娘,这计策风险极大,要迎这些敌人进来,很可能我们就被灭城了。”

“我们冒然开城门,他们必定疑心其中有诈,迟迟不敢进来。等到他们做好准备进来时,我们设置的陷阱也够他们受的。等到他们能够闯过那些陷阱,剩下的人也为数不多了,我们只要全力抵抗,一定能等到救兵来的。”

“如果没有呢?我们这些人可就得活活死在这里了。”

“我赌上永王的名号,绝对不会!”

李白在一旁继续说道:“何况,如果以你们现在的状态去拼死抵抗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攻下城来了。”

人群里一时间有些沉默,但很快,那两位将领表示了同意。

“今夜辛苦大家了,我们把陷阱布置好,然后等待明天贼人进来好好享受一番!”

“好!”

月亮爬上枝头,咸阳城中却不安宁,卿年和李白帮着城中的百姓一起布置着陷阱,确定好每个陷阱都已布置妥当才停下休息去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就从京城传来永王叛变的消息。

于是,原本一起出战的场景突然变成了口诛笔伐卿年的场景,所有人围着卿年,用敌意的眼神盯着她。

“我就说这个女人没安好心!这永王叛变的事她一定也知道,如今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贼人攻下城池,要害我们的!”

“我不是,我绝对不……”

卿年正想辩解,站在瞭望台上的将士突然倒下――敌人开始进攻了。

卿年着急地说:“来不及了,无论你们事后如何处罚我都可以,但是现在,你们若是想活下来,只能听我的,打开城门。”

妇孺们还是无动于衷,面面相觑。

李白在一旁吼道:“如果她真心是想害你们,何必等到今日?昨日她与敌军便可串通好,她进入城内打开城门,乘你们不备直接杀死你们所有人!”

半晌,有人说道:“要开城门让她去开,我们这里没人可以冒险,若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也是她先死。”

李白义愤填膺道:“你们怎可如此无情无义?她可是来帮助你们的人!少说什么远方之客,至少也是……”

卿年拉住李白,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去便是,但各位也不要放松警惕,即使我死了,他们也一样会冲进来,所以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说完卿年便拿起武器,毅然决然地往门口走去。

“你疯了?你现在若是就这样去开门,一定会死于乱箭之下的。”

卿年停住,回头问李白:“那又何妨?”

李白叹了口气,降下声音来:“为了他们,不值得。”

“即是为了百姓,那又有何不可?如果说这是我的人生抱负,那我应当好好完成才是。现在的我,只为自己而活,并非是为了这些人。”

李白没有说话,看着眼神坚定的卿年。

卿年往门口走去,李白紧跟在她身后。

“若是后悔,我随时带你走。”李白说道。

卿年轻笑道:“看来先生是真把我当做无情无义之人了。”

卿年拉开门栓,然后打开了门,在门开的那一刹那果然乱箭飞入,尽管李白已经尽力将卿年拉开,她却仍躲避不及,肩膀中了一箭。

“趁他们没来,我们去里面躲躲。”李白把卿年抱起来,转身贴着城墙往里面走。

卿年捂着中箭处,然而血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一滴滴落到了地上。

李白好不容易找到里面一家药店,正好是刘娘埋伏着的地方,李白对着刘娘说:“待会儿您帮卿年处理下,我正好在外边守着。”

“为什么让我处理?”

“我一个男子,总不好……”

“你知道她的血滴了一路,敌人若是进来,我们必死无疑?”

“你什么意思?”

“所以,这里已经暴露了,我要去别处。”

刘娘说着,便准备起身,却被李白拉住。

“这是什么话?她替你们开了门,生死一瞬,如今你却见死不救?”

“我可没说让她帮忙,何况这是害我们还是救我们,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看你这大诗人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恐怕也不用在意这点事儿了吧?”

