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拿出纸和笔,写下我的故事。
每当我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就会浮现在我眼前,像梦一样真实,也像梦一样虚幻。在梦里我给我的主角一个名字,给他一个身份,也给他一副俊美的脸庞。我让他成为一个成功的男人。
我的主角不是圣人,实际上他有很多的缺点。比如他不孝顺,比如他没有爱心,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但是这不完全是他的错,他从小就没有受到父母的关爱,在成长的年龄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尽管在以后的时光里不断的自我教育,难免缺少安全感并且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2
梦是从三年前开始的,在梦里我的主角正在踢足球。他是一支业足球队的球员,司职前锋,在场上他左奔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此时他已经打进了两粒球,他所在的球队也大比分领先。按理来说他不需要这么拼命,但是或许是上演帽子戏法的诱惑或许是观众席上女球迷的尖叫让他不知疲倦的奔跑。终于他的球队获得了一次角球的机会。角球开出来,他看准球来的时机跳起来用力顶了过去,至今他仍然不知道这个球有没有进。因为专注在球上,他没有顾及周围的危险,他的头颅猛烈的撞击到了门柱上,那一刻他有灵魂出窍的体验。
他的灵魂在半空中发现自己跌倒在了地上,一群人围着他,包括医护人员。没多久,他被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在警笛声中开进了医院,他的灵魂在半空中看到医生们围着他做手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灵魂看到他的身体有了动静,他张开了嘴,“我想喝水。”医生给他喝了水。“我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头很痛。”“检查了,没什么大问题,稍微有点震荡。头皮蹭破了,刚才给你缝了针。”他感谢了医生。
他刚被推出手术室,就有一群女人围了过来,没错是他公司的员工。自从公司成立以来,他坚持一条原则——只招女员工。他的灵魂看着他跟员工们打招呼,看着他被推进病房。
过一会儿,员工们纷纷离开,只剩下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他的保姆。保姆二十岁出头,年轻的面庞上挂着泪痕。他一边安慰她,一边打电话给助理取消今天的所有安排。
我的主角叫余力,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他的保姆叫夏至,这个小姑娘是夏至那天出生的,所以父母偷懒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力哥,你刚才真的吓死我了。”
“医生都说了没问题,只是脑袋碰了一下。”
“我回去就做你最爱的手撕包菜,然后给你送过来。”
“不用了,来回一趟很远,随便叫个外卖就行了。”余力不知道什么时候牵住了夏至的手,然后把她拥在怀里。
这时,悬在半空中的余力的灵魂惊讶的发现,他的身体竟然是不受他控制的。灵魂想把手松开,他却抱得更紧了;灵魂想站起来,他却仍然坐着;灵魂想喊叫,他却保持沉默。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脑子撞坏了,不听使唤了?显然不是,余力虽然脑袋上缠着绷带,依然谈笑风生,这点伤对他影响不大。这不,他现在就要出院了,医生说一个星期后来拆线。他说,“我巴不得现在就拆线。”
头上缠着一圈纱布的确会影响他的形象,所以他趁着夜色来临的时候才回家。回家后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以后的一个星期让夏至给他送饭。他住着一幢大别墅,他的员工们也住在这里,并且工作在这里。你问我她们从事的是什么工作?你一定听说过时下很流行的网络主播。不错,余力的公司就是网红工厂,专门培养网络主播。一个成熟的主播在这里一个月的收入比在餐馆端盘子一年挣得还多。余力的公司自然也赚的盆满钵满。
3
就在余力受伤第三天,发生了一件令夏至不解的事情,余力养的狗小黑忽然不愿意跟他亲近了。当余力主动找它玩的时候,居然被咬了一口。旧伤没好,又添新伤。这条狗是余力养大的,平时也最喜欢他,发生这么反常的事着实让人不解。
只有悬在半空的灵魂知道原因,这三天他的灵魂想尽各种办法进入他的身体,但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他的身体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他只有在半空中看着别人使用自己的身体。那个人带着他的记忆,也带着他孤独的性格。
4
第五天发生的事情注定不平常。一大早就有个小沙弥过来通报余力,今天无为寺的净严法师等会儿来拜访。无为寺离余力的别墅几十公里,开车一个小时就能到,所以余力经常去那里玩。前两年,挣了点小钱的他还出资帮助无为寺重新翻修。所以无为寺的主持净严法师记得他的恩德。
知道净严法师要来,余力马上通知夏至中午做素菜,夏至平时很少做素菜,听到消息后手忙脚乱的买菜去了。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他头上还缠着绷带,要不要出门迎接客人?他发现墙上有顶牛仔帽,他以前很喜欢看美国西部片,所以去美国旅游的时候买了这顶帽子作纪念。虽然这顶牛仔帽跟他穿的衣服不搭,但是用来应急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没过多久,一辆中巴车停在了他房子前。净严法师在两个徒弟的搀扶下走下了车,奇怪的是,法师居然是穿着袈裟。在余力的印象里,袈裟只在盛大的场合才穿。
余力引众人到客厅,坐下以后,净严法师说,“余居士,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余力惊讶,“法师真神人,怎么知道我受伤?”
“刚才我看到你的保姆去买菜。”余力笑着把帽子取下来,“过两天就可以拆线了。”
净严法师接着说,“我最近两个月身体不适,精力每况愈下,恐怕寿数不多了。”
“是得什么病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师父不愿意接受西医治疗。”说话的是一个叫子桓的徒弟。
“人的寿命都有定数,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不是病,中医西医都治不好。”余力伤感的叹了口气。法师反而安慰他,“我念了几十年经,生死也早就看透了,如果我能修成正果,居士应该替我高兴。”
“法师早就说过,人生就是向死而生。只是我还没有领悟到其中的道理。我只是个俗人,还留恋这俗世。”
“圣人之道,吾性具足。凡事皆不能急于求成。更何况像余居士这样的人,也是人中龙凤了。”
“惭愧!惭愧!”
“我自从与你结下善缘已经有了四年。这四年里,我看着你的事业成长,看着你的思想进步。这串佛珠跟随我多年,今天就送给你吧。希望你日后能有大成就。”说完递给余力一串佛珠。这串佛珠显然是被用了很多年,表面被蹭的十分光滑,余力用左手拨了两下。
“多谢法师指点,我以后一定会勤加修行。”
“我这一走本来是没有遗憾的,但是有件事却万万放不下。”
“不知道是什么事?我能否替法师分担?”
“前俩天,本寺僧众在菜园地里发现了一个男婴,不知道是谁丢弃的。我本来想把他留在寺院抚养,可是孩子需要接受教育,所以思来想去还是送给你抚养比较合适,你有条件让孩子受到好的教育。”说完这话,子桓就去中巴车上抱下来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
本来余力觉得这几天已经够倒霉的了,先是头被撞破,后来又被狗咬。但是比起刚才净严法师的话,这种倒霉事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他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天旋地转。
余力喝了一大口茶,说,“法师发话,我本不该推辞,然而我既没有任何生儿育女经验,也不懂得教育。这孩子如果由我抚养,恐怕会误人子弟。还是应该先查清楚这孩子的父母再说。”
“这孩子身上有张纸条,上面写明了他的生辰八字,还写了这孩子父母早亡。”说完把一张纸递给余力。余力这时候大汗淋漓,连拿起纸条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能不能把孩子送到孤儿院去养呢?”余力仍然在挣扎。
“恐怕不行,孤儿院里孩子太多,这婴孩很难得到关爱。”
“即使他的父母都死了,总还是有亲戚的吧,应该先查清楚他的身世,再决定由谁抚养。”余力感觉自己说的话很无力。
“余居士,我已经日薄西山,无力去查了。所以我想孩子先由你抚养,你有时间再去查。我知道这件事让你极其为难,我之前也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感到十分抱歉。”说完老法师居然泪流满面。
悬在半空的灵魂不断的下命令,“不要答应,拒绝他。”可是阻挡不了他的肉体说出那句话,“那好吧!我答应你。”
5
这时候,夏至买菜回来了,她径直走进厨房做菜去了。主播们也陆续起床了,她们通常都是工作到深夜,然后中午起床。她们看到一群僧人都感到很新奇。年轻僧人看到这么多貌美的少女也是眼前一亮。
这时候襁褓里的孩子哇哇大哭起来。净严法师从子恒手里接过孩子拿起奶瓶熟练的给孩子喂奶。“孩子哭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因为大小便了,要注意分辨。孩子小,不会说话,你要有耐心。”这时候的余力哪里有耐心?只有想死的心。
净严法师喂完奶就把孩子给余力抱,余力觉得这孩子有千斤重。他之前没有养孩子的经验,所以抱孩子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滑稽。主播们都围住了这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余总,这是你的孩子吗?”“一看就是,你看眼睛多像,还有耳朵。”“余总什么时候生的孩子呀?孩子他妈是谁?”
这时候净严法师说,“你不仅要养好孩子,还要不时用这串佛珠为孩子念经祈福。既然你答应了,我也该走了。”
余力奇怪,“法师远道而来,不吃个饭吗?”
“我在深山中修行了大半辈子,闻不得这城市里的烟火气。”
“那我恭送法师。”一行人上了中巴车,车呼啸着开走了。
6
中午的饭桌上,余力提出了一个方案。“以后大家轮流给孩子喂奶,洗尿布,反正你们以后都要做妈妈,现在提前练习一下。”这个提议遭到主播们的一致反对。好像刚才还特别喜欢这个孩子的不是这群人。不过余力也能理解,毕竟对于孩子喜欢归喜欢,要是让这些少女每天都去给孩子喂奶,把屎把尿又是另一回事。她们有的人自己都是孩子。
“那我只有去请保姆带孩子了,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起码需要两个保姆日夜照顾。”余力无奈的说。
一个叫小萱的主播说,“不如把请保姆的钱给我们,然后我们轮流带孩子,反正我们工作的时间不同,可以错开。”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那个叫周丽的主播抱怨:“怎么每次来了出家人都要我们吃素菜呢?害的我营养都不良。”
“素食营养丰富,所有荤菜里的营养素食里都能找到。你只是挑食罢了。”夏至说。
“我就觉得素菜蛮不错,但是也要看怎么做。”说话的叫肖红,她的话暗示夏至的厨艺不好,听懂的人都笑了,夏至也尴尬的笑了。
“别废话了,吃饭的时候尽量不说话。否则就去小黑屋待着。”余力心情很不好,所以话里带着明显的火气,大家都沉默了。小黑屋并不黑,是他的狗小黑的住所。偶尔被他用来惩罚犯错的员工。
7
现在余力的生活多了养孩子这一内容,尽管主播们会轮流照顾孩子,但是做的最多的还是余力和夏至。丰盛的物质生活因为有了这个阴影而显得黯淡无光,更令他痛苦的是这种生活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个月以后,余力收到净严法师圆寂的消息。
两天后在荼毗法会上,当余力看到净严法师的遗体被送入化身窑里火化时,原本因为婴孩的事情而对他心存的一丝怨念,也随着烟尘而散去。
法会结束后,余力围着寺庙转了一圈,无为寺依山而建,所以前低后高。无为寺只是座小庙,所以结构简单,进门以后是主殿,主殿后面是僧舍,僧舍后面就是菜园。出家人本来应该接受十方供养,但是净严法师觉得现在农民种的菜农药化肥太多了,所以在寺庙后开辟出一块地自己种菜。当余力站在这块菜地里的时候有个疑问油然而生,法师说婴孩是在菜地里捡的,可是要来到菜地里就必须要经过大门和后门,否则只能从山的那边来。从这里看来后山上植被茂盛,没有一条路,更何况菜园里时常有毒蛇毒蝎出没。如果一定要遗弃那个婴儿,为什么不选在寺庙大门口呢?
菜园里有个锄草的老僧,余力过去行礼,恭敬的说道:“老师傅,一个多月前,这块菜园地里发现了一个弃婴,请问是谁发现的?”老僧吃力的说:“方丈,他告诉我们在这里捡到一个小孩。”
余力来到僧舍又问了几个僧人,都说是方丈发现的。可是净严法师明明说是僧众发现的,他为什么在这件不重要的小事上撒谎呢?妄语可是大忌。净严法师肯定有他不得不说假话的原因,想必有个十分不得已的原因。
余力不知不觉走到了方丈室门前,门虚掩着,他推门就进去了。房子里的陈设一如从前简陋。一床一椅一桌,桌子上摆了几本书,他坐在椅子上,拉开桌子中间的抽屉。他平时很有分寸,从不乱翻别人的东西。今天在一种直觉的指引下果断行动,果然他看到了一封信。他果断打开那封信,是一个叫静空的法师给净严法师的信。信上说要在农历六月初六那天拜访净严法师,有重要的事情相商。信的最后还要求净严法师在看过这封信以后务必烧毁。余力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六月初六那天正好是净严法师把婴孩交给他的前三天。也就是净严法师宣布在菜园地里捡到孩子的前一天。
这时门被推开了,余力看到开门的人是净严的弟子子桓,子桓看到余力坐在方丈的椅子上很惊讶。“法师圆寂了,我心情很沉重,所以来他生活的地方怀念他。”“不要紧的,师父生前就经常说余居士是本寺的恩人。要我们经常为你念经积累福报。”“不敢不敢,我只是出了一点末微之力。”“师父常教育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子桓”余力突然说,“那个小孩真的是菜园地里捡到的吗?”
子桓愣了几秒钟,支支吾吾的说,“师父是这么说的。”
“你平时跟你师父最近,你应该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真相就是师父,哦不!是僧众从菜园地发现了那个孩子。”
“子桓,你应该知道说假话是出家人的大忌,你不怕修不成正果吗?”
“师父要这么说的,师父也常说,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话还宝贵。”余力觉得子桓笨的可爱,看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再问下去。
余力回家时已经很晚了,夏至抱怨,“一早就出门,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净严法师圆寂,我去参加葬礼了。”“就是要你养这个孩子净严法师。”“是的,你以前跟他说过话。”“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话?”“上次他来的时候我要你去买素菜,路上你遇到过他。”“我的确遇到过一群僧人,不过我走路而他们坐在车上,车也没停,我们没有说过话。”这下余力彻底蒙圈了。
8
晚上躺在床上,余力想了很多。他现在可以确定孩子不是在菜园地里捡的,也不是寺庙大门口捡的。他有种直觉,这孩子根本不是捡的,很可能大有来头。法师故意说谎并且没有烧毁那封信似乎是在给他留下线索。余力拿起那封信,尽管光线暗淡,他也能看清楚信封上写的字:五台山佛光寺——静空法师。
余力决定第二天就去五台山。这一个月来他受够了每天给孩子喂奶洗尿布的痛苦。俗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他现在体会到了父母的不容易。想起以前种种对父母的怨恨,现在不由的十分惭愧。客观的说,父母尽管有很多的不足,但是养育之恩还是不能否认的。
开车从余力所在的城市到五台山只需要一天,但是余力走了两天。中途他路过一家养老院的时候停留了一晚,他的父亲住在这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了,起码有两年。上一次见面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9
佛光寺在五台山百于座寺庙中显得很低调,没有高大的建筑,也没有金碧辉煌的装饰,但是它的文化艺术价值却很高。佛光寺是全国少数几座保存至今的唐代木结构建筑,寺中还保存了唐代雕塑和壁画。余力看的如痴如醉,竟然忘记了正事。
到了天快黑的时候,余力随便逮住了一个僧人问话,僧人说,“静空法师游历去了。”
“去哪里游历了?”
