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心肺复苏法"是个什么鬼？

心肺复苏（CPR）是现场抢救心跳骤停最有效，也是最重要的手段。而胸外按压则是整个CPR治疗中最核心的步骤，按压的质量可直接影响复苏成功的几率。

而前两天，笔者在朋友圈看到一篇文章，主要讲一种名为“腹部提压”的心肺复苏法。只是文章的作者并不是推荐这种抢救手段，而是将其称为“具有浓厚的中国特色”，认为其“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

笔者问了一下身边的医生朋友，许多人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术语；也有人知道这个，但认为缺乏国际指南，不敢使用；还有用过这个方法的医生觉得，这种方法是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笔者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即使接受过专业的AHA心肺复苏培训，在对其深入了解之前我也不敢妄下结论。既然如此，我们看看这种“只按肚子不按胸”的心肺复苏法到底是什么。

国人创造的心肺复苏法

“腹部提压”这个方法是由北京某三甲医院急诊科一位王教授首创的，是一种运用于存在胸腔损伤或胸廓畸形的心跳骤停患者的抢救方法。由于胸腔损伤和胸廓畸形都是传统胸外按压的禁忌证，而且临床上有相当一部分病例由于CPR导致胸骨骨折，从而影响了后续的抢救治疗。不仅如此，许多施救者担忧人工呼吸时的感染风险。在这种情况下，王教授提出了“腹部提压”的方法。

根据“腹部提压”支持者提供的资料显示，这种方法的机制简单来讲就是按压腹部时，腹腔内压升高，促使血液回流；提拉腹部时，腹内压减小，利于心脏输出，下肢血流也顺利回流。“另一方面，可使膈肌上下移动，导致胸腔压力的变化，膈肌下移时胸腔负压增大，有利于空气进入肺部，膈肌上移时利于肺部气体排出，发挥了‘肺泵’作用，实现了吸气与呼气，达到了体外人工呼吸之妙用，真正实现了一体化心肺复苏。”（这是原话）

至于操作方面，不得不提那个“腹部提压仪”：

操作手册是这么写的：

“将按压板平放被救者中上腹部，提压板三角形顶角置于肋弓和剑突下方，负压装置的开口与被救者的皮肤紧密接触，快速转动活塞形成负压；施救者用双手紧握提压手柄，于患者侧方通过提压手柄以100次/分的频率连续交替向上提拉与向下按压。按压时，向下垂直用力，使腹部下移3_{5cm；提拉时，垂直向上均匀用力使腹部快速扩张，于回归按压前腹部状态后再上移3}5cm。”研究者认为：这种腹部提压CPR新装置“在进行CPR时能充分地发挥‘心泵’、‘胸泵’和‘肺泵’的作用，达到了按压与提拉并举，最大限度地提高心排出量，并辅以有效的肺部通气，克服了传统CPR诸多并发症等缺陷。”并认为这种方法是迄今为止CPR方法的一次重大创新。随着临床和实验研究的逐步深入，相信腹部提压CPR将逐渐被广泛接受，成为主流的心肺复苏方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拉斯克奖”再次花落国人手中的日子不远了，CPR指南上出现国人的成果也指日可待了！

且慢，故事没逆转剧情就不好看了

照道理说，这样的一个重大发明，应该在全世界传开了。然而在检索文献的过程中，笔者发现，几乎所有的相关论文中，没有一篇发表在国外杂志。绝大多数相关论文的作者都有那位王教授的名字，而在这些论文，甚至就是关于腹部提压所谓“指南性文件”的参考文献中，这位王教授参与或撰写的论文也占了大部分。

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许多医生从没听说过“腹部提压”这个词的原因：国际上未能广泛认同。可能从论文中我们能看出一些端倪，基本上论文中对患者抢救不同时期的生理指标数值、患者的基本信息、患者的原发疾病等数据上有不同程度的缺失，不是缺这，就是少那。

心肺复苏的终点不是恢复自主循环（ROSC），就是死亡，然而影响ROSC的因素非常多。比如两个分别因失血性休克和急性心梗而导致心跳骤停的患者，无论是接受传统CPR还是接受腹部提压，在常规高级生命支持系统的治疗下，肯定是失血性休克患者ROSC的希望更大。就算不说样本量小，研究团队在未能控制和矫正大部分因素的情况下，就认定腹部提压比传统CPR有优势，这样的研究结果可靠性真的要打个大问号，因为无法证明CPR方式是影响ROSC的独立因素。

再者，对于腹部提压的理论原型——“腹部按压”，早在本世纪初就有国外学者研究，并且也一度推行“介入性腹部按压CPR”（IAC-CPR），即在常规胸外按压的基础上加上腹部按压。结果发现，和传统CPR相比，IAC-CPR的确对呼气末二氧化碳分压（EtCO2）的提升更高。而EtCO2这个指标是在评估复苏质量上非常重要的指标，和心输出量、肺血流量等生理指标都有关系，这也是“腹部提压”研究团队在论文中重点论述的。然而近几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表示，就算IAC-CPR中这些指标上升得更快，对ROSC也未必有利。

其次，相对于院内，院外发生心跳骤停的可能性更高，在这种环境、物资均缺乏的情况下，简单的快速评估和及时有效抢救就成为了挽救患者最关键的因素。现在CPR流程趋于简化就是为了缩短从发病到接受救治的间隔，提高患者的生存率，更适合院外急救。而腹部CPR所禁忌的腹部损伤通常难以快速评估出来，操作上要求更高更专业，盲目使用反而会对患者有不利的影响，更何况“腹部提压”还需要用到特殊的器械，操作复杂更不实用。因此国际上普遍建议将腹部CPR运用在院内抢救，而并非“腹部提压”研究者所说可向公众普及。

而关于心肺复苏的研究本身就非常复杂，或许“腹部提压”的方式的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心跳骤停患者的复苏几率，但是现在就认为其潜力巨大恐怕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