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如一觉

(2011.9.12)

新买的稿纸,红色绿色的线横纵交错。只是没有格子和单位名称,广阔如大海,坦诚如初恋,诱惑着你在记忆的走廊里狂奔疾走:得找点什么东西,写上去,刻上去,种上去。

正要下笔,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大意:这个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已经过去一年零九个月。这十年在指尖滑过,在眼神中流过,在春风中飘荡,在夏日的树梢上做短暂的停留。至轻而至重者,是时间:轻盈流畅如芭蕾舞者旋转的裙褶,厚重凝肃如老象赴死的脚步。十年如一觉,梦的细节和琐碎已忘去大半,只留一些印象,一场幻景,一砰心跳,沉甸甸的,在灵魂里。

十年前,一个(以及几百个)消防员回头看看摄像机,走入烟尘,不再回来。十年后的今天,他(他们)年幼的儿子或女儿已经长大,在录像中目送自己的父亲向崩塌破碎的世界前行,他们看到笨重的防护服下的永恒微笑。

十年前,我小学四年级。青春痘还没有找上门,反恐精英的枪声正响彻大江南北的天际。班里新转来五、六个学生。他们中有一个,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因而能经常拜访我的梦乡。在我的印象里,她有细长的胳膊和手指,马尾辫在她的脑后轻轻摇摆。她常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明媚的时候,我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她的鼻翼和额头上隐隐现出极细小的蓝色。体育课,操场上起风时,能看到她脖颈上飘舞的几丝乱发,与生锈掉漆的双杠和傍晚时教学楼瓷砖上泛起的辉光,一起在我的记忆里长久不灭。

十年前,我睁开睡眼看到一个远到毫无概念的国家的两栋高楼冒着浓烟,看到惊恐的人们跑出来戴着头盔面罩的人们跑进去不再出来;十年前,我感觉到了什么又不知所措地盯着那个女孩儿的马尾辫,花裙子和额头上隐隐的蓝色。上帝打了个盹,于是我已经站在了那两栋高楼的废墟边上,只是戴着头盔面罩的人们已看不到。镜头稍一切换,两个孩子已在各自命定的路上或笑或泣或歌或舞地走着,小细胳膊,放学后的零食和梦中密切的拜访,已如雾如风如细雨,在记忆的斗室里明灭如孤夜一灯。

时光呵,就这么悄然流逝而又氤氲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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