“那谁知道,静空法师喜欢云游四海,拜访名山大川,估计没有一年半载回不来。”
“他出发多久了?”
“大概一个星期。现在天色已晚,居士不如就在本寺挂单?”余力去过很多寺庙,但是很少在寺庙住下,但是今晚他想住下,他有一种预感,哪怕是住在静空法师曾经生活的地方,也有利于找到答案。
余力被安排住在居士楼,现在修行的居士少,所以他能独享一间房。吃过晚饭后,余力就来到房间思考怎么去寻找有价值的信息。他认为以静空法师的地位,应该有个独立的卧室。只要到他的卧室里去,应该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说干就干,他正打开门,发现外面有个老僧正准备敲门,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一愣。这个僧人高高瘦瘦,眼角有颗大痣。老僧开口,“阿弥陀佛,贫僧是本寺主持,法名上证下空。”
“不知长老为何亲临?”余力有点惶恐,生怕被人识破他的想法。
“余居士光临弊寺,如有招待不周,还请谅解。”
“不才感到十分惶恐,我也是修行的人,虽然道行浅,但是也不至于在吃住的问题上计较。”余力请证空进屋坐下。
“余居士佛缘不浅,将来更是无可限量。”
“哪里哪里!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且也根本没有出家的打算,哪里有什么将来。”这话不假,余力的居士证基本上是花钱买的。商人都喜欢附庸风雅。
“余居士都不了解自己,不过这也是人的通病,又有几个人了解自己呢?”证空长老叹了口气。
“我很了解我自己,起码在这件事上还是很了解的。”余力说的没错,要他舍弃红尘中的种种诱惑确实很难,尽管他也知道那些诱惑的虚幻。
“或许是居士的因缘还没到,这种事情需要循序渐进,也不能勉强,否则容易走入魔道。”
“对了,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我现在还远远达不到您的水平,如果像您这样修行,反而会走错路。”
“余居士”证空正色道,“欲知来生事,今生作者是。因果报应有时候来的很快。你看那墙上的影子就像果报。” 余力觉得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是又有点道理。
“欲知前生事,今生受着是。我倒是想知道我前生造了什么孽,怎么倒这么大的霉。老天爷非要让我养个孩子。”于是,余力跟证空说了孩子的事情和静空法师的那封信。
“静空师弟去云游了,不然问问他,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事。或许他去云游就是为了逃避你。如果是这样,即使见到你,他也不会告诉你实情。所以,这是你的劫难,渡过了就成佛。”
“渡不过呢?”
“成魔。”
10
证空长老离开后,余力躺在床上想了很久。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像无边的黑夜一样包裹着他。他再也不想去查什么了,只盼着天亮以后赶紧回家。
经过养老院的时候,他带上了父亲。他的父亲还没从前两天见到儿子的喜悦中缓过神来,现在更大的幸福又向他袭来。
回家以后他把父亲安排在一楼的一个房间。本来他是安排父亲来养老的,但是现在他多了一个很得力的帮手。不仅会帮助夏至做饭,还会带孩子。喜欢孩子的老人就像个孩子,有时候余力也有疑惑,眼前的老头是以前曾经虐待他的那个男人吗?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有一天父亲问。这时候余力才惊觉这孩子还没有姓名。那张纸条上也没有写明孩子的姓名。
取名就成了一件让大家头疼的事情。余力宣布取名字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能跟他姓。自从他抚养这个孩子以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误以为是他的私生子。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后来听多了,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他某次酒后乱性生下了这个孩子。如果是这样,孩子的母亲又是谁呢?如果真是他的孩子,净严法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韭这个字怎么样?”父亲说,“这孩子是九月出生,你看这个字跟九谐音,九是阳数中最大的。这个字刚好九笔,每一笔画都是横平竖直,象征做人堂堂正正。”余力暗暗佩服他父亲的眼光,心想父亲不愧是教了一辈子书的教书匠。
“姓是取好了,名呢?”小萱说。
“我们老家的人都是把名字取得很难听,这样好养活。”周丽说。
“这是什么时代的观念?现在21世纪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想法?难不成叫他韭菜盒子?”肖红很愤怒。
“就叫韭菜盒子。”余力发话了,“名字越难听越好。”
11
时间往前飞奔,不会为任何人停下。不知不觉韭菜盒子一岁了。这一年里,他开始咿呀学语,开始了爬行。虽然余力给他买了很多玩具,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那条名叫小黑的狗。在一岁的时候,他开始趴在小黑身上学走路。再精致的的玩具,也比不过有血有肉的生命。这孩子从小就表现出了慈悲心肠。
这一切看的最清楚的是悬在半空的余力的灵魂。灵魂有最多的时间观察周围的事物,在他眼里变化最大的是余力本人,应该说是余力的肉体和不知道谁的灵魂。从开始看到孩子他就十分讨厌,到后来主动拥抱喂奶洗尿布。从开始别人说这是他的儿子时连忙否定,到后来会主动介绍给别人这是他的孩子。从开始孩子叫爸爸时的逃避,到后来主动答应并且献上亲吻。这一切的变化,都表明余力的内心已经发生变化。
从孩子身上,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朝气与美好。从逃避到接受也是余力从内心破除一个个我执的过程。证空法师说的这是他的劫难,那现在这个劫难应该算是度过了。同时,余力跟父亲的关系也在改变,横亘在父子之间的坚冰正在慢慢融化。余力理解了父母抚养孩子的不容易,接纳了父母的不完美。同时也接纳了自己的不完美。那些从原生家庭带来的创伤,那些他之前发誓要永远摈除的习惯,长大以后成为他思维的一部分,而且他还觉得那么的理所当然。他一想到之前自己有那么多缺点,就感到胆战心惊,同时也为现在的进步感到十分庆幸。这种庆幸属于占据余力肉体的灵魂,也属于悬在半空的余力的灵魂。
12
在一周岁生日这天,大家在地上摆满了书、钢笔、尺子、算盘、钱、印章等物品给孩子抓周。韭菜盒子毫不犹豫选择了一块巧克力。大家都笑孩子以后是个吃货,余力却觉得合情合理。对于一岁的孩子,没什么比食物更诱人。
抓完周,韭菜盒子就爬到夏至的怀里叫妈妈。旁观的众人于是起哄,“韭菜盒子的爸爸妈妈应该在一起呀!”“是的哦,夏至都同意当韭菜盒子的妈妈了,你们是他的父母,应该在一起。”夏至红着脸不言语。余力说:“本公司规定,严禁员工之间谈对象。”小萱说,“你是老板,不是员工。可以跟员工谈恋爱。”“老板应该带头遵守规定。”“大不了夏至辞职了,专门给韭菜盒子当妈。”肖红也跟着起哄。“夏至如果辞职了,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不过当老板娘的收入比当员工要多的多。”周丽说。
余力默默的闭上眼睛转动佛珠为孩子祈福。
这时候屋子外面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一辆中巴车停在了门口。这让余力想起了一年前相似的情景,他内心感到惴惴不安。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越担心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果然,车上下来了几个僧人。行过礼后,为首的僧人说,“贫僧是五台山佛光寺的法恩,今天奉主持证空长老的差遣,来这里为小孩做个道场。保佑孩子长命百岁。”余力请他们进屋。几个僧人摆好道具,围着韭菜盒子念了几遍余力听不懂的经。
法事完毕,余力请他们喝茶。寒暄几句后,余力问道,“静空法师可好?”法恩回答,“静空法师尚在云游,还没有回来。”“游得可够久的,快一年了吧。”“静空法师出发之前曾说过,要是过一年还没回来,就是在哪个地方坐化了。要我们也不必去寻找了。”
余力有点伤感,继而心中的疑惑又浮现在眼前。直觉告诉他静空法师跟这个孩子有关系。如果静空法师真的坐化了,他上哪里去寻找真相?
“这是法门寺举行水陆法会的邀请函,居士如果去看看,或许有收获。”法恩说。
“这是给我的邀请函吗?”
“不是的,这是静空法师的。不过静空法师云游已久,不知所踪,所以证空法师说这帖子应该给你,让你去长长见识。”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推辞了。请代我向证空长老问好。”
13
法门寺位于陕西省扶风县境内,上个世纪80年代因为在地宫中发现佛指舍利而名噪一时。此时距水陆法会召开还有一个星期,余力决定四处走走。陕西最有名的当属华山,这么有名的景点余力是不会错过的。
一早出发,经过华山峪、云门、千尺幢、聚仙台等景点。在中午的时候到了五云峰。在感慨华山险峻的同时,余力也深刻的感受到人的伟大与渺小。在这悬崖峭壁上凿出一条条路需要耗费多少人力和物力?在这样险峻的环境中建那么多寺庙、道观,需要多少勇气与毅力?此种壮举非伟大不足以形容。但是人又是渺小的,相比于苍茫天地,人是微不足道的,人的雄心壮志就像蚍蜉撼树一样可笑。很多人选择在名山大川自杀,因为在这里人能最深刻的感受到生命的渺小。余力也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但是他认为生命还是值得过的,正是因为渺小,才不用背上改天换日的重担,才能勇敢的做自己。
前方有一条岔路,指示牌告诉他有个叫水帘洞的地方。据说这个水帘洞就是西游记里齐天大圣的老家的原型。余力从小就喜欢看西游记,这个景点自然不会错过。当他看到真实的水帘洞以后不由得有点失望,就是一个小瀑布遮蔽的小山洞。
余力突然感到内急。这附近没有厕所,而且游客比较多。他看到离水帘洞几十米有个依山而建的小房子。顾不得“游客谢绝入内”的指示牌,他翻越栏杆闯了进去,在房子旁边有遮挡的地方方便完了。本来想回到路上,但是他看到小房子的门是虚掩着的,一时好奇心起,敲了两下门,无人应答,于是推门进去。房子里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床,一副桌椅,一个书架,还有一个衣柜。余力想起了净严法师的房子,也许所有修行者的房子都是这样的。
余力打开靠墙的衣柜,一股凉风吹过来。他扒开寥寥几件衣服,发现衣柜后面的墙体上有一个很大的洞口,是个风就是从洞里吹过来的。这个洞刚够一个人躬身通过。余力正犹豫要不要进洞里看看,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余力连忙躲进衣柜,把柜门带上,为了防止被发现,他退到了地道里。
外面传有人说话,“法师,您身体不好,要注意多修养。以后这些功课就不用做了。”
“那怎么行,修行的人一日不敢忘记做功课。”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法师让我们这些晚辈惭愧。那过几天法门寺的水陆法会您还参加吗?”
“我年纪大了,天不假年,这些凑热闹的场合就不去了。”
“那好吧,您安心静养,按时吃药,晚辈告辞了。”
“止境,出门以后记得把门关上。”
传来关门和脚步远离的声音。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那个苍老的声音说话了,“出来吧!”余力愣了愣神,那个声音又说道:“衣柜里的神仙出来吧!”这次余力确定是叫自己了。他小心翼翼的推开衣柜的门,爬了出来。
一个年老而富态的和尚在床上闭目打坐。余力惶恐的行礼说道,“失礼失礼!”
“来者是何人呀?”老和尚问。余力心想刚才还叫我神仙,现在就变成人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不才名叫余力,是路过贵地的游客,如有冒犯,请多多宽恕。”
老和尚听说余力的名字,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露出无法形容的光芒。
“阿弥陀佛!来者皆是客,请坐吧!”余力坐下了,老和尚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走到余力的身前,仔细的端详着他,不断的点头说,“好!好!好!” 余力感到瘆得慌。
看完以后,老和尚说,“余居士请随我来。”
余力一惊,老和尚怎么知道我是居士?但还是跟老和尚走,直觉告诉他老和尚是个好人。老和尚打开衣柜门,钻进了地道里,余力也尾随他进入。地道里很暗,但是老和尚似乎有夜视眼,躬身走的十分平顺。余力打开手机里的电筒功能,走了大约二十米,听到流水声,再走十米看到了光。走出地道以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很大的空间,他正处在水帘洞里面。
老和尚点燃了一根蜡烛,尽管现在洞里已经足够亮。余力观察四周,洞里有条小溪,洞里凹凸不平,顺着小溪看向源头,前面只有漆黑的一片。“前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来这里很多次了,最远也就走了不到一百米。”洞里唯一有人类痕迹的物品是一张竹床。看来老和尚经常来这里打坐静思。
老和尚邀请余力坐在竹床上。“余居士,我跟你相遇是巧合,也可以说是缘分。”“不才感到十分荣幸,还没有请教法师高姓大名。”“贫僧法号上证下空。”余力惊的下巴都掉下来了,“不会吧!证空法师我在五台山见过。”余力跟老和尚描述了五台山的见闻。
“高高瘦瘦,眉角有颗痣的是我的师弟静空。”
“原来云游的是您不是静空法师,那他为什么要冒充您?”
“你找他,他不愿意见你,只好冒充我。”
“难道他知道我为什么找他?”
“他知道,并且我也知道。”
“您知道?”
“是的,那个孩子的事情我知道。”
“您是怎么知道的?”
“孩子是我交给静空师弟的,然后静空师弟交给了净严法师,再由净严法师交给你。”
一阵长久的沉默。
“您是从哪里得到孩子的。”
“就在这里。”证空法师指了指旁边的小溪。
“你是说有人把孩子放在小溪里,然后漂到这里,刚好被你捡到了。”
“有可能。”余力朝水帘洞里面看去,依然是一片让人恐惧的黑暗。蜡烛的莹莹之火显得那么微弱。老和尚继续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的来历,想必这也是佛祖对我们的考验。无论如何,既然遇到了就要善待他。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果报就像你的影子一样跟随你。”余力抬头看了看老和尚身后的烛光摇曳的影子。
14
余力离开小屋子时天快黑了,他在山上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吃过饭以后,找家商店买了强光手电筒,登山鞋,登山绳。
第二天再来水帘洞的时候,他戴上了专业装备,跟老和尚打招呼后就去洞里探险了。沿着小溪逆流而上,才不到半个小时他探险的热情就被现实击得粉碎,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大水塘,这个水塘占据了洞里地面的所有空间,小溪里的水就是从水塘流出的。如果想进一步探险就必须要准备一条船。
可是在这华山之上哪里有船?
竹床!
当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竹床挪到水池边的时候,一天又快过去了。他在洞里忙的满头大汗,在外面山上风又很大。一冷一热,居然感冒了。他在旅馆旁边的小超市买了盒感冒药,吃了就去睡觉了。
第三天一大早就来了,小屋的门照样是虚掩着的。推门进去,证空法师正在打坐。桌子上有一只碗,碗里有黑色的水渍。应该是盛药的碗,因为他闻到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余力摸了一下碗,还是热的。法师身体不好,刚吃过药。余力决定不打扰老和尚清修,他轻手轻脚的钻进了衣柜里。
今天他发誓要找到水的源头。他把竹床推进水里,站在上面,果然稳稳的飘在了水面上。他拿出浆,这个浆是一根棍子钉上一块三合板做成的,为了做这个浆,昨天他花了两个小时。他把竹床划到靠近洞壁的地方,沿着池塘边缘仔细检查起来,不知不觉围着池塘转了一圈,硬是没有找到水源,只有洞壁上零星有水渗出来滴在这池子里。
忽然,不知道哪里吹来一股风,余力一个趔趄,原本戴在手上的一串佛珠不幸掉落在水里。这串佛珠是净严法师送给他的,他十分喜欢。但是他不知道这潭水有多深,加上洞里光线很暗,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以后他只好放弃了把佛珠捞起来的想法。他只能安慰自己,佛珠也是有灵性的,或许它选择在这里掉落,是因为这里是它最好的归宿。
当他爬过地道准备推开衣柜门跟老和尚告别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喧闹声。从他们的言谈中不难得到信息——证空法师圆寂了。余力心里一阵难过,证空法师虽然跟他才认识三天,但是对他也算有恩。
现在小屋里人很多,余力决定从水帘洞口出去。这样免不了全身上下被淋湿,但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15
由于被雨水淋湿,第二天余力的感冒更加严重了,他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但他还是决定去水帘洞旁的小屋祭拜证空法师。他来的时候,法师的遗体已经被转移走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对着法师的床拜了三拜,在心里默默的念经超度。
“咦,这里怎么有人?”