刘娘阴阳怪气地说完,然后便走了出去。

看着卿年痛苦地咬着嘴唇的样子,她脸色比刚才愈加苍白了,看样子情况是更不好了。

李白只能赶紧找药和刀,拿刀在火上烧了一下,紧接着就刺入卿年的皮肉里。

终于,箭取了出来,李白赶紧给她敷上了止血的药膏,而此时卿年已经昏了过去。

眼看敌人就要来了,李白赶紧将卿年藏起来,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剑。

卿年梦中:

李白不断地落入水中,一次次地在水中挣扎,她到了岸边将他救起,然而水中却满是鲜血,无数人从水中冒出头来,向卿年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

“是你害死我们的吧?”

“害人精!”

“该死!”

那些人从水中伸出长长的手,试图要将卿年一同拉进水中。

卿年惊恐地叫着,可当她回头时,李白已成白骨,而她正被那些手拉进血水之中。

卿年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榻上,身旁围了一圈妇孺,她们的脸上不再是憎恶的眼神,反而带着感激,看见卿年睁开眼时,她们也都十分高兴。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可卿年的脸上却满是冷汗,按照从前,她的梦若是没出错的话,那会是一场可怕的惨剧。

李白进来,看到卿年醒了也十分高兴。

可唯独卿年却一脸愁容:“我睡了多久?”

“一天左右。”

“那赶紧出发。”

卿年说着便要下床,李白和旁边的妇人立刻拦住她:“你伤口还未好,怎可贸然出发?”

“是啊,况且援兵已到,你尽管在这里休养就是。”

卿年急得一把将李白拉近自己,说:“你可知道我算命的本事?原本你为永王做事之后,便会被安个罪名,死于非命。而如今我阻止了你答应永王为他卖命的事情,命运被我改变了,因此,后边这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比如?”

“原本应当是史思明被他儿子所杀,敌军内部溃不成军,同时郭子仪带领人马打败敌军,这场战争便算是结束了,可如今不同了,我在梦中看到史思明并未被他儿子所杀,因此,很有可能我之前改变的一件事,导致这场战争不会结束了,还会有更多人死去,我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此时卿年脑海里浮现出尸体遍野,无数人流离失所的场面,她便不寒而栗。

“史思明如今在洛阳。”

“那便出发。”

“好。”

两人相视一笑,可旁边的妇人却议论纷纷,这两人是疯了?

29.山路 日

“此次前去,生死未卜。”两人一路上无话,卿年开口,却觉得十分沉重。

一场赴死之约,又有何话可说。

虽然提前知道结局对谁来说都是残忍的事情,可如果就因为那种事彻底放弃对生活的希望的话,有罪的人就是那个接受命运不肯改变的自己了。”

耳边突然想起十八殿下的音容笑貌,他这一生虽然短暂,却活得精彩。卿年觉得,人间走这么一遭,似乎也值得很。

“其实比起我,你是为何要去杀史思明?即使是在翰林院的日子,皇上也并未重用过你,你的才华仍是一腔热血无处释放。如今你却像是忠心耿耿的老臣一般为他效力,这到底是为何?”卿年忍不住开口问李白。

“你说我一腔热血,我这热血沸腾了十年之久,如今不是为皇上而洒,是为了这天下苍生而洒。至于苍生于我,大约也只是年轻时的情怀未能成仁吧。”

“那便好,我这算是教先生重新活了一回。”

“你呀,可有点英勇就义的悲壮?怎可如此说说笑笑。”

“和先生在一起,自是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李白顿了顿,哑声问她:“你当真如此欢喜我?”

“说是一语成谶先生可信?当年为了报仇,想利用先生进入皇宫,便说出了非先生不嫁的诳语。”

李白想起那日卿年一身红衣,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去,便对着他说:“我对先生,一见钟情,非你不嫁。”

“如今也是?”

“如今只想做个逍遥快活的……嗯……放鹿散仙,对,就是放鹿散仙。”

“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哈哈哈姑娘还是同从前一样,深知我意。”

“既如此,那卿年可否邀我们的诗仙赏月喝酒,一同快活潇洒呀?”

