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如梅

一方歙砚边上，宣纸铺展。湖笔游走处，墨色轻染，朵朵梅花俏立枝头。这种梅花，既没有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气味，也没有洗妆不褪唇红的颜色。王冕题诗云，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意思是，我的墨梅，虽然无色无味，但是它的气韵却远超其他凡种。这种气韵，就是中国文人的精神。

范仲淹的名句，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之所以流传千古，因为它表达出了中国文人的两种精神追求，入世与出世。儒家追求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道家追求的是，清静无为。这两种相互矛盾冲突的思想，却在中国文人的身上得到了意外的和谐统一。中国文人成功的代表，一个是西汉张良，一个是明朝刘基。两人的共同处是，都辅佐明君，开创一代霸业，然后不为声名权贵所羁绊，功成身退，归隐山林。这种思想，在儒释道三家融合的宋朝，逐渐成为文人中间的一种共识和主流。以苏轼为例，入世时，就勤勉为民，不畏权贵，敢于在朝堂上仗义执言。出世时，就诗词歌赋，胸怀豁达，不为宦海沉浮所累。就算被流放到蛮荒偏远，瘴气丛生的岭南，也能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这样的句子。

中国的水墨画，跟西方的油画，最大的不同的是，重气不重形，特别是泼墨画。油画有各种画笔，各色颜料。水墨画，如果不是青绿山水或者工笔花鸟，只需一只毛笔，一方青墨，就能墨分五色，画遍山水万物。王冕画的墨梅，同“众芳摇落独暄妍”的宋人梅花不同，枝繁叶茂，疏密有致，独有一番风味。梅花，作为四君子之首，历来是高洁不屈，傲霜斗雪的精神代表。王冕借梅花抒己志，发表了自己的人生宣言。

小学课本里，有一期的第一篇就是节选自儒林外史第一回的王冕的故事。至今还记得，露珠在菏叶上滚来滚去，那个滚字，被老师要求写了很多次，还是写不对。王冕由寡母抚养长大，家境贫寒，以放牛为生。但是凭借每日观察荷花，竟画得一笔好荷花，渐渐有了声名。县令为了讨好上级，强令王冕以画娱上。王冕不惜躲进深山，每日餐风饮露，也不向强权低头。王冕本人就像一株墨梅，不与繁花争奇艳，不以奇香侍权贵，这也使得，他的墨梅，流芳千古而不衰，到今日，依然能够感染到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