余力回头看到一个中年圆脸和尚站在门口。“我是来祭拜证空法师的。”说完眼前一黑,竟然晕倒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醒过来,圆脸和尚就在身边。“你没事吧?”“没事。”
他挣扎着下山,挣扎着坐车去法门寺。在车上的时候,尽管精神状态不好,但是他清晰的意识到,他正走在一座迷宫里。这座迷宫的出口是未知的,每走一步都离出口更近,每走一步也都会衍生出更多的疑惑。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奔向那个最终答案。
法门寺的水陆法会持续了七天,十分隆重。只有在盛世才能办得起这么大的法会。余力对这些热闹的场合向来都避而远之,这次也不例外。他只是远远的看着法师们为众生消灾祈福,远远的看着佛祖接受信众的朝拜。有时候他恍惚的认为,这样的繁华只有梦里能见到。这一年多的经历告诉他,有时候现实像梦一样虚幻,有时候梦像现实一样真实,很多时候他都分不清梦和现实。
“请问是余力居士吗?”不知道在梦里还是现实里,有人喊他的名字。余力抬起头,是一个藏传佛教的喇嘛。心想这法门寺面子可真大,藏传佛教都请的动。在余力看来,藏传佛教跟汉传佛教不是一个系统,很多佛理方面的看法相去甚远,有的甚至截然相反。
“请问您是余力居士吗?”喇嘛又问了一遍,这个喇嘛三十多岁年纪,脸颊微红、双手合十、彬彬有礼。得到余力肯定的回答后,喇嘛说,“我叫扎西,现在在松赞林寺修行,我们哲仁堪布很欣赏余居士的才华,要我请您去本寺小住。”余力对于这些邀请现在丝毫都不感到意外。迷宫正朝出口延伸,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沿着指定的道路往前走。
16
松赞林寺位于云南香格里拉,是云南最大的藏传佛教寺庙,有“小布达拉宫”之称。其建筑规模十分宏伟,内部装饰无论是唐卡壁画还是佛像都十分艳丽夺目,让人目不暇接。余力看了三天仍然觉得意犹未尽。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余力接到通知,哲仁堪布要见他。
哲仁堪布在一间挂满唐卡的会客厅接见了余力,房间里萦绕着藏香的味道。跟其他藏人不同,哲仁堪布白白净净,更像是汉人,尽管有五十多岁了,看起来很年轻很有活力。
“余居士来本寺做客,本寺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客气客气,我在这里住的很好。我这个人虽然佛缘浅,但是口福不浅,也算品尝过山珍海味,但是在贵寺才第一次吃到正宗的牦牛肉。”
“藏地食物单一,修行又是一件艰苦的事,光吃素不足以维持体力。但是吃肉也不违背佛法,我们吃的是三净肉,即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所杀。吃这种肉不会造业。”
“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阁下就说了那么一大堆。”
“贫僧怕居士误解才详细的解释。”
“我对藏传佛教的习俗还是有一定的了解,不会误解。不过我很好奇,阁下请我来贵寺难道只是为了请我吃牦牛肉?”
“余居士前途无量,能请到余居士也是一种荣幸。”
“我哪里有什么前途!虚度光阴而已。”
“能心安理得虚度光阴也是一种修为。我从小家庭条件不好,10岁被父母卖到寺院,20岁正式出家,出家后用了20年时间研学五部大论,获得格西学位。修行三十多年方觉得内心充盈无假于外物。而余居士如此年轻就修到了这个境界,可见天赋异禀,说你前途无量不是奉承,乃是客观事实。”
“我第一次听说把没心没肺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不是的,你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你很有责任感很有担当,这从你对那个孩子的态度就能看得出。”
“你也知道孩子的事。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是好事呀!要不是这个孩子,你的修行之路不会这么顺利。”
“我宁愿不修行,做一个普通人,也不愿意遭这个罪。”
“可惜你没得选,你必须要经历这些事。不是你选择了命运,是命运选择了你。”
“不是命运选择了我,只是那几个老和尚选择了我,我不是必须要经历这些事,只是事既然来了就必须要解决。就算这些人和事促进了我的思想进步,我也不会感谢他们。”
“人生总是有很多的不得已。可能你现在不能理解老法师的良苦用心,但是时间会给你答案。”余力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17
第五天,松赞林寺主持丹增活佛要接见他。余力激动了半天,脑海里预想了跟丹增活佛见面的各种情景,以为活佛是个年高德劭的老人。真的见到活佛本尊的时候不禁大感意外,对方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更像汉人。但是丹增活佛说起话来却很成熟,显然是经过刻意训练。
活佛在经堂接见他。经堂很大,可以容纳两百多人同时诵经。经堂里有几排粗壮的柱子支撑屋顶的重量,横向的柱子之间摆满了座垫。经堂的前面是一排张牙舞爪的佛像,余力不认识这些佛像,只是觉得应该像汉传佛教的金刚,实际上余力也不知道金刚长什么模样,只是听到俗话说“金刚怒目,菩萨低眉”。经堂的两侧有回廊,供人低身通过。屋顶有几排天窗,所以经堂虽然大,不需要人工照明也很明亮。余力跟活佛就坐在一个垫子上聊天。
“久仰余力居士大名,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见到你感到很亲切,就像久别重逢。”
“活佛虽然很年轻,但是佛学造诣深厚,而且汉语说的比很多汉人还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伙。你这么年轻就掌管这么大一个寺院。”
“每个人的际遇不同,不能盲目比较。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也不同,有的人少年得志,有的人大器晚成。我也算比较幸运,遇到了名师。”
“您的名师是哲仁堪布吗?”
丹增活佛说,“哲仁上师也是我的老师,他教了我很多知识。包括对佛法的理解,管理寺庙的经验。上师说了,活佛是宗教领袖,万众瞩目,信众容不得活佛犯错,所以言行必须慎之又慎。”
“哲仁堪布是得道高僧,我昨天跟他谈过,他虽然是长辈,但是心态却很年轻。”余力嘴里在赞美哲仁堪布,心里却在想丹增活佛真可怜,从小就没有被当做孩子对待。人如果有了一定的身份,身体就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那个身份。反而不如普通老百姓自由。
“我以前遇到过汉传佛教的高僧,我的汉语就是跟他学的,他也教了我很多知识。我虽然身在藏区,但是对汉传佛教也有一定的了解。”丹增活佛接着说,“比如禅宗,自达摩东渡开山立派,历经两百年,衣钵传给了六祖慧能。可是慧能之后衣钵并没有再传,居士可知道原因?”
“达摩祖师在传法给二祖慧可的时候就说了,衣钵只传六代,六代以后只传心印,不传衣钵。”余力对这段典故耳熟能详,“想必是禅宗刚开始在中原传播的时候比较式微,需要衣钵作为信物,传到了六祖,禅宗已经十分兴盛,就不需要此信物了。”
“五祖在传衣钵给六祖的时候也说了衣钵是争端的来源,如果再传下去会带来很多的麻烦。”丹增活佛说,“就像世人为了权力和金钱厮杀一样,为了一件衣服,也有很多人铤而走险。”
“是的,书上说六祖在得到衣钵后也遭遇过刺杀,衣钵也六度被盗。为了争夺一个正统的名号,也有出家人干鸡鸣狗盗的事情。由此可见佛门也不是净土。不过从世俗的角度看那可是一件普通衣服,那是正统的象征,名誉的象征。那件袈裟大约两千五百年前跟随佛祖释迦摩尼,佛祖拈花微笑将衣钵传给了迦叶尊者,迦叶尊者传给阿难尊者,如此历经二十七祖,传给了达摩祖师。达摩东渡来到中国以后又传了五位得道高僧。”余力说。
丹增活佛接着说:“到六祖的时候禅宗有很多信众,慧能的弟子们因为对佛法理解的差异,开创了五个宗派,也就是达摩祖师说的一花开五叶,得六祖心印者也有很多人。加上此时佛教已经十分兴盛,佛祖也说过成佛的法门有十万八千,此时再传衣钵就显得不合时宜了。”余力惊叹活佛对传统文化的理解。
“余居士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典故的真实性?这些典故都是来自于一部叫《六祖坛经》的书,这本书又是六祖的徒弟们写的,或许有些内容为了美化六祖而做了修饰。”
“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性,《六祖坛经》给我的感觉更像小说而不是佛经。禅宗有很多公案,让高僧大德的故事看起来更有趣也是宗教传播的需要。这一点古今中外的宗教都一样。藏传佛教也流传莲花生大士是在一朵莲花里生出来的。” 活佛爽朗的笑了起来。
此时已接近中午,阳光通过天窗射进来形成了一道道光柱,光柱跟真实的柱子交相辉映,给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感觉。或许这就是这座经堂设计者的初衷。这种意境令余力惊叹不已。
“那衣钵现在在哪里呢?”活佛突然问。
“六祖慧能的真身在广东韶关的南华禅寺,所以那件木棉袈裟应该也在南华寺。”所谓衣钵是一件木棉袈裟。“或许就是六祖真身上披的那件。”
“你刚才也说了,六祖在世的时候衣钵六度被盗,难道他圆寂后就不会被盗吗?”活佛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严肃的表情,余力不得不重视他的话。
“的确有这种可能性,不过也没有听说过衣钵被盗。”
“被盗了也不会告诉你,我是说如果。”活佛说,“到中午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得不说,藏区的牦牛肉还是很有特色的。余力借故跟活佛探讨佛法在松赞林寺待了半个月也大吃大喝了半个月。直到搜肠刮肚语竭词穷,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活佛。
18
不知不觉离开家快一个月了,余力居然有点想念韭菜盒子,这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离开松赞林寺有几天了,他在云南无目的的闲逛,他等待着新的指示,到迷宫出口的指示。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哲仁堪布和丹增活佛的话,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把他们的话联系到他自己的境遇上来。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偶然的相遇,跟他的境遇没有任何关系。
有一天,余力在大理的才村码头钓鱼,他的手机响了,是夏至打来的。
“力哥,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在洱海边看苍山,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想我啦?”
“不是我想你,是韭菜盒子想你,整天喊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暂时还不想回去,要不你带着孩子过来。”
两天后,他们在大理古城相见。他一把抱住韭菜盒子,在他脸上不停的亲,以前他觉得这种行为很煽情,现在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反而巴不得全世界知道他有个宝贝儿子。
晚上,他们在一家叫紫竹林的素食馆吃饭。现在的余力越来越喜欢吃素,他甚至希望上次在松赞林寺吃牛肉是他最后一次吃荤腥。
紫竹林是家小餐馆,只有四张桌子。他们吃饭的时候来了一胖一瘦两个穿便服的年轻僧人,坐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两个人只点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余力觉得很心酸,他对出家人向来有好感。于是他叫来服务员给两个僧人加了两道菜。
那两道菜端上桌以后,两个僧人感到十分困惑,当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他们惶恐的说,“我们出门在外,师父一再叮嘱做人要俭朴,如果养成了奢靡的作风,以后就回不来了。”
“没那么严重吧,只是多吃两道菜,不至于养成奢靡的作风。”
“师父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饭也是一种修行,要常思一粥一饭皆是信众的供奉,绝对不能奢靡浪费。”
“我就是信众,这两道菜是我供奉的。再说,这菜已经炒好了,你们不吃才是浪费。”
两个年轻僧人见他说的在理,只好诚惶诚恐的享用了这两道美食。吃完饭后两个和尚说道,“请问施主高姓大名,我们回寺庙后会为施主念经祈福。”
“不才名叫余力。”
“莫非您就是大名鼎鼎的余居士?”
“小师傅听过我的名字?”
“我师父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请问尊师的法名是?”
“我们师父是鸡足山迦叶殿主持闻喜。”
“不才孤陋寡闻,没有听过闻喜和尚的大名。”
“如果余居士有空欢迎去迦叶殿做客。我师父一定会盛情款待。”
“我也很想去拜访闻喜和尚。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吧?”新的线索出现了,前面似乎又出现了光明的信号。
19
第二天,余力原本打算让夏至和韭菜盒子留在古城,但是夏至好不容易见到余力,不愿意分开。余力只好带着她和孩子去鸡足山。
鸡足山是佛教名山,传说是迦叶尊者的道场。所以迦叶殿在鸡足山诸多寺庙中地位甚高,建寺几百年来一直香火鼎盛。
余力租了一辆车,两个僧人坐在后排,夏至抱着孩子坐副驾驶位置。交谈中得知,两个年轻僧人胖的叫法恩,瘦的叫法慈,出家还不到两年。这次来大理是为了采购过冬物资。 余力心里一惊,冬天到了,过年也就不远了,又一年快过去了。每到这个时候都有虚度年华的落寞感。这一年多来因为韭菜盒子,余力有了情感寄托,这种感觉原本应该减少很多,但是事实上刚好相反,这种落寞感更强烈了,仿佛他在替别人承受这种落寞。
车开了两个小时到了鸡足山脚下,再往前就没路了。一行人下车步行,余力特地替小和尚提了个包。迦叶殿在半山腰,余力体力好,走在最前面,也走了半个小时才到。到了大殿门口,一个中年和尚站在哪里。中年和尚咦了一声说,“这个包明明是本寺的,怎么在施主的手上?”
余力一喜说,“莫非阁下就是闻喜和尚?”
“我是闻喜师父的徒弟法显。”
“请问闻喜法师在哪里?”
“师父正在闭关,一切俗物都由我料理。”
“闭关到什么时候呢?”
“施主问题可真多,施主可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于是余力把认识两个和尚的事告诉了法显。这时候两个年轻和尚也到了殿前。法显不悦的说,“你们两个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余居士提重物呢?”
两个和尚道歉,余力表示不要紧,这也不算重物,更何况这是他主动提的。但是法显并不打算罢休,硬是要两个年轻和尚去抄心经。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法显请余力吃饭,余力拒绝了,他向来不愿意受人恩惠,更何况是个恶和尚。
余力参拜了迦叶尊者像,参观了一遍迦叶殿。夏至才抱着韭菜盒子走上来,看着夏至满头大汗,余力有点心疼。让她喝口水后三个人就吃中午饭了。
吃完饭余力闲的没事跟法恩和法慈闲聊。
“那个法显是不是对你们太严厉了?”
“法显师兄平时对我们要求比较严格,不过对我们严格也是对我们的爱护。”
“师父常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对于出家人也是一样。没有严格的戒律,我们的修行很难有成就。” 余力想起了他的父亲和上学的时候对他严厉的老师,他心里可是没有一点感激之情,所以他离这两个小僧人的境界差很远。
“闻喜法师闭关什么时候结束?”