“正有此意!”

30.屋中 夜

农舍里,李白与卿年面对面坐着,木桌上只点亮了一盏灯。

“史思明既在洛阳城内,如今大战当即,想必城门口的防守也是最严,我们不如装作进去做生意的夫妇,这样看上去也能掩人耳目。”

“卖竹篮吧,这里有竹子能就地取材,我也会做竹篮。”

“好,然后就是如何接近史思明了,听传闻说他现在重病在身,也许我们只要下些药,便可助他早日升天。”

“史思明向来喜欢吟诗作赋,若说你是隐居已久的诗仙李白,想必他一定会邀你进宫。”

“那看来我未投靠永王真是个极好的选择。”

“那还不是因为我的功劳?你就来帮我砍些竹子,我现在便做竹篮。”

“好。”

卿年拿了个板凳,坐在板凳上细细地分拣出可以用来编竹篮的竹子,而后便开始编竹篮。

编了一会儿,卿年直起身子来,敲了敲酸疼的背脊。

李白挽起袖子,农家汉一般砍着竹子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和谐,原来诗人身上也是有许多烟火气息的。

31.洛阳城内 日

卿年与李白化了装,扮作农家夫妇才得以进了城。

刚进城,卿年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白奇怪地看着她:“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吗?”

卿年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扯李白的胡子:“你扮农夫的样子真是……好奇怪,哈哈哈哈”

李白只得一脸无奈地看着卿年笑。

等到了酒楼,李白与好友汪伦见了面,汪伦与李白一见如故,两人喝酒一喝便停不下来,虽然是说妥了将李白推荐给史思明一事,可今晚恐怕是不醉不归了。

卿年与李白找了家客栈便住了下来,因为连续几天的奔波,卿年很快就睡着了。

“小妹,你可知宿命不可改?”

“你是谁?”

“你既私自泄露天机,就该受到惩罚!”

“既然知道了宿命,却不去更改,眼睁睁等待结局可不是我的作风。”

“糊涂呀糊涂!你即使改了这宿命,最后的结局也还是一样,他还是会死。”

“你说什么?”

“神皇已察觉到你对天命的更改,你还是趁早回来吧!”

梦里一片漆黑,只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与她对话。

卿年醒来时,天微微亮,呈现出幽蓝的颜色,身旁的李白还在睡。

这次梦中没有出现可怕的画面,可是那个男人说的话却让她耿耿于怀,什么叫做“他会死”?是指李白吗?

难道是刺杀史思明的过程中会出什么岔子?

卿年越想越担心,立马爬起来细细研究起杀死史思明的策略来。

很快,史思明便接见了他们,令卿年感到有些不安的是,史思明并未像外界传闻的那样身患重病,反而看起来健康得很。

因此刺杀史思明的把握又小了几分。

一边卿年偷偷进了厨房,在史思明喝的汤里下了药。

另一边李白起身与史思明大谈治国之策,史思明连连叫好,几次起身为他鼓掌。

说实话,像史思明这样能识得李白治国之才的人并不多,因此当那碗汤送到史思明身边的时候,李白的眉头不忍地皱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这个动作被史思明给发现了,他停下了喝汤的动作,对身边的侍女说:“将这汤分与大家喝吧。”

李白愣住了,面对侍女送来的汤,却迟迟不敢下口。

史思明奇怪地问:“先生为何不喝?”

“哦,是有点烫了。”

一旁的卿年看着李白,心想他若是再不喝,必定要露馅了,于是就用略带娇嗔的语气说道:“夫君,我想喝这个。”而后就从李白手里接过了碗,一饮而尽。

“原来夫人喜欢喝这个,下次我命人给夫人送些可好?”

卿年起身回礼。

32.屋内 日

“我带你去看太医,现在!”李白拉着卿年就要走,声音有些哽咽。

“不必了。”

“为何?”

