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智症老人家属自述：养老院门外，我成了“坏媳妇”

【倾诉人·事】

嘉敏，42岁，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和大部分人一样，生活得并不轻松。

而她的难题，最近集中爆发了。正值儿子备战中考的关键时刻，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公公，老年痴呆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了。今年老人已经走失了两次，好在离家不远，都及时找回来了。可是最近半个月，又开始大小便失禁了。

加之她和老公的工作又都属于忙起来没点儿的那种，所以他们真是有些承受不住了。她很怕一个没注意到，公公再出现什么状况。她更怕家里的事情影响儿子中考。

思虑再三，嘉敏动了把老人送去养老院的念头。和老公提出来以后，老公什么都没说，只是傻坐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叹气。

她知道老公不舍得，其实她也有些于心不忍。当初公公婆婆可没少帮他们带孩子、管家里。而且婆婆临终前，特意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老爷子。可是，当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她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不过就算他们能“狠下心”，别人又会怎么想呢？虽然现在住养老院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他们还是很怕背上“不孝子”的骂名。

真是两难。

那两次都多亏邻居提供的线索，要不然我公公就真的走丢了。所以我到现在想起来都后怕，真找不回来的话，可怎么办。我们以后的日子都没法儿过了。其实那两次家里都有人，一次是我上个卫生间的工夫，一次是我儿子接了同学的一个电话，我公公就自己开门跑出去了。我老公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事后也没埋怨我，可我心里不落忍。自打我们结婚以后，他对我父母始终不错。也就是这几年，我婆婆生病、去世，然后我公公又查出得了老年痴呆症，他往我父母那边去的少了。以前几乎每个礼拜都去的，还买这买那。人心换人心，他对我父母好，我对他父母也得好。

可我现在真的是没办法了。不到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想到要送老人去养老院。我公公这病查出来快两年了，之前一直服药，控制得还可以，也就是有时候说了前边忘后边，或者刚吃完饭他非说没吃之类的。这些都不要紧，我们做儿女的，这点儿耐心都没有那还行。但是自打今年开始，症状越来越严重，好像吃药都不管事儿了。除了走丢那两次，还有几次他半夜不睡觉，站在屋里骂人。骂的什么我们也听不清楚，乱七八糟的，但是声音特别大，整个楼道都能听得见。我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我儿子马上就要中考了，可他爷爷这样，孩子连觉都睡不好。我们孩子特别懂事儿，跟我说别怪爷爷，这是病态，再说爷爷也不是每天晚上都这样。偶尔一两次睡不好没事儿，大不了中午在学校趴桌子上打个盹。听孩子这么说，我眼泪儿都快下来了。我一个是心疼儿子，另外也觉得公公可怜。我公公退休前是工会主席，可能干了，能说会道的，现在却病成这样，让人看着真难过。我这个儿媳妇都不是滋味，更别说我老公了。作为儿子，眼看爸爸变了个人却无能为力，心里得多难受。所以家里的事儿，我能不让他操心就不让他操心。

只是有时候伺候老爷子，我这个儿媳妇是真不方便，还得他来。就拿半个月前那次说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公公突然大小便失禁了，弄得裤子上和床上都是。当时老公和儿子都不在家，我只能硬着头皮收拾。我不是嫌脏，就是太难为情了。我老公知道以后跟我说，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他来。话虽这么说，可是他那个班，上下班都得打卡，请假就扣钱，除了双休日，都不在家。而且经常加班，有时候到家都9点多了，累得他就想往沙发上一躺。你说我看着能不心疼嘛。我的工作时间倒是比较自由，不忙还好，忙起来也是没点的。可我们俩是一点儿都不敢松懈，否则很可能面临淘汰，现在单位竞争太激烈了。要是丢了饭碗，我们都40多岁了，去哪儿找工作啊。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俩都已经请过几次假了，因为老爷子频繁出状况。老人现在这种情况，几乎是离不开人了，可我们俩分身乏术啊。所以我才会想到养老院。距离我家差不多两站地的地方就有一家民办的养老院，我去看过了，条件还不错。我想着把老人送过去以后，时间允许的话每天我们都会过去看一眼，周末接回来住两天。我琢磨了好几天，才跟我老公提。他知道我已经去养老院看过了，什么也没说，闷头坐在那儿，一边抽烟一边叹气。我理解他的心情，其实我也不好受。清明节的时候，我们去给婆婆扫墓。我老公哭了。我想起婆婆临终前拉着我们的手，让我们一定要照顾好老爷子。他肯定是觉得对不起妈妈，但我又何尝不是。

除了这些顾虑，我还很怕别人的议论。虽然说现在老人住养老院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可毕竟还是少数。而且还得分情况。有的是老两口身体健康，只不过是想减轻儿女的负担，主动提出去养老院，就是换个地方颐养天年。有的就像我家这种情况，实在是家里人没办法照顾了，才送老人去的。如果说大家觉得第一种情况还无可厚非的话，那对后者是不是就会有看法呢？我们也许会成为别人眼中的不孝子，作为儿媳妇，我更有可能背上“恶媳妇”的骂名。也许我和老公的关系也会因此转变。

现实摆在面前，我们经常会感到无力，进而难以抉择。其实这也许就是生活本身。你会为大事心痛，也会为小事头疼。有的事情可以随着时间淡去，有的事情却必须要一个结果。别人说什么不是首先要考虑的，自己问心无愧才最重要。只要过得了内心这一关，再做什么决定就要用头脑说话了。也许你会发现，好多难题并非无解，更非只有“一解”。

图文来源：每日新报（天津），原标题：《养老院门外 我成了“坏媳妇”》，有删减

原文中，本来还有建议这位老人家属将儿子送到外公外婆身边，请一位保姆在家一起帮忙照顾患有失智症的公公的描述，我身为养老行业的人儿，就没完全复制粘贴上来，毕竟，那不符合我的观点。

照顾失智症老人除了需要极其多的耐心、细心与爱心，更重要的是需要专业照护技巧的，先不说雇佣保姆的费用，普通的保姆未必能够胜任这样的工作。如果有合适的养老机构，收费价格是这位女士与她丈夫可以承受的，那么老人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儿子也可以在自己的身边更加专心地备考，才是一举两得。

把老人送去了养老院，并不是就不用再负责任了，就这位女士的情况来看，或许是最负责任的选择。她还可以常常到养老院去看看，哪怕老人可能已经认不出她了……

——颐讯刘碧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