“七天,师父每年都闭关七天。因为他老人家平时俗事太多,所以需要一段时间心无旁骛的静心修行。”
“算一下时间,应该是明天出关,最多后天。”
“那我们明天再来。”
由于迦叶殿不收留女众,所以余力带着夏至去山顶找个宾馆住。这样又爬了一个多小时山。山顶的宾馆十分简陋,还好他们都不是挑剔的人。
安顿好后,余力说,“要你别跟来,非要来,现在累成狗了吧。”
“我愿意的,只要能看到你,累死也愿意。”
“我们的夏至不一直是个传统的淑女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知道矜持了。”
“在你面前不需要装淑女。只要做自己就行了。”
“你不仅要做自己,你还要做我老婆。”余力说完一把抱住了夏至就要亲下去。此时韭菜盒子睡醒了,刚才抱着他一路颠簸都没醒,现在躺床上却醒了。夏至挣脱开余力的手抱孩子去了。
余力嫌孩子晚上太吵,所以特地开了两个房间。
20
第二天为了看日出,余力一大早就起床了。这时候气温比较低,加上山顶风大,更感觉寒冷刺骨,于是在出门之前他把宾馆的床单披在了身上。他走到了东边的栏杆旁,这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出现了一丝微白。余力很久没有看过日出了,一股诗情从他的心中涌起,他很想赋诗一首来纪念这个时刻。
“师傅。”有个少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师傅。”声音再次响起,余力意识到这个声音是在叫他。
他回过头,果然是个20岁左右的女生。背着背包,扎着辫子,脸蛋被冻的通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拍个照?”
余力只好收起诗情很认真的给女生拍照,一直拍到太阳完全升起,拍到她的手机装不下。拍完照,余力邀请她去宾馆房间坐坐,她欣然同意。
交谈中得知女生名叫闫慧文,是个大学生。特地利用放假的时间爬鸡足山,从昨天半夜开始爬,直到太阳出山前才到山顶。余力被她的坚持感动了。
“真不好意思,刚才光线比较暗,我还以为你是出家人。”
“我不是出家人但是也算修行的人,你没有说错。”余力看着她被冻的通红的脸,心生怜爱。
“等会儿你有什么打算?”
“风景也看过了,等会儿就下山。”
“那好,等会儿我们一起下山。”
余力买了几个馒头当早饭,喊夏至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夏至感冒了,想必是昨天运动量比较大,经历了冷热的骤变,所以感冒了。按照余力的经验,感冒这种小病,只要躺在床上睡一觉,出一身汗就好了。在叮嘱夏至好好休息以后,余力抱着韭菜盒子跟闫慧文下山了。
“韭菜盒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
“这名字是我取的,因为当时脑子有点抽,所以取了个难听的名字。”余力把这个孩子的来历跟她说明了。
“原来不是你的儿子,不过好奇怪,一个和尚把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给你抚养。这孩子的父母是谁呢?”
“我要是知道是谁早就把孩子还给他父母了。”
“说不定就是你的孩子,莫不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让那个和尚发现了,所以他把孩子送还给你。”闫慧文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不会的,净严法师也是从别人手里得到这个孩子的。”于是余力又把证空法师的怎么得到这个孩子的过程告诉了她。这个故事诡异离奇,到现在为止几乎没有任何线索。
“这么看来还真是不可思议,别人捡到个孩子还非要你抚养。莫非你跟这个孩子有什么渊源是别人不知道的,也是你不知道的?”
“有可能,刚开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也就不想了。这个孩子既然来到我的身边,就当是老天给我的礼物吧,就当做了一件善事。”
“你做的可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大善事。我觉得比那些把孩子扔给你的和尚强百倍。”
“不能这样说,和尚们把这孩子给我抚养必有深意。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接受了。以前净严法师也说过,凡事都是修行。”
“你身上有种阿Q精神。”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人生在世总是要做很多不喜欢的事情。我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进步很快,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情最能让人成长。等你成长以后你会发现,让你痛苦的不是发生的事情,而是你的思想观念。”
“听起来有点玄乎。”
“你还小,经历的少,以后就理解了。”
“我都二十一岁了,不小了。不过跟你比起来还是比较小的。这孩子真可爱,能不能让我抱抱?”当闫慧文抱着韭菜盒子的时候,余力觉得她身上有种母性的光辉。
不知不觉两个人到了迦叶殿。
21
余力带着闫慧文直接去方丈室,他看到法显也在方丈室门口。余力不愿意跟他说话,法显倒是主动说,“居士昨天晚上睡得可好?”
“多谢你的关心,我睡得很好。法恩和法慈呢?怎么没见他们?”
“他们被罚面壁去了。”法显很平静,是那种让余力讨厌的平静,就像他的父亲惩罚他以后心安理得的平静。
“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是昨天的事,不过不是你替他们背包袱的事情。他们买的过冬的棉被里面都是黑心棉。”
“你也太苛刻了吧,他们从小在寺庙长大,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无法分辨棉被的质地。”实际上余力也没有这个辨别力。
“正是因为没有经验,我才给他们一点记性,小惩大诫。免得哪天他们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余力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犯了错误就要受惩罚,这是社会规则,社会不会因为你的无知而对你网开一面。
这时候房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法显,因何争执呀?”
法显说道,“师父,是余居士有些问题不理解,我给他解释一下。”
门开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走了出来。
“不才余力,打扰了长老清修,罪过罪过。”余力合十道歉。
“不要紧,我早就出定了。今天出关,没想到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余居士,我们俩还真是有缘。”
“我只是无名小辈,不知道长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你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名声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真有灵气,是你的吗?”长老看了看闫慧文怀里的孩子。
“是我儿子。”
“哦,那这位女施主是孩子的母亲吗?”
“她不是,我们刚认识,只是碰巧遇到。”他看到闫慧文脸都红了。
法师带着余力参观迦叶殿,余力昨天已经参观过了,但是又不好意思拂了闻喜的好意,只好再参观一回。闫慧文好奇心很重,看的津津有味。奇怪的是韭菜盒子,平时很闹,来到这里后就变得很安静。余力一度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到了正殿后面的佛塔,塔身没有文字,但是这个六面宝塔有一面似乎在雕琢的时候被凿的过深,明显凹了进去。闻喜带着余力绕塔三圈,说是这样可以祈福。“余居士知道这是为谁修的舍利塔吗?”
“当然是迦叶尊者?”
“不是迦叶尊者,迦叶尊者入定于印度的鸡足山,尊者根本没来过这里。”
“那这座舍利塔的主人一定是这座殿的开山祖师或者是个得道高僧。”
闻喜法师笑而不语。
时间到了中午,用完午膳后闫慧文跟余力告别,说要回学校了。直到要离开了,她才依依不舍的把孩子交还给余力。余力觉得跟这个姑娘有缘,以后说不定有见面的机会。
22
闻喜法师拉着余力来到方丈室,他吩咐法显他要休息晚饭之前都不要打扰他,然后把门反锁了。余力看着老和尚身手矫健的把床板掀开,床板下露出青色的地板。他敲了敲几块地板,然后用起子把其中的两块抠出来,地面露出了一个黑窟窿。法师拿来一个手电筒,在手电光的照射下,余力明显能看到黑窟窿里有几级阶梯。
“余居士请随我来。”
余力抱着韭菜盒子到了阶梯下面,是一个望不到头的隧道。余力想起华山水帘洞里的隧道。这个隧道比较大比较宽敞,可以直立行走。余力跟着闻喜和尚走了大约五十米,拐了两道弯,来到一处比较开阔的地方,也是隧道的尽头。这个有个佛台,上面端坐着一个佛像。
“余居士知道这是哪里吗?”虽然处于黑暗中,余力也能通过走路的距离和方向判断出位置。
“这是在舍利塔下面。”在黑暗中余力也能感受到法师投来的赞许的目光。余力觉得这尊佛像比较诡异,甚至比较丑陋。佛像面孔瘦削,全身涂满了黄色的油彩,怒睁圆目,像极了金刚罗汉。
“这是哪个菩萨的像呢?”
“这不是佛像,是包骨真身像。”
“全身舍利!原来上面的舍利塔是为了纪念这个人的。”
“这个人叫元贞,生前是个居士。迦叶殿始建于明朝嘉靖年间,那时候一个叫圆庆的和尚募化建寺。元贞是大理有名的富商,笃信佛教。他答应圆庆和尚出一大笔钱修迦叶殿,条件是他死后为他塑真身,并建塔供奉。”
“这个要求太过分了,连家都没有出怎么能塑真身,建舍利塔?我要是出钱修个庙是不是也能把我放在大雄宝殿被人供奉?”
“圆庆和尚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苦于筹款无方,而宣扬佛法又势在必行,只好答应了元贞。后来这件事引起了很多争论和质疑,有人建议捣毁舍利塔,移出元贞的真身。但是圆庆大师认为一诺千金,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不然佛门诚信何在?但是又要考虑教徒和信众的感受,于是凿去了塔身的文字。这样经过一段时间就没有人知道这座塔的主人了,到现在只是在历代主持交接的时候口口相传。忘了跟你说,元贞在迦叶殿刚修好的时候过世了,说起来这件事也太巧了。”
“那您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岂不是破了戒?”
“前人定下这个规矩是为了让修行之人不起分别心,我知道余居士是没有分别心的人,所以对余居士不需要拘泥于这条规矩。”
“你这个和尚不仅道行高,口才也很好。”余力笑着说。他把目光转向怀里的韭菜盒子,发现这孩子目不转睛的瞪着元贞的真身,眼睛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之前他只有在看食物的时候眼睛里才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过了一会儿他们顺着地道回到了闻喜法师的房间。
闻喜沏了一壶茶,两个人坐下喝茶。余力把韭菜盒子放在地上,让他自己玩,现在他会走路,不需要那么让人操心了。
闻喜说道,“余居士能光临敝寺,老衲深感荣幸。”
余力忙回道,“您客气了,这话应该是我说的,我只是个无名小辈,能受到贵寺热情款待,不胜荣幸。”
“据我所知,余居士现在名满天下,想热情款待你的人有很多。”余力回想这一路的见闻,似乎所有出家人都认识自己,并且对自己很好,这让他很困惑。他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商人,怎么会在佛教界有这样好的名声?闻喜法师这口气像是真心赞美,这让他更加困惑。
“名满天下不敢当,有点小名,不过都是虚名。”
“余居士虽然年轻,对名利却看的很透,在这方面有很高的修为。”
“谬赞!谬赞!”余力听到被人称赞嘴上谦虚,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可是据我所知,余居士可是不经常修行的人。”他何止是不经常修行,简直就从来没有修行过,想到这里余力尴尬的笑了。“那么余居士又何以有如此高的修为呢?孔子说了人分几等,生而知之者,学而知之者,困而学之者,困而不学者。莫非你就是孔老夫子说的生而知之者,那不就是天才吗?”
余力肯定自己不是天才。他从小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天赋,读书的时候浑浑噩噩,勉强考上了一个三流大学,大学四年在逃学、网游和恋爱中混到了毕业。然后找了一份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大学的女朋友觉得跟着他没前途,分手了。
前两年直播行业刚起步的时候,他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于是注册了自己的公司,拉着几个狐朋狗友一起物色美女,凡是有姿色有才艺的女人就收了,经过包装以后做网络直播。他赶上了风口,才两年就闲鱼翻身了。
有钱以后的生活,豪车豪宅美女自然少不了。他也学着附庸风雅,为了结识净严法师而花钱修寺庙。这才有了以后的故事。他的人生经历说明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所取得的小小成就,完全是因为运气。
闻喜法师说他修为高,他认为这纯粹是因为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对名利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对感情也很随便。看起来很清心寡欲,实际上是因为很没主见。但是,最近一年多以来,他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的确确有了变化,他更慈悲了,也更豁达了。他认为这是韭菜盒子的功劳,也许每个当了父亲的男人都会有这样的变化。尽管他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余居士一定知道这本书。”闻喜法师拿起一本书,余力定睛一看,是一本《金刚经》。
“这么有名的书,我当然知道。”
“这本书余居士可能背下来?”
“我总共就看过两遍,有些内容还不能理解,怎么可能背的下来?”
“我就见过有人能背下来。”
“哦,此人对佛法一定有很深的领悟。”
“不,他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
“那他记忆力一定非常好,神童!”
“他记忆力的确很好,但是有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
“什么事?”
“他从来没有读过《金刚经》,他从小都没有接触过这本书。”
“不会吧,总不可能无中生有。莫非别人通过什么高科技手段把这本书直接传到他脑子里。”余力想起了科幻小说里的内容。
“当然不是,他脑子里的东西是前世的记忆。”
“莫非是活佛?”余力瞬间想到了丹增活佛。
“藏传佛教的经典是五部大论。”
“那这个人是谁呢?”
“这个人阁下也认识。”余力把他认识的高僧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是净严法师吗?”
“不是。”
“证空法师?”
“不是。”
“静空法师?”
“不是。”
“那究竟是谁?我认识的高僧就这几个。”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哦!是闻喜法师您啊!”
“也不是我。”
“不是你,难道是我?”
“不错,就是你,余居士。”
怎么可能?的确是有可能的。随着闻喜法师的点拨,某些被他刻意忘掉的记忆在潜意思的海洋里浮出水面。在他很小的时候,甚至还没有读书认字的时候,他经常嘴里念念有词。他的父亲虽然是老师,但也是个胆小的人,与他的职业不相称的是他也是一个迷信的人。他显然对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感到恐惧,以为孩子在外面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成天把他关在一个封闭的房子里,任凭他怎么哭闹都不放他出门。现在想来他念的就是金刚经。
23
“佛法的基础是三世因果和六道轮回。欲知前生事,今生受者是。欲知来生事,今生作者是。”闻喜法师继续开示,“你的前世积累了很多福报,今生的成就也有赖于此。以此类推,你今生的作为也将影响来世的福报。”
欲知前生事,今生受者是。欲知来生事,今生作者是。这句话静空法师曾经跟余力说过,那时候他心情十分郁闷,甚至有怨气。经过短短的一年多时间,他的思想境界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现在听这话别有一番滋味,所感受到的都是长辈们的良苦用心。现在想来,当时净严法师要他抚养韭菜盒子不仅是想让孩子得到更好的养育,也是为了拯救他。
“就算你的前世为善去恶,积累了福报,你这一世如果自甘堕落,你死后仍然会堕入地狱,忍受轮回之苦。”这话现在对余力很受用,甘之如饴。
“法师的一番话令我如沐春风,我一定牢记教诲,勤加修行。不过我很想知道我的前世是谁?”