“我没有把毒药全部加进去,而是改换了慢性毒药,这要时间久些,但也更安全,若是遇到今日的情况,我们也好全身而退。”

李白舒了一口气,语气却责备起来:“那你也当提前与我说,你可知我刚才有多担心?而且就算毒性不强,要长时间才能显现出来,你也得去吃些解药我才放心。”

“好。”卿年笑眼答道。

然而第二天便出了事,说是史思明的饭菜里查出了毒药,因此要求府上所有人都要接受检查,连房间也要翻一遍。

“你可将那药藏好了?”

“藏好了,但万一要是被发现,便说是我一人所为,你完全不知情。”

“为何?”

“我们之间总要留下一人去杀史思明,我连用刀都不会,所以只能是你。”

“好。”

果然,卿年再怎么藏好了毒药,药粉末还是沾在了她穿过未来得及丢弃的衣衫上,卿年很快就被抓了起来。

然而被抓起来的卿年却一反常态,俨然一副泼妇样:“史思明――我要你不得好死!”

“真是好笑,李白,你当真以为我对你有一分情谊?若不是知道你有几分才气,我又为何要与你在一起,当然,我早有预测,你会找到史思明这里来,因此,这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来杀死这个祸国殃民的贼人,为我夫君效力。”

史思明感到不可思议:“为她夫君效力?这女子到底是谁?”

“是原本的永王妃。”

“这下看来不错,那这和李白可有关系?”

“当然,他对我的所作所为都知道,您应当一同治罪才是。”

史思明听到这儿,心中有所了解:“将她关进去,择日处斩吧。”

李白脸上浮现出悲痛的表情,史思明则安慰他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诗人你也不必难过,这女子不是真心爱你。”

卿年被关在了牢里,无法与李白相见,她却极为担心李白会出什么事,何况如今她待在这里,更是什么也帮不了他,她更是不敢入睡,生怕她做的一个梦,李白就死于非命。

33.大牢内 夜

卿年正看着窗外发呆时,一个黑影突然冲了进来,开了锁之后就把她带走了。

“先生?你……”

“我已杀死了史思明,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带你走。”

“好。”

可惜未走出几步,李白突然捂着胸口,神情极为痛苦的样子。

原来之前他与史思明下棋,他在那最后一个子上涂了剧毒,最后用计让他失败了,拿到了那个黑子,史思明当场死亡。

可没想到,史思明竟然也用了同样的方法对他,只要他赢了棋,那么无论拿哪个子都是输,因为上面都沾上了剧毒。

没有想到,这个史思明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宁肯错杀也绝不放过。

那么此刻卿年最是危险的了。

“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

李白忍着剧痛把卿年带到了后院围墙边,用尽全力托了出去,而后便倒在了地上。

“李白――李白!”

卿年出来后,却发现里面没了动静。

“我中了毒,你快走,趁他们还没来。”

那一瞬间卿年便落了泪。

“李白,你若是死了,我绝不独活。”

“你说什么话呢?你以为你在我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值得你为我去死?”

“什么地位?”

“我的一个故友罢了。”

“李白……”

里面再没传出声音来,卿年痛哭不已,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次醒来时,眼前竟然是仙界。

“秋草,你醒了?”

“秋草?”

“怎么,人间走了一趟,真是什么都忘了?”