“你的前世我如何知道?我自己的前世尚不知道。不过那不重要,过好这一世才是最重要的。”
“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什么烦恼都没有。”
“我不是没有烦恼,我有很多烦恼,以前因为急功近利走过很多弯路。佛教是教人去除烦恼的,可是对佛法的追求却让人充满了烦恼。不过这也是我等平庸之辈修行必经的道路。”
“我不知道我的前世会感到烦恼,你不知道你的前世却不会烦恼。可见佛法的目的不是解决烦恼,而是超越烦恼。”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应该说能解决的烦恼就解决,解决不了的烦恼只能超越。”两个人会心一笑。
这时窗外传来法恩的声音,“师父,晚膳准备好了。”余力看着窗外,天色果然暗了下去。今天过得真快,在余力的记忆里,只有大学谈恋爱那会儿时间才过得这么快。
吃完晚饭,闻喜法师邀请余力留下过夜,但是余力决定带韭菜盒子回到山顶的宾馆。一方面他很关心夏至的病情,另一方面对于照顾孩子,他还不是那么在行。
夏至的感冒好多了,见到韭菜盒子以后就完全好了。才离开了一天,两个人就像久别重逢一样兴奋,韭菜盒子使劲往夏至怀里钻,要亲要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亲生母子。
第二天余力打算跟闻喜法师谈谈转世投胎的事情,但是当他来到迦叶殿的时候。法显一脸严肃的告诉他闻喜法师去云游了。昨天才出关,今天就去云游?这不合逻辑。或许这只是闻喜拒绝见他的借口。可是法师为什么不想见他呢?
余力带着这样的疑惑下山了。现在他又不知道要去哪里了。他不愿意回家,但是韭菜盒子还小,不能适应到处奔波的生活,所以他还是决定带着孩子回家。
回家以后最高兴的是他的老父亲,这段时间他不仅想儿子,也想念孙子。看到儿子和孙子出现在眼前,他高兴的像个孩子。
吃饭的时候很热闹,大家讲着最近的各种见闻,开着各种玩笑。眼前的温馨的让余力感到不安,经历过痛苦的人会对幸福的生活充满不安,因为他会惶恐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得到它,是不是随时会失去它。关键是余力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痛苦,难道这种惶恐是前世带来的?
孩子的成长很迅速,余力发现韭菜盒子说话越来越流畅,能表达的内容越来越多。他甚至还会背诗,一首诗给他念四五遍就会背,真是个小天才。
可是这一切的快乐都无法驱散余力心里因为疑惑产生的阴影。这次远行虽然认识了很多人,也见识了一些事情,但是毕竟没有解答关于韭菜盒子身世的疑问。如果找不到孩子的家人,他就会承担起父亲的职责,把孩子抚养成人。尽管他有能力这么做,也有兴趣培养孩子长大。但是他心里难免不畅。更何况如果韭菜盒子长大了问起他的身世,他该怎么解释?但是现在实在是没有任何线索,只能等待下一次的启示。
这一等又是大半年时间,韭菜盒子快两岁了,成熟的像个大人,说话顺溜,会背诗,会唱歌。夏至和几个网红有意将他培养成一个小网红,一个两岁的小孩在镜头前唱歌跳舞,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怜爱。但是余力认为让孩子过早的成名会影响他的成长。为了避免伤仲永的故事重演,余力只是培养孩子的兴趣,而不会让他显得太出众。为了培养他的男子汉气概,余力甚至减少他跟那些网红少女的接触。
24
一天,韭菜盒子用他的小嘴准确的吐出了一个词。
“圣安寺”
圣安寺是一座千年古寺,相传为唐朝的无姓和尚建立,位于湖南岳阳,岳阳楼闻名天下,圣安寺名气不如岳阳楼,但是历史比岳阳楼更长。它背靠龟山,面朝南湖。余力大致参观了一下,这座寺庙建筑风格和布局跟其他寺庙没什么不同。最吸引他的是坐落在龟山顶上的万佛塔,这座塔飞檐斗角,琉璃生辉。万佛塔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塔顶供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尊小金佛像。
余力准备上塔的时候,韭菜盒子非要跟着去。余力决定以后去哪里都带着他,说不定这里就是韭菜盒子前世生活的地方,余力怕他恐高,本来不愿意带他,但是看他如此坚持,只好答应了他。
万佛塔共有九层,每层都供奉着佛像。余力对这些佛像没兴趣,直接抱着韭菜盒子上到了最顶层。顶层靠墙供奉着一个佛祖像,周围墙壁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尊小佛像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余力通过窗口往外看去,只见洞庭湖波光粼粼,美丽的巴陵城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此时他有一种在西方极乐世界俯瞰众生的快感。
他再看韭菜盒子的时候,只见孩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佛像。余力靠近佛像,发现佛像的背后有台阶。这里是顶层了,台阶必定是通向塔顶的。余力知道有些寺庙会把经书和舍利子置于塔顶供奉。他顺着台阶走了几步,果然在顶部天花板有一块上了锁的小木板。他转身走下来,从这个角度他清晰的看到,佛像的背后有一块颜色明显比较暗淡,像是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掉了漆。再凑近看,果然是个小门。据余力所知,往佛像里放经书也是有的,不过那都是在佛像做成之前。可是这尊佛像就像抽屉一样让人频繁的打开,不合常理。
余力决定看看佛像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他爬上佛台,绕到佛像背后。距离近才看得清,小门上写了四个字“一念不生”。可是这扇小门怎么也打不开,从各个角度都试了一遍就是打不开,关键是门上也没有钥匙孔。再仔细看,这哪里是什么门,佛像就是一整块木料。只是用镂空的工艺做成了门的形状。想想自己不知道是第多少个受骗者,余力不禁尴尬的笑了。
“谁在笑?”一个声音问道。这一问把余力也吓了一跳。他跳下佛台,只见佛像前站着一个穿袈裟的中年圆脸和尚。此人正是在华山遇到的和尚,那时候余力晕倒了,这个和尚把他扶了起来。
“阿弥陀佛,失敬失敬。长老,我看到佛像背后有个门,一时好奇所以来查看个究竟。”
中年和尚笑道,“我说这里怎么有个小孩。却见不到大人。”
“这是我的孩子,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不要紧,能够相遇也是一种缘分,那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佛像背后那扇门是假的。不过门上倒是有四个字,叫‘一念不生’。”
“一念不生何其难,万缘放下才能一念不生。”
“我这样的俗人怎么都做不到一念不生,我有很多执着。遇到疑问总想探查到底,见到一扇门也想知道里面藏了什么。我这辈子都达不到活菩萨的境界。”
“人无痴不可与交。您执着的可爱,这份真诚就超越了大多数人。”
“真诚有什么用?我只想解决问题。”
“你看看你又执着了。人生在世应该追求真善美,但是世事又岂能尽善尽美?我们努力了就行了,结果怎么样只能尽人事安天命。”
“尽人事安天命,说的好。很多事情我都左右不了结果,或许有些答案我永远都不知道。还不如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不求结果但求无憾,省去了很多烦恼。”
“你悟性很高,这就是以有为求无为。”
“那为什么不以无为求无为呢?像老子庄子一样。更加轻松自在。”
“无为如何能求得到无为?既然有所求就必然有所为。老庄虽然提倡无为,但是在传播思想的时候也需要传道授业、著书立说,这过程难道不是有为?”余力被驳的哑口无言。
“您说的对,现在您教育我,也是以有为求无为。”
中年和尚笑着说,“我做的很有限,修行是个人的事,我只能点化,不能代劳。”
“那也是功德无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跟法师有缘,能两次相见,今天又有幸得到您的点化。所以斗胆请教法师的法号。”
“创立这座寺庙的是无姓法师,他并不是无姓,而是不愿意被声名所累,所以自称无姓。今天我也效仿大德之风,不告诉你姓名。来日如果有缘自会相见。”
“既然这样我尊重法师的决定,多谢您的指点。”
中年和尚朝佛像行合十礼,口中念道:“万缘放下一念不生,万缘放下一念不生。”念毕就走下了这座塔,下台阶的时候口中仍然念着那八个字。余力再看韭菜盒子,发现他仍然盯着佛像,这个姿势保持了十分钟。余力一个激灵,他再次跳上佛台,找了起来。果然在佛像的后背靠近脖子的地方发现四个暗淡的字“万缘放下”。擦掉灰尘,字的周围显现出一个长约20公分,宽约15公分的矩形裂缝。余力用指甲勾住裂缝往外拉,四条边都试了,拉不动。难道这个门也是假的?余力敲了一下小门,声音显示里面是空的。余力发现这小门有点松,往里能推动,推到底再松手,门就往外弹了出来,原来是个暗门。余力仔细看了看,这个小洞进深约20公分。
再看小门里面,有几本书。余力一一拿出来,是几本经书。经书都拿出来了,经书的下面是一块黄色的锦帛。锦帛下面的洞壁有黑布垫在上面。余力刚开始以为这块布包裹着什么重要的物件,后来发现根本取不出来,原来这块布在佛像做成的时候就嵌入进去了。奇怪的是这个小洞的四周和上部都是光滑的平面,只有底部也就是有层黑布包裹的地方是半球形的。
余力打开黄色的锦帛,这个锦帛看起来有些年岁了。但是字迹仍然很清晰,墨汁能保存很长时间。锦帛上写的是繁体字,并且字是从右向左从上到下写的。标题是“无姓自述”,原来是无姓法师写的锦帛。那这块锦帛也有一千多年历史了。锦帛写的内容就不赘述了,因为本书的作者也只是匆匆憋了一眼,只知道个大概。法师首先回顾了他的生平,尤其是如何建立圣安寺,并且在这座寺庙里修行五十年不出门。最后写到他的遗愿那就是把他的真身藏在佛像里,让他跟佛融于一体。看到这里,余力不禁毛骨悚然,原来那个被黑布包裹的半球形物件是无姓法师的头颅,他的真身被铸在这尊佛像里。
余力把锦帛放回原处,把经书放进去,把小门关上,跳下佛台,把脚印擦干净,一把抱起韭菜盒子走下了万佛塔。
他走出寺庙大门的时间是中午,本来他打算下午去参观岳阳楼,但是他现在没有心情去。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今天发生的事跟以前的事情有某种联系,但是他还没找到那个联系点。他回头看了一眼寺庙,大雄宝殿里的佛像用他的慈目注视着湖湘大地。他脑袋里灵光一闪——眼神,是韭菜盒子的眼神。余力想起了韭菜盒子在迦叶殿地下室里盯着元贞真身的眼神,跟今天盯着佛像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立即赶往火车站,买了一张去云南的火车票。
25
来到大理后,余力没有急着去鸡足山。他先去大理古城转了转,这座历史悠久的小城现在商业气息越来越重,但仍然让很多游客趋之若鹜。这天晚上他习惯性的去了那个叫紫竹林的素食馆。他点了一份蛋炒饭。韭菜盒子现在以吃奶粉为主,余力晚上吃的少,所以一份蛋炒饭就足够了。
吃饭间,素食馆来了一胖一瘦两个穿便服的和尚。只点了一份西红寺炒蛋。余力觉得这两个人有点眼熟,仔细一看果然是法恩和法慈。他走过去拍了两个人的肩膀,“是你们两个人呀,太巧了。”法恩和法慈迷茫的看了他一眼。“请问您认识我们吗?”
“你们记性也太差了吧,我是余力。”
“余力?哦,你就是师父曾经提起过的余力居士。”
“我们去年这个时候见过面,就在这个素食馆。你们不记得了吗?”
“余居士,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出家时间短,师兄要求的严。去年一整年都没有出寺庙的大门。”
余力觉得头有点晕。“你们不待在寺庙,来这里做什么?”
“师兄要我们来采购过冬的物资。”
“你们师兄是法显吗?”
“余居士认识我们师兄?”
“你们师父是闻喜法师,他现在应该在闭关。”
“您也认识我们师父?不过他现在不在闭关,我们师父现在绝食了。”
“绝食?难道他要……?”余力有点惊讶,“明天我去看望闻喜法师。”
说完他给两个人点了两道菜,两个人坚辞不受。余力一顿好说才让他们接受,当然说辞也跟上次一模一样。
第二天,余力租了辆车准备开去鸡足山。法恩法慈把采购的东西搬上了车。余力突然问道,“你们是不是买了棉被?”
“余居士真神人,你怎么知道我们昨天买了棉被?”
“我看这包裹的形状很想棉被。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他们打开了棉被,余力把被套打开,果然里面是黑心棉。
余力带着他们杀到卖棉被的商店,跟店家理论。店主人不断的道歉,并拿出质量上好的棉被供他们选购。
到迦叶殿的时候已近中午。为了避免两个和尚受到惩罚,这次余力没有帮助他们搬东西。然而他们还是受到惩罚了,原因是回来的晚了。法显计算好了时间,原本他们十点钟之前就能到的,现在晚了两个小时。尽管余力也跟法显解释了,但是他脾气比驴还倔,硬是要两个和尚去面壁。
“法显,我现在能不能去看望闻喜法师?”
“恐怕不行,师父现在绝食了。这是修行的最后阶段,余居士还是不要打扰他。”说完法显居然有点眼红。
“法显,闻喜法师得证菩提,你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说是这么说,但是师父对我的恩情重如山,我也没有修炼到超凡脱俗的境界,面对生离死别怎么会没有痛苦?”余力见他说的有道理,就不再安慰,痛苦也是有意义的。
无论如何余力还是决定见闻喜法师一面,他心里有很多疑惑。他先去山顶找个宾馆开了间房。虽然是个小孩,但是韭菜盒子已经很懂事了。他会一个人安静的看电视,安静的睡觉,连玩游戏也很安静,不像其他同龄孩子那么活泼好动,大嚷大叫。所以余力很放心的把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到了傍晚,余力悄悄来到迦叶殿,悄悄来到方丈室门口,他见方丈室的门是虚掩着的,所以轻轻的推门而入。闻喜法师正端坐在床上。见到来人,法师缓缓睁开眼睛。
“不才余力,打扰法师清修了,罪过罪过。”
“你就是余力。”闻喜的声音听起来很脆弱,绝食多日让他体力不济。
“正是不才,冒昧打扰,希望您能谅解。”
“你就是余力居士?你也是修行的人,怎么能做出如此不齿的事情?”
“我做什么了?”余力感到很惘然,“难道法师嫌弃我打扰了您的修行?”
“我修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你害人性命是天大的事。”
“我害了谁的性命?”余力更加惘然,并且有些惶恐。他不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惶恐,而是对未知感到惶恐。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他甚至也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确定无疑的。
“余居士,既然你做出来了,为何不敢承认?你今天来这里,难道也是想要我的性命?”
“我对法师十分尊敬,怎会要你的性命?”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舍利塔下面元贞居士的真身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闻喜露出惊奇的眼神,余力继续说道,“您房间的床底下有个通道通到舍利塔下面。”
“这是本寺建寺以来不外传的秘密,本寺也只有历代主持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余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反正我就是知道。”
“既然知道了,希望你能帮本寺守住这个秘密。”
“一定一定。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元贞居士的真身里藏了什么东西?”
“真身便是真身,哪里藏了什么东西?”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可否允许我进地道去看一眼?”闻喜闭上眼睛默不作声,余力认为这是允许的信号。他钻到床底下,掀开两块地板,掏出手电筒走了下去。
26
余力用了一个小时,围着元贞的真身转了十圈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真身上面没有任何暗门和机关。他跳下佛台,盯着元贞的真身思考起来。他回忆着韭菜盒子的眼神,再看看元贞的眼神,不由得心生疑惑,人死了眼睛不应该是闭上的吗?都说死不瞑目是因为生前有什么心愿未了。或许是他死后故意让人把他的眼睛掰开,无论如何,这眼神肯定暗示了什么信息。
难道机关就是元贞的眼睛?把他的眼珠子拿出来里面藏着秘密?这个结论有点渗人。余力转念一想,人的身体是不容易保存东西的,即使能够保存,也需要比较复杂的工艺,比如说把大脑和内脏取出来,然后把身体烘干,制作成木乃伊。但是眼前的包骨真身像显然不是木乃伊。
余力又围着真身转了一圈,他转过来的时候看到真身面对着一堵墙。这个洞厅里,上下左右前后总共六面有五面都是光秃秃的洞壁,只有元贞真身面对的那一面有一堵墙,元贞看着的就是这堵墙了。起先,余力以为这堵墙只是起着承重的作用。
余力学着电视剧里的方法在墙上敲起来。没多久他就找到一块声音有些异常的砖。他把起子插在砖周围的缝隙里,一点点往外抠。直到手能用上力气。拿出来以后发现砖是空心的,显然是后来被人掏空的。但是砖里面什么都没有,余力本来以为砖头里面一定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现在不禁大失所望。
难道被人拿走了?
元贞出资修的这座庙,这个地厅也是他挖的。他所守护的秘密他肯定知道。他会不会告诉别人呢?比如说圆庆和尚。从后来的圆庆和尚的表现看,元贞并没有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也就是说历代的主持包括闻喜法师也仅仅知道有这个地方,但是不知道这里藏了什么秘密。那会不会有个主持像他一样喜欢瞎琢磨,于是发现了砖头里的秘密呢?
此时,余力思绪翻滚,但是无论如何也毫无头绪,他颓丧的坐在地上。手电筒在碰到地面的时候突然灭掉了,现在他的周围完全黑暗了。他平时很怕黑,但是现在一点恐惧的感觉都没有,只是有很多疑惑和不安。须臾,他好像看到一点光,他以为这是幻觉,但是过了一会儿光越来越亮了。他转过头来发现光是从那个被拿出来的砖头空洞里射出来的。他重新把手电拧亮,往里面照过去,里面果然有一个小房间。
原来五百多年以前在这个房间被封闭的时候,里面就有几盏点亮的灯,目的是为了耗尽房间里面的氧气。而那盏灯之所以能被人点燃,是因为灯芯上涂抹了白磷,白磷在常温下也能燃烧。遇到新鲜氧气那盏灯就被重新点燃了。这就是古今中外长明灯的原理,长明灯的发明是为了吓唬盗墓贼,不知道原理的盗墓贼会以为长明灯已经燃烧了多年,于是因为恐惧而放弃盗墓。现在这盏长明灯让余力肯定这个小房间从建成以来从来没有人来过。
余力不得不把砖头一个个从墙上抠下来。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因为接近答案而感到兴奋。两个小时过去了,墙上的洞足够他一个人矮身通过。
他走进了这个小房间。
27
没有棺材,没有古尸,也没有金银珠宝。这个房间依然是四壁光滑。光滑的墙壁上嵌着几盏油灯,房子的中间摆放着一个供桌,不过桌子上没有佛像,只有一个抽屉大小的盒子。余力吹开盒子上的灰尘,发现盒子没有上锁,他打开了盒子。
从盒子只开了一道缝隙的时候他就感到有一道奇异的光从里面射出来。这道光跟油灯的光不同,虽然不耀眼但是十分夺目,虽然不明艳但是无法忽视。老子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那么形容这道光就是大明若暗。
盒子被完全打开了,里面乘着一件袈裟。余力看到袈裟的周围笼罩着一层奇异的光,他怀疑这是他的错觉,想把油灯吹灭了再看,因为身上没带打火机而作罢。
他小心翼翼拿出袈裟,果然袈裟下面有一封信,信上没有署名,信封开口也没有粘合起来,余力取出信,看了起来。
吾听闻佛陀入灭后正法有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然后佛法灭尽。像法时期,达摩东渡传法,乃是为了开佛知见,示佛知见,悟佛知见,入佛知见。其衣钵以此传于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六祖后一花开五叶,衣钵不再传。
今末法时代,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妄人根基浅薄,歪曲佛理,舍近求远,舍本逐末,内执着于空,外执着于物。导致佛祖衣钵屡次被盗,为保全衣钵,今托付于大居士元贞,令其设法妥善保管。后世有缘人得见,即归还于南华寺。阿弥陀佛!功德无量! 释心一。
余力猜测这个心一法师应该是南华寺的主持。不然他无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居士保管。从后来发生的事情来看,元贞很好的完成了保管的任务。
余力决定把六祖的袈裟带出去,遵照心一法师的遗训归还给南华寺。为了不显露痕迹,他特地把砖头一块块恢复原位,这又花了一个多小时。当他提着箱子准备从地道口出去的时候,他听到方丈室里传来有人哭泣的声音,一定是闻喜法师圆寂了。这个场景有点熟悉,是的,证空法师圆寂的时候他也在一个地道里。不过这一次没有第二条路,他只能等待。
“师父功德圆满,大家应该为他老人家感到欣喜。”是法显的声音,余力从他的声音里可没有听出半点欣喜。
另一个声音说,“闻喜法师乃当代大德,他的圆寂是佛教界的一大损失。我本来想聆听法师教诲,没想到却没有这样的机会。看来还是缘分不够。”余力觉得这声音有点熟。
法显说,“各位师兄弟,我们明天一早就通知僧俗两界的朋友,三天后举行荼毗法会。”
“那好,咱们暂且各自回房安歇。法师的后事明天再说。”
法显说,“你们都去歇息吧!我留下来陪师父。出去以后把门关好。”出去以后把门关好!证空法师也说过。余力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就是华山水帘洞里那个叫止境的和尚。
认出止境声音的喜悦一点都不能冲淡他的忧虑。法显要守在这里一个晚上,他没有机会出去呀。明天白天人肯定很多,更加没机会脱身。要不要爬出去跟法显解释?法显一定以为他在盗窃,因而把他关押起来。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地道里空气不好,余力觉得很憋屈。他爬到床底下,他看到床板下有个萤火虫在闪着光。他想起他以前见过的萤火虫发的是黄光或绿光,但是这个萤火虫发出的是红光。他凑近看,这哪里是什么萤火虫,原来是个耳机大小的精密电器,再睁大眼睛看,分明是个窃听器。里面还有电说明这窃听器装上去没多少时间。是谁在窃听闻喜法师?
无论如何要出去才能解开这个谜。他准备趁着法显筋疲力尽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闯出去。突然传来了几声敲门声,过一会儿门开了。
“你不是回去休息了吗?”法显说。
“睡不着,来找师兄喝喝茶。”是止境的声音。
“你真会开玩笑,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喝茶。再说,在这里喝茶可是对师父的大不敬。”
“那好吧,我一个人喝。”止境说。突然,余力听到很沉闷的一声响,接着有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余力从床底下朝外看,法显躺在了地上,脸朝着他,那张平时很严肃的脸,现在显露出痛苦的表情。法显眼睛睁的很大,余力不知道是因为痛苦才睁这么大,还是见到床底下有人因为惊讶而睁这么大。余力看着止境用绳子把法显的双手绑起来。
少顷,垂下来的床单被掀开了,露出一张年轻而白净的脸,这张脸余力很熟悉,以至于他感到万分惊讶。从法显倒地的时候,他就打定主意,如果他受到侵犯,就用手上的箱子砸他,这是一种本能的自卫。所以他没时间惊讶,止境刚露脸就被箱子砸了个中。他惨叫一声晕倒在地上。余力爬出床底。
他解开法显身上的绳子,用这条绳子把止境捆住。过了一会儿,法显缓过来了,挣扎着站起来说,“多谢余居士的救命之恩。”说完他疲惫的喝了口茶。须臾,他又倒在了地上。原来止境带来的那壶茶里放了麻醉药,本来是想把他迷晕,他不喝才改用棍子打。
余力朝闻喜法师的遗体鞠了一躬,匆匆走出迦叶殿,朝山顶走去。余力匆匆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然后看了一眼日期,发现今天是韭菜盒子两岁的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字他差点忘了。
28
现在他担心的是韭菜盒子的安全,所以加快了脚步。他一个两岁小孩在一个房间里待了好几个小时,要是有什么意外余力会愧疚一辈子。上到山顶他直奔下榻的宾馆,到了房间门口他发现房卡不见了,一定是在地道里搬砖的时候弄丢了。
余力摇醒了前台服务员,说明了情况。服务员拿着余力的身份证放在感应器上,睡眼惺忪的说,“你没有在这里登记过呀!”余力以为她没有睡醒,要她再查查。“我记得是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房间。”
“那你肯定记错了,那个房间昨天根本没有没人住。”余力彻底懵了。他不可能记错,这个宾馆就是去年来的那家。服务员也不像在开玩笑。这是怎么回事呢?
“给我开这个房间。”这间房的确就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只不过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房间里的物品干干净净,的确是没人住的痕迹。
难道是夏至来了,把孩子抱走了,然后联合服务员搞这样的恶作剧,警告他对孩子的不负责任?他拿出手机,准备打夏至的电话,但是他发现手机里面并没有夏至的电话号码。谁偷偷的把它删了吗?他只好打父亲的电话。
“爸,夏至在家里吗?”
“夏至?谁呀?你公司里没有叫夏至的姑娘吧?”
余力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一下。他现在头很晕,难道真的是大梦一场?如果是梦,又怎么会这么真实?如果不是梦,又怎么能解释眼前发生的事?此时余力站在鸡足山顶,看着黑暗的夜空,心情就像黑夜一样迷茫。在刚得到孩子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很多次,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他就解脱了。他也想过把孩子送到福利院抚养。他甚至很极端的想过把孩子扔在大街上,让人捡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余力对孩子的感情越来越深,他也体会到了教育抚养孩子的乐趣。偏偏在这个时候孩子突然凭空消失了,诡异的是一起消失的还有他喜欢的一个姑娘,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余力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不是痛苦,不是快乐,不是解脱,不是悲伤。是一种旷达和寂寥,仿佛事情本来就应该如此,他只能接受这宿命般的现实。生活就是这样,给你不想要的,夺走你不想失去的,还不给你任何反抗的机会。就在这样的思绪中他等到了天亮。
“这位法师,请问您有空吗?”是一个甜美而熟悉的声音。余力回过头,是闫慧文。
“对不起,您穿着黄色的衣服,我还以为是出家人。”
“没关系,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
“我想照几张相,以日出为背景。”余力接过手机给她拍照。
他们一起欣赏日出美景。
“刚才登山的时候身上发热,现在被风一吹居然有点冷了。”
“去宾馆避避风吧。”他把闫慧文领到房间里。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万一我想犯罪你怎么办?”
“你不是坏人,你慈眉善目,不像坏人。”
“人不可貌相,坏人也不会写在脸上。你是第一次来鸡足山吗?”
“是的,快毕业了嘛,来这里玩玩。”
“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工作呢?”
“还没有想好。”
“工作的事情要早做打算。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来我们公司试试。”余力给他递了张名片。
“我恐怕没那个条件做主播。”闫慧文说。
“根据我的经验,你长相甜美,只要稍微有点才艺,在网上会很受欢迎。你可以试试。”
“那好吧,试试就试试。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那说好了,你毕业了一定要来找我。”
“一定一定。这个箱子看起来像个古董,里面装着什么。”
“古董箱子里面当然也装着古董。”
“我能看看古董吗?”余力打开箱子,拿出袈裟给她看。当然那封信没有给她看。闫慧文对精美的袈裟赞叹不已。
“看来叫你法师也没错,你连袈裟都有了。咦!这是什么?”
余力看过去,原来箱子里面的一角露出一张纸。这个箱子有几百年历史,本来就很老旧,加上刚才余力尽全力的往止境头上一砸,导致有些部位松动了,露出了箱子里的暗格。余力小心翼翼把暗格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这张纸因为年代久远,显得泛黄,但是上面的墨迹仍然清晰可见。
29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
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余力知道这是一首佛教有名的偈,由南北朝时期的一位高僧所作。这首偈处处充满了自相矛盾。佛理的意义就在于要保持内心的空明,不执著于相,从而超越这些矛盾。
闫慧文一堆疑问,“既然是空手,又怎么能把锄头?步行的同时又怎么能骑水牛?怎么可能桥流水不流?桥在流还怎么从桥上过?”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法师真乃世外高人,说了等于没说。”
“小闫,佛理要靠悟,说出来的东西都不是真谛。”
“我没有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闫?”
“你都说我是世外高人,世外高人知道的当然很多。”
“不对!一定有其他的原因。你说!”
“我刚才给你照相的时候从你的手机上看到了。”
“怪不得。你看,这张纸反面也有字。”
此袈裟历经数代高僧有很强的法性,得知便可知晓过去预知未来。如果其被妄人所得,便会荼毒天下。特埋于此地,后世如有人得之,即毁之。切记不可耽于虚幻之境!毁之,即可。 释心一
余力有点蒙,刚才那封信要他把袈裟归还南华寺,这封信又要他毁掉这件袈裟。同一个人下了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他该怎么执行?
“还说这件袈裟可以预测未来。可是这只是一件衣服怎么能预测未来呢?”闫慧文问。
“谁知道呢?或许是胡说的。”余力想起最近两次来大理极为相似的经历,难道就是这件袈裟在起作用?可是他之前并没有接触这件袈裟。知晓过去,预知未来,这简直就是通天的本领。夏至和韭菜盒子去了哪里?袈裟知道吗?有很多的疑问在他脑子里轰炸。
在回大理的路上,他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心一法师的两封信。很明显第一封信是给元贞和尚看的。什么袈裟在南华寺容易被盗,完全是托词。他就是想把袈裟藏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但是也要防止万一发生,万一有人找到了就提醒他把袈裟毁掉。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毁掉呢?可能是他不想承担毁坏佛祖袈裟的罪名吧。这个看起来极为矛盾的问题就解决了。空手把锄头这种看似对立的矛盾在特定情况下是可以统一的。
“我找了好几遍,我手机上没有我的名字呀?你是从哪里看到的?”闫慧文在副驾驶座上说。
“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就应该姓闫。”
闫慧文听到他胡说八道居然很高兴,难怪说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到大理后,闫慧文为了感谢余力,特地请他吃了份韭菜盒子,然后道别。看到韭菜盒子,余力又想起了他那不知所踪的孩子,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30
“你上次问的那个叫夏至的姑娘是你什么人?”
余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父亲的问题。这个把月他发现他的家里没有任何夏至和韭菜盒子的痕迹,之前买的玩具都不见了,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余力在家待了一个月,终日浑浑噩噩。过去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迷茫。只有那个古老的木盒子提醒他某些事情千真万确发生过。
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把袈裟归还给南华寺,他想把这件烫手的山芋放在它本来应该在的地方。不论这是不是心一法师的本意。
南华寺接待他的是本真主持。见到本真的时候,余力惊呆了。
“是你呀?”对面的中年圆脸和尚分明是在华山和圣安寺万佛塔上遇见的人。
“你以前见过我吗?”这个问题把余力问的哑口无言,前面两次见面他都忘记了吗?
“您长得面善,我对您一见如故。”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余力也学会了该怎么应答。
“余居士真会说话。”
说明来意以后,本真主持代表南华寺感谢余力归还佛祖袈裟。本真请余力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余力旁敲侧击中得知,本真从而来没去过圣安寺,甚至从来没去过岳阳。余力不知道是他记性不好,还是自己看错了。无论如何,这件袈裟今天也算物归原主。吃完饭本真陪同余力参观了南华寺,瞻仰了六祖真身。参观完南华寺天色已晚,本真想留余力在寺里过夜,但是余力拒绝了,他最近这两年发生的几乎所有事都跟寺庙有关,在潜意识里他十分抵触这个地方。
晚上他来到韶关,找了家宾馆过夜。他准备明天去丹霞山玩玩。
半夜两三点,他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还以为是有人认错了房间。门口站着两个警察。
“你是余力吗?”