脑海里回忆迅速重组,模糊的片段也渐渐清晰起来。

她是天上专管宿命的神仙,她了解宿命的所有秘密,宿命和自然的规律一般,有它自己的一套运行法则,而她,只是深谙其理,代为管理而已。

可就是这么个管理宿命的神仙却并不相信所谓宿命,所有神仙到了一定年纪是要下凡去体验人生的,秋草也不例外,她对大唐时期的诗人李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尽管师兄不止一次提醒她不要动凡心,她却被李白放荡不羁的性格收得服服帖帖,因为从小是管理宿命的神仙,所以永远只是呆呆地守着管理宿命的书籍和古老的法术,她不能像其他神仙一样学习和玩耍,她被所有人叫做书呆子,她厌倦了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她受够了。

而李白过的是她理想的人生,能够如此洒脱不羁,不去理睬任何人的评论,把自己的一生过得足够洒脱。

她想成为那样的人,而不是在这个地方,终日看那些认命了的人唉声叹气,她讨厌那种人生。

于是她偏要把自己的命理和李白的命理连同大唐的命运联接在一起,当这三者的命运联结在一起的时候,原本安全无患的宿命就变得凶险异常。

在大唐的安史之乱下进去,她选择的是最为凶险的一条路,她甚至把自己的姻缘和生命的命理全都和李白联结在了一起,她把自己这一生都当做赌注压在了李白身上。

可是当她看见李白的时候,仍是轻声笑,当作是一场偶然的遇见,从此,成了他的红颜知己,总是与他偶然相遇。

她抬眼看师兄,轻笑道:“说到底,我赌对了,师兄。”

“你何曾改变了李白的命运?他的结局还是死了。”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就算是知道了结局,就算最后没有办法改变,可是和李白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满足,而我和他,在这场浩劫中,谁也没有改变。”

说完,秋草竟然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师兄直骂她疯魔。

师兄走后,秋草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痛苦渐渐爬上她的脸庞,她捂着脸痛哭起来。

这痛苦,无论是人间还是仙界,倒都是没有一点减轻的意思。

34神殿内

大殿上,面对神皇,秋草未有一丝胆怯,反倒是她身旁的师兄为她担心不已。

“秋司命,你下凡意图改变他人命运之事该当何罪?”

“小仙认罪。”

“念你父母当年为仙界做出过极大贡献,朕决定饶你不死,但你今后绝不可跨出宿命殿一步。”

“谢君上。”

“哟,是我们胆敢逆天改命的秋司命出来了,赶紧让让。”

东海公主一向和秋草过不去,这次更是抓紧了机会奚落秋草。

秋草面无表情,拿着烙上了惩罚的卷轴,语调冷漠:“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要是想来看看我窘迫落泪的样子,你大概是找错时机了。”

“哼,秋草,你就不觉得自己自私自大嘛?那个叫卿年的姑娘原本不用承受这些的,她原本的命那么好。要不是因为你,她的父母就不用因为你的逆天改命而替她接受惩罚死去。她原本会过得足够幸福,都是因为你。更可笑的是,你也没有成功救出你的心上人。”

秋草仿佛是心上被狠狠重击了下,但她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说够了吗?”

“说够了,那还请我们的司命大人去写好你的生死簿,不要在我这儿耽误事了,那么多人等着你誊录名字呢,你要是没做好,他们一个个都不能超生,只能待在可怕的地狱里了。”

秋草白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就离开了。

秋草和往常一样打开了门,她提起笔开始誊录,的确因为她不在,这段时间里积压了很多人。

侍女小凌为她铺了纸张,她便开始写。

落笔到李白时,秋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她若是不落下笔,李白的人生兴许还有挽回的可能,但和之前一样,她即便是想要偷偷给他换个结局,也可能失败,这次可能直接把他送到阎王那边去,落得个不得超生的下场。

可她一旦落了笔,李白的人生就到此结束了。

(回想)脑海里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他正当少年,一袭白衣,对未来有无限期望,有狂妄得不可思议。

一边想着,秋草的眼泪便落下来,濡湿了纸张。

小凌赶忙给她换了张纸,问:主人,您这是怎么了?这个李白是谁啊?为何能惹得主人您为他落泪?

秋草擦了擦眼泪,说:没什么,是人间认识的一位故友而已。

说完,她便下了笔:李白 祖籍 陇西成纪 于公元762年在安徽马鞍山市当涂县逝世。

手起笔落,一切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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