“是的。”
“带走。”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犯什么错了。”余力瞬间清醒过来。
“余力,你涉嫌一起故意杀人案。请跟我们去公安局接受调查。”余力有点懵,难道用箱子砸止境那一下,把止境给砸死了?当时他明明还有呼吸,不然怎么会哀嚎?
余力在公安局待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才来人审讯他。审讯他的是两个一眼看上去就长得像警察的警察。
“那么,你认了吧!”其中一个警察说。
“我认!不过我要强调,这件事纯属意外。我当时只是出于本能的防卫。另外,我要求请一个律师。”余力心想,这件事花钱操作一下,没准能办成正当防卫。
“认了就好,那么你的杀人动机呢?”
“我说了,是正当防卫,他可能伤害到我。”
“撒谎!一个打坐的和尚怎么可能伤害你?”
“打坐的和尚?不是止境?那是谁?”
“你害了谁你不知道吗?五台山佛光寺的证空法师被人毒杀了。我们警方认为你有重大作案嫌疑。”
余力听到证空法师的名字,心里蓦地一痛。法师苍老而仁慈的相貌浮现在他眼前。证空法师是被人毒死的?这个令人尊敬的长老谁会害他呢?怪不得那天闻喜法师说他害人性命,而且上次去鸡足山闻喜法师不愿意见他,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可是这个误会又是如何产生的呢?余力回忆起证空法师圆寂的那天自己在山洞里找孩子的线索。当他听到法师的消息后,没有从衣柜里钻出来,而是从水帘洞里爬出来,还把衣服都淋湿了。
他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告诉了警察。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想象力够丰富。据我所知,华山是由坚硬的花岗岩组成,喀斯特地貌的产生基础是石灰岩。华山是不可能产生溶洞的。”
“我亲自去过,亲眼看到过,难道还有假?”
“你说的我会跟我的同事求证。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明天我们会带你回华山接受进一步的调查,希望你积极配合。”
31
第二天在去华山的火车上,警察用手机跟余力展示了几张照片。第一张照片是水帘洞旁边的那间小屋,也就是证空法师圆寂的小屋。照片中那个衣柜是打开的,里面空空如也,衣柜虽然有点旧,但是完整无缺。第二张照片是衣柜移开以后的墙壁,十分完整,上面并没有一个洞。第三张是水帘洞,可以看出,水帘洞只是个进深只有两米的小洞,甚至连洞都算不上,只能说山体凹进去一块。余力觉得头有点晕,这种眩晕的感觉之前也发生过。是在韭菜盒子和夏至消失的时候,余力甚至无法证明他们的存在。
“这就是你昨天说的水帘洞,你还能编出点什么新鲜东西来吗?”警察揶揄道。
第四张照片是一串佛珠,这串佛珠是净严法师送给他的,时间是送孩子的那一天。他记得不小心掉在了水帘洞里的那个水潭里,佛珠上刻着他的名字。第五张照片是一只碗。
“我们在这个房子里发现了这串佛珠,在这只碗上发现了你和证空和尚的指纹。”余力记得他当天试探过碗的温度。
“这些证据都只能证明我去过那个房间,不能证明人是我害死的。”
“人是不是你害死的由法官判断,我们负责把你带上法庭。如果你现在不认,以后法官认为是你做的,要罪加一等。”
“不是我做的,我当然不认。”警察微微一笑。
“不过我还是很佩服你,哦不,那个凶手的手段。他在药里下毒,药本来就有三分毒性。通过少量多次下毒,才达到毒死人的目的,很难引起怀疑。”
“如果我是凶手,思维这么缜密,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百密也有一疏,总有你想不到的地方。或许,也可能你是想挑衅警察。”
“我有什么动机去害死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德呢?”
“只有你知道。”
“一个月前你去鸡足山做什么?”警察问。余力现在知道警察是怎么找到他的,他用身份证在宾馆开了房。
“去旅游。”
“看来你挺有闲心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32
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对余力不利,所有证据都表明他是杀人凶手。余力请的律师也无计可施。开庭的日子到了,如果按照故意杀人罪量刑,余力最高能被判死刑。一审的时候,余力看到他的老父亲坐在旁听席上,父亲头发全白了,明显苍老了很多。
无期徒刑!
这是一个让人窒息的结果。眼看着下半辈子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余力陷入无力回天的痛苦和绝望中。
二审之前律师神秘的跟余力说现在有个证据,可能会扭转判决结果。二审的时候,余力照例的拒不承认加在他身上的罪名。律师认为没有直接证据的前提下,适用疑罪从无的原则。可是法官认为现有的证据足够支撑对他的判决。
律师要求传唤一个与本案有关的证人,法庭瞬间安静下来。余力回过头,闫慧文走了进来。闫慧文首先自我介绍,然后跟法官解释在那段被认为有杀人嫌疑的时间里,余力实际上跟她在一起。
于是这个荒唐的闹剧就这样结束了。余力经历了从地狱到天堂的洗礼。
被释放以后,余力第一时间拉着闫慧文去爬华山。来到水帘洞,果然就跟照片一样。这里没有洞,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瀑布。水帘洞旁边的小房子里也没有任何洞。只不过,屋里的陈设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
究竟是梦还是幻觉?余力看着浩渺的群峰陷入了沉思。沉思了一会儿他发现闫慧文在身边关切的看着他。
“小闫,你怎么来这里了?”
“你要我毕业后找你,我去你公司,你公司的人说你缠上了官司,有很大的麻烦,于是我就想帮你忙。”
“作伪证是犯法的,你怎么这么大胆。”
“为了你的安全,值得。”
“如果我真的是杀人凶手呢?”
“你不是,你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经历过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都是真实的。”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如果你怀疑你的记忆,你不应该怀疑你的感受,你的感受是真实的,是不会欺骗你的。”余力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闫慧文应该是学哲学的。
“你告诉我,你现在有什么感受。”闫慧文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现在感觉有点冷。”余力不愿意回应他的期待,他还想着夏至。
“那我们下山吧!”
33
经过这两个月的折腾,余力发现他对夏至的印象现在几乎遗失殆尽了。他努力回忆可是脑海里再也找不到夏至的音容相貌,好像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至于韭菜盒子,他的长相跟所有小孩一样,所以余力回忆他的时候就会想到奶粉盒上的广告。
闫慧文对成为网红没什么兴趣,她倒是很喜欢做菜做家务活。余力让他给那些网红当生活顾问,负责她们的生活起居,控制她们的工作时间。这个工作之前是夏至做的。
这种生活没过多久,他收到了佛光寺长老静空法师的邀请信,请他来五台山喝茶。自古禅茶一味,喝茶的意思基本上就是探讨佛学。余力在佛学方面根基比较浅,加上平时生活荒诞不经,也极少打坐修行,他自认为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既然静空法师邀请他去喝茶,他硬着头皮也要去,他心中正好有很多疑惑。
静空长老还是老样子,高高瘦瘦,眼角有颗大痣。只不过,头上似乎添了些白发。证空法师圆寂后,寺院里的事物他肯定要多操心。
“上次你说你是证空法师,可把我骗惨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骗你的。”
“有什么迫不得已的事?不就是个孩子吗?说实话就行了呗。”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他不见了,好像突然之间就凭空消失了。”
“你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当然想知道。” 余力精神一震。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我上哪里去找呢?他消失的一点痕迹都没有,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正是由于困难,寻找才有意义。如果所有的收获都那么容易,就不会有历经艰辛后的喜悦。”
“我宁愿获得更容易些,喜悦更少些。”
“可惜你没法选择。”
“是的,我总是很被动,好像被什么牵引着走。我也有很多疑惑,比如我去过黄山两次,第一次明明水帘洞后面有个溶洞,第二次那个洞就消失了。证空法师也说,那个小孩是洞里面的小溪里找到的。如果没有这个洞,孩子从哪里来的呢?我也去过鸡足山两次,孩子就是第二次去哪里的时候。可奇怪的是两次见到的人和事几乎一模一样。”于是他把去华山和大理鸡足山的事情跟静空法师说了一遍。当然他没有说他偷佛祖袈裟的事情。
“那你是第几次来佛光寺呢?”
“当然是第二次,上一次我们也在这里促膝谈心。”
静空法师沉默不语。
“难道不是吗?”
“余居士,你记得上次我们在这里说了什么吗?”
“你说那个孩子是我的劫难,渡过了成佛,渡不过成魔。”
“那你渡过了吗?”
“孩子不见了,我就算渡了他了。”
“那你渡自己了吗?”
“怎么样才算渡自己呢?跟他一样消失吗?”
“看来你还没渡自己。”
“没渡就没渡呗,我也没那么大业力渡人渡己。只希望这辈子能少点烦心事。”
“罪过!罪过!”静空法师顿了一下说,“前段时间我听说你害死了证空师兄,我就觉得这其中有隐情,你不是那种人。”
“说起来我还心有余悸,差点就牢底坐穿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种人?”
“你为人虽然洒脱不羁,但是本性纯良,不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本性纯良?我都不知道我算不算好人。有时候我会有很邪恶的想法,比如说我经常想到把那小孩扔掉。”
“邪恶的想法每个人都有,你没做就说明你有底线。”
“不是有底线,是害怕受到法律制裁。要是做坏事不用负责任,我早就做了。另外,我也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
“你有什么疑惑?”
余力深呼吸了一口说:“影子是什么?”他看到静空的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上次你跟我说果报像墙上的影子,我当时听了就觉得很奇怪。后来遇到证空法师,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我当时并没有留意,后来越想越觉得这话很有含义。”
“影子是平行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是你的灵魂所在的地方。是你的果报。”
“灵魂?真有灵魂么?”
“余居士,我刚才问你是第几次来五台山。你说是第二次,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那上次来的难道是……我的……灵魂?”
34
静空法师微微颔首。
余力嘴巴张的老大,任何语言不足以形容此刻他的震撼。
“你的灵魂先于你在影子里经历了一些事,这会让你在真实经历的时候避免了很多痛苦和烦恼。”
“难道那个孩子不是真实的,只是影子世界里的人物?”
“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但是那些痛苦是那么真实,跟真实经历也没有区别。”
“灵魂在影子世界的痛苦会避免你在现实中遭受同样的痛苦。”
“同样的痛苦,如果不能避免,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比如你教育你的孩子。如果用你父亲教育你的方法,把孩子关小黑屋,不仅你痛苦,你的孩子也会留下心理阴影。以后你们父子关系也会很糟糕。现在你的灵魂经历了这些,以后就可以避免这些烦恼。”余力认为有理。
“可是影子不是人的果报吗?怎么有些事能提前遇见呢?”
“这也是我不理解的地方。或许你机缘巧合遇到了什么圣物保佑你。”余力想起了那件袈裟,想必是那件袈裟经过历代高僧念经诵佛,具备了很高的佛性,才会引导他趋吉避凶。怪不得心一法师说这件袈裟能知晓过去预知未来,并要求毁掉他,想必是因为心一法师担心恶人得到它危害社会。
“余居士,你在想什么?”
“呃!我在想如果灵魂在影子世界的经历和我们在现实世界的经历如此相似,我们怎么把他们区分开来呢?比如说,我怎么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影子世界还是真实世界?”
“你做梦的时候知道你在做梦吗?”
“当然不知道,只有醒了以后才知道。”
“据我所知,影子世界也一样,绝大部分人只有在事后才知道,如果你机缘巧合知道是什么引导你进入影子世界,那就好办了。只要你做出相反的动作,就能回到现实世界。比如我身上的袈裟能让我灵魂出窍去到影子世界,只需要把它脱下来就能回到现实。这就是灵魂先行的道理。很多人的生活中总是会遇见一些似曾相识的事物,就是这个原因。但是你的灵魂先行时间之长是十分少见的。”
“灵魂先行?很有诗意的概念。”
“关于如何分辨两个世界的问题我倒是有个想法,如果你能在现实世界留下痕迹,你的灵魂应该也能在影子世界留下痕迹。”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留个痕迹做个纪念。不过我倒是有个发财的想法,可以让灵魂先行去看看未来的彩票号码,那就能百分百中奖了。”
“灵魂先行是无所谓好无所谓坏的。你心存善念它能助你更好的行善积德,你自私自利心存恶念它就让你加速堕入地狱。”
余力吐吐舌头,“那我中奖以后做善事不就得了。”静空法师微微一笑。
35
告别静空法师离开五台山以后,余力并没有回家,直觉引导他来到了陕西扶风县的法门寺。这座寺庙他很熟悉,尽管他不确定之前来过没有。
法门寺这几天在举办盛大的水陆法会。国家承平日久,宗教事业兴旺发达。为盛世祈福也是佛教的责任和义务。
余力看到这番热闹景象,顿时知道上次来法门寺是灵魂在影子世界的遭遇。他向来不喜欢热闹,于是去合十塔瞻仰佛指舍利。合十舍利塔十分高大宏伟,形状如双手合十,因此得名。正当站在佛指舍利前感慨佛祖心怀天下慈悲渡世的时候,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请问您是余力居士吗?”是一个喇嘛。
“正是。”
“我叫扎西,现在在松赞林寺修行,我们哲仁堪布很欣赏余居士的才华,要我请您去本寺小住。”
……
第五天,松赞林寺主持丹增活佛要接见他。
“久仰余力居士大名,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我见到你感到很亲切,就像久别重逢。”
“我听说丹增活佛虽然很年轻,但是佛学造诣深厚,而且汉语说的比汉人还好。我看你长得很面善,也许我们是真的久别重逢。”
“余居士真是有幽默感。”这时经堂里吹过一阵风。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很认真的问你,你之前真的没见过我吗?”
“你说上辈子吗?上辈子的事情我可不记得了。众所周知本教活佛有转世的传统,我小时候还能记得一些前世的事情,长大以后就忘得干干净净了。”之前闻喜法师也说过余力小时候能背金刚经,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他跟活佛有很多共同点。
“我之前可是见过你的。”
“余居士之前见过我?在哪里?”
刚才经堂里吹过一阵风,撩起了活佛额头上的头发,露出一块伤疤。
“我在华山听过你的声音,在鸡足山迦叶殿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不叫丹增活佛,叫止境禅师。”
空气仿佛凝固了!
36
活佛故作轻松笑着说,“我一直十分欣赏大乘佛教尤其是禅宗的思想,所以偷偷的拜师学艺。”
“只是拜师学艺吗?没有其他的目的?”
“对于我们出家人来说,修行就是目的。”
“修行是很艰苦的事,想要达到大成就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心力。如果有捷径可走,岂不更好?”
“哪里有什么捷径?”
“当然有,比如说如果你能得到佛祖袈裟,就能得到几十代高僧的加持,修行的时候岂不是事半功倍?”余力看到活佛的眼睛放光。“证空法师在华山修行的时候一直是你在他身边照顾他,给他熬药的也是你。他被人毒死,而且是多次下毒,你应该有最大的嫌疑。”
“这只是你的推测,不是证据。”
“要是有证据,现在跟你说话的就是警察。还有一点,警察说证空法师用的药碗上有我和他的指纹,这不奇怪,我碰过那只碗。但奇怪的是,你每天端药的碗上却没有你的指纹。显然是你故意擦掉的,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你在证空法师身上学到了什么东西呢?显然不是什么高深的佛学理论。法师一生交游甚广,他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秘密,或许就知道佛祖袈裟的秘密。这个秘密他平时是不肯告诉别人的,只有等到大限到了才会跟你这样的小辈说。所以你用多次下毒的方法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丹增活佛仍然保持平静的表情。
“然后你就潜伏在迦叶殿,等待时机。迦叶殿舍利塔下的地道和真身像只有历代住持才知道,上一任住持圆寂前才会告诉下一任住持。你在闻喜法师的床底下装了窃听器,也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你准备在闻喜法师圆寂的那天去地道里查探一下。可惜被我抢先了一部。没错,你额头上的伤就是我造成的。”
余力以为活佛会发怒,没想到他仍然十分平静,果然修为很深。“想必是我没那个缘分得见如此至高无上的宝物。”
“出家人应该以平常心为念,不应该有分别心。”
“我没有分别心,不代表别人没有!我藏区本来就人少,现在人心浮躁,信教的人大不如前。”
“因此你偷佛祖袈裟是为了证明黄教的正统地位,让更多的人心悦诚服?”
“怎么能说偷呢?袈裟在这之前更本没人知道,所以我最多也就是寻宝。”
“反正你想得到它。有得失心,有贪欲。这就是六根不净。”
“我的确没有修炼到无欲无求的境界。或许我跟这件袈裟有缘分,或许是振兴黄教的使命让我铤而走险。”
“无论如何,你都犯了极大的罪过,不是因为偷袈裟,而是你害死了证空法师。”
“那个老头知道了我的意图,我如果不害死他,他就会阻止我。”
“罪过罪过!你这样的人决没有成佛的可能。用献血换来的袈裟是不会加持你的。”
“我不能祈求有大成就,从我犯下大错的那天起,多年的修行就毁于一旦。只希望我黄教在以后能够兴旺。”
“在信仰你的人眼里,你就是正统,你的宗教一直都很兴旺。可惜你贪多求全,反而走上了邪路。”
“一念之差,悔之晚矣。不过我很奇怪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中国有句古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了就会有人知道。我不仅知道你过去的事,还知道将来的事,你找我来是想跟我讨论佛祖袈裟的来历和经历。显然你知道我把袈裟物归原主了,你想激起我的好奇心,再去盗窃。可惜没有这种可能。”
“我已自知有罪,怎么会再错上加错?我只是希望你去毁掉那件袈裟。如果此物不毁,以后恐怕会有更多的人为它铤而走险。”
“我认为为之铤而走险的不是这件袈裟,是人的欲望。放心吧,我已经将其物归原主,此物会得到妥善的保管。”
“看来你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这件袈裟它有灵魂,它会自己思考,它想决定自己的命运。”余力一直以为只有人才有灵魂,没想到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也有灵魂。
“那你是如何得知的呢?”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经历过灵魂先行?我的灵魂也见到过未来世界。只不过那个未来不是真实的未来,是海市蜃楼。所以我断定那件袈裟是邪恶的,必须要毁掉它。”余力想起心一法师写的话,句句犹在眼前。
余力还想问几个问题,活佛摆摆手让他出去,说想静坐一会儿。余力告别活佛,当天就离开了松赞林寺。这一次,他没有留恋寺里的牦牛肉。
37
第二天在火车上,余力看到一条新闻。松赞林寺发生一场大火,丹增活佛在大火中不幸丧生。官方的说辞尽量描述活佛为了救别人而葬身火海。
大约十几个小时以后火车停在了岳阳站。刚出火车站,他就看到了闫慧文在等他,他们约好了在这里见面。他有一种直觉,这是他一系列旅程的终点站。
这次来岳阳,他首先参观了岳阳楼,弥补了上次的遗憾。然后去了君山,去君山要坐快艇,闫慧文怕水,余力紧紧握住她的手,这一握就没有松开。第二天来到圣安寺,两个人的手还是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手拉手走上了万佛塔。到顶层的时候,余力看到了那尊熟悉的佛像。他跳上了佛台,朝佛像背后看了一眼随即又跳下来。
“力哥,你在上面看什么?”
“没什么,好奇而已。”
“好奇害死猫,你可小心点!”
“没关系,我不是猫。”
“你要是猫才好呢!”
“为什么?”
“因为猫有九条命。”
“人要是有九条命就成老不死了。”
“我希望等你老了我也能陪你在一起。”
“再说吧!说不定还没老你就后悔了。”
“不会的,永远不会后悔的。”
“那好,一言为定。”
这时候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那人走近转身上来,果然是个穿袈裟的圆脸和尚。
“本真法师,幸会幸会。”余力双手合十道。
“余居士,怎么是你呀?太巧了,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本真感到很惊讶。
“不知道法师来圣安寺做什么呢?”
“圣安寺主持邀请我来这里讲学。闲来没事就参观一下。”
“哦!法师也算高僧了。不才愿意聆听您的教诲。”说罢,就把闫慧文打发走,闫慧文依依不舍的下了塔。
两个人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坐下。
“法师,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了?”
“第二次,上次在南华寺。余居士可是本寺的贵人。”
“不能这么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做的对不对。”
“当然是对的。您大仁大义无私归还圣物,功德无量。”
“可是我归还给你就错了。”
“归还给我怎么错了?”
“或许你的佛学理论知识丰富,但是你无德,你不配称为大德。”
“这话从何说起?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我都想明白了。我刚才问你,这是我们第几次见面,你说是第二次,这就错了。”
“那不然是第几次?”
“第三次。第一次在华山,证空法师圆寂以后我去祭拜他,因为不舒服而晕倒在地,你把我扶起来了。”
“哦,记起来了,那个人是你呀!”
“你知道是我,你不仅知道还从我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余力从口袋里拿出一串佛珠。本真显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
“这串佛珠是净严法师送给我的,上面有刻字为证。它曾经作为我杀害证空法师的一个证据。开始我以为它掉在水帘洞里的水潭里了,在我知道水帘洞里没有洞更没有水潭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拿了。案子结了以后我找法院好不容易要回来。你故意嫁祸于我,你说你是不是不配称为大德?”
“罪过!罪过!”
由于灵魂的先行。过去三年来发生的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很多事情余力也不知道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有的事情既有实也有虚,既有真也有假。要理出个头绪来的确很困难。
“以前丹增活佛,也就是那个止境和尚跟我说他曾经拜一个汉人高僧为师。开始我还以为是证空法师,后来想来想去都觉得不是,如果是他不会害死证空法师。更何况害死人以后还嫁祸给其他人,他没那个智商和城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疑点能证明你们是一丘之貉。我拿到袈裟以后从闻喜法师的床下出来的时候,明明把止境打晕了,而且用绳子把他绑住了,但是后来却让他跑了。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跑得掉?”
“那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呢?”
“因为你查到了佛祖袈裟的具体位置,所以肯定想第一时间得到它。更何况如果盗取宝物的过程出现意外,你也能更好的策应止境,所以我肯定你当时就在迦叶殿。”
“我跟止境谈过两次,他是一个单纯的年轻人。他做错事了会自责内疚,也会用生命为自己的理想殉葬。他拜你为师也不是因为你佛学造诣深厚,而是因为你们有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佛祖袈裟。丹增活佛想得到袈裟振兴黄教,而你,想得到它是为了你的私欲。”
“我有什么私欲?”
余力拿出一张纸给他看。
此袈裟历经数代高僧有很强的法性,得知便可知晓过去预知未来。如果其被妄人所得,便会荼毒天下。特埋于此地,后世如有人得之,即毁之。切记不可耽于虚幻之境!毁之,即可。 释心一
“撒谎,你自己写了一张纸来骗我的吧?心一法师明明写着要将这件袈裟归还南华寺。”
“他写了两张纸,归还袈裟的时候这张纸我没有给你。而且这张纸是藏在夹层里的。”
“他为什么要写两张互相矛盾的告示呢?而且这张还藏得那么隐蔽?”余力把元贞如何捐资修庙,心一法师如何让他藏宝讲给他听。然后把之前他的推测说了一遍。本真觉得有道理。
“大约在十五年前,我跟法相也就是闻喜之前的迦叶殿主持聊天的时候,他无意中说到迦叶殿里有个密道。这种秘密本来是不外传的,他也许是糊涂了竟然无意中说了出来,也许他觉得一个真身像无关紧要。”
“后来我翻阅了本寺和迦叶殿的大量资料,发现佛祖袈裟失踪的时间和迦叶殿修建时间重合,因此推测袈裟在迦叶殿的密道里。于是才有了后面一系列动作。”
“但是这跟证空法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害他?”
“因为证空就是法相,大约十年前五台山佛光寺重修以后邀请他去做主持,他就把位置传给了闻喜并且改了法号。我把我的推测告诉他,他也觉得很有道理,同时他也表示很后悔告诉我。希望我让这个秘密永远沉睡下去。如果他不死,他肯定会阻止我。即使我找到了宝物,他也会指证我。不过他当时只是告诉我有条密道,并没有告诉我密道的入口在哪里,我让止境在这里找了半年也没找到,所以才决定窃听闻喜。”
证空法师是迦叶殿的上一任住持。这个结论让人大感意外。怪不得闻喜法师死前看到自己的时候表现的那么愤怒,这足以证明他们关系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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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真法师接着说,“迦叶殿丢了东西居然没有人发现。”余力把那些刨下的砖头都恢复到位了,所以新住持没有发现也正常。
“令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肯主动归还这件宝物。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当然找到它也不全是你的功劳,我也为你指点了一回。”
“那不是在影子世界的发生的事情吗?”
“是影子世界,我们的灵魂在影子世界相遇。”
“这也能行?”
“当然行,否则你以为证空是怎么告诉我真身像的秘密?他把我们的对话当做梦话了。”说完他仰头大笑起来,余力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出家人笑的这么放肆。“如果是现实世界,闻喜怎么可能冒着破坏戒律的风险带你进入地道?”
本真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灵魂先行?”
“三年前。”
“是因为得到了什么有法性的器物吗?”
“难道不是因为那件袈裟?”余力明知故问。
“你得到袈裟到现在不过两三个月时间,之前呢?”
“那是什么?那时候净严法师就送我一个孩子和一串佛珠。难道是这串佛珠?那个孩子,哦不对,那串佛珠说到底也是证空法师送我的。”
“不错,我仔细看过,这串佛珠也是佛祖用过的。所以法性很强。要不是想栽赃给你,我真不舍得把他留给警察。可是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串佛珠呢?一定是他知道我想盗取佛祖袈裟,所以把佛珠送给你,让你进入影子世界提前知道很多事情,然后阻止我。闻喜法师一定也是得到了证空法师的指点,否则不会让你进入密道。”
“但是他没想到,我不仅没有阻止你,还把它送给了你。我的确应该把它毁掉,不让你得到它。”
“现在后悔晚了。”
“不晚,不晚。以前静空法师跟我说过,灵魂先行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你心存善念它能助你更好的行善积德,你心存恶念它就让你加速堕入地狱。你这个和尚自私自利,你的私欲会影响你的判断。”
“什么意思?”
“静空法师曾经告诉过我,灵魂在影子世界的活动会留下痕迹。”
“这是什么意思?”
“我刚才特地去这尊佛像背后看了一下,那里有我上次动过的痕迹。”
“你是说这不是真的?”
“因为我们上一次在这座塔相遇是在影子世界,所以你断定这次是在真实世界。影子世界不仅能预测未来,也能改变未来。我回忆了以前发生的一切,记起来净严法师曾经跟我说过要经常用那串佛珠念经为孩子祈福。为什么要用那串佛珠?其他的佛珠不行吗?后来我才领悟到是因为这串佛珠法性太强,所以能引导我到影子世界。在小孩一岁生日那天我拨动过佛珠,那也是我最后一次拨动它。孩子在两岁生日那天消失,所以拨动一次佛珠能让我的灵魂在影子世界维持一年。”
“你计算的还挺精确,不过这有什么用。这只是我们在影子世界的相遇,你没办法得到我身上的这件袈裟。你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
“我知道你在哪里。你就在圣安寺,就在万佛塔上。”
“你跟踪我?”
“既然决定跟你相会,肯定要有备而来。如果你不想见我,只需要把袈裟脱掉。”
本真于是把袈裟脱掉了,当他抬起头来,发现余力仍然在眼前。他还没回过神来,发现袈裟已经到了余力手里。
“你……你这个骗子。”
“你才是骗子。你连真实和虚假都分不清。可见你沉迷其中很深了。”
“我去到影子世界是为了振兴本寺,让我禅宗发扬光大。”
“丹增活佛也是这么说的,这是借口。你们师徒俩都走错路了,你们欲念太盛,急功近利,实在不符合出家人的所为。”
“算我倒霉,今天居然败在你手里。”
“你只是败给了你的欲望,你如果潜心修行,这件袈裟可以帮助你更上一层楼,如果你想满足你的私欲,就会害人害己。不过你如果潜心修行,也就不会想方设法得到它。”
“你现在得到它了,我年老体弱,也抢不过你。以后它就可以满足你的私欲了。”
“我如果那么做,跟你有什么区别?我会把它毁掉,免得荼毒世人。古人说善为易者不占。如果连现在都过不好,知道那么多将来的事有什么用?”说罢他走下了万佛塔。走下来之前他看到本真瘫倒在地上。
39
“力哥,你怎么在塔上待那么长时间?”
“跟那个和尚讨论佛法。”
“看来讨论的很深入,为什么不邀请他去家里。”
“他还需要修行。”
“你手上拿的什么东西?”
“一件衣服而已。”
“这件衣服好像会发光。”
“里面有个电灯泡。”
“你真会说笑话,衣服里面怎么会有电灯泡?”
“说错了,这件衣服就是电灯泡。我们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它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你说话怎么这么肉麻。力哥,我以前经常做一个梦。”
“什么梦?”
“梦见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还生了个孩子。不过很奇怪,在梦里我不叫闫慧文。”
“那叫什么?”
“夏至,不过叫夏至也没什么问题,我本来就是夏至那天出生的。更好笑的是,我的孩子居然叫韭菜盒子,难道就因为我喜欢吃韭菜盒子我的孩子也要叫韭菜盒子?力哥,你看着我做什么?”
“那是潜意识,你梦到的东西最能反应你的潜意识。看来你真是个吃货。我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一个很重要又很危险的东西,你既不想毁掉它,也不想让别人轻易得到它,那怎么办?”
“这个东西有多重要?”
“很重要,比一般的文物更重要。”
“文物?那就放在博物馆呗!放在那个地方一般人得不到。而且能得到妥善保管。不过你说的危险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对,博物馆,放在博物馆就不危险了。你现在去买两张到北京的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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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墅里,一家人正在吃饭。
电视里正在播放有人匿名给国家博物馆捐赠佛祖用的一件袈裟和一串佛珠。
余力父亲发话了:“阿力,你跟小闫什么时候结婚?她住我们家很久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请了个保姆。”
一群网红起哄了,要求他给个时间。闫慧文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会结婚的,不过要过段时间,我还有点事要做。从今天开始,我要在这间小黑屋里待一段时间,我不出来谁都别打扰我。趁着记忆没有衰退,我要写点东西。”
“你要写什么东西?”闫慧文关切的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余力走进小黑屋,写下了第一句话。
我拿出纸和笔,写下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