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小雨靴

  我出生在70年代初的苏北农村。

  父亲是小学教员,母亲务农,家里兄妹三个,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记忆中,故乡的冬天很冷很冷,北风呼在脸上刀刮一样生疼。屋檐下倒挂的冰棱柱一天长过一天。那时候只有省道县道是柏油路,我们上学放学走的都是土路。黏黏的泥土在夜里被冻得铁硬,早上上学时咯得脚板生疼。到了中午放学,泥土被太阳晒得融了冻,又粘又滑。那时候我们都人手一根小木棍,走几步就得用小木棍刮一下鞋子上的泥。棉鞋是万万舍不得穿的,所以,整个冬天都离不开雨靴。

  我没有合脚的雨靴,是哥哥穿过姐姐又穿过后给我的旧雨靴。雨靴对于我的脚来说,太大。母亲在靴子里塞满了稻草和破棉絮。靴壁已经很薄,布满了胶皮被氧化和风化后的皱纹,似乎弹即可破。靴底的防滑纹已经磨平,我得使出浑身的力量靠脚趾的抓力来防滑。靴筒也太大,尽管把棉裤的裤管全部塞在靴筒里,也还是有很大的空隙,每走一步就扇进去一股冷风。

  我好几次向母亲提出要一双新雨靴的要求,得到的都是满含歉意的叹息……

  那时候,我们这样的家庭组合很是困顿。父亲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和三个孩子的学杂费;母亲一个人在生产队的劳作,又不够一家五口的口粮,常常到了年终结算还得倒找生产队粮食。这样的困境让我想要一双雨靴的愿望,遥不可及!

  有一年的寒假,几个小伙伴们在一起跳绳踢毽子玩得很开心,不知道是谁提出来说,我们去走冰吧。走冰就是从河的冰面上走到河对岸,相当刺激。我看了看自己不合脚的靴子,有点犹豫。小伙伴们鼓励说,没事的,我们手拉着手,一起走。到了河边,小伙伴们手拉着手一字排开,小心翼翼的慢慢向河对岸移动,我排在队尾。很快,队伍前端就到了对岸,有人开始陆续上岸,我的手心都是汗,心也扑通扑通跳。眼看着我也快到岸边了,突然听到冰面裂开的咔嚓声,小伙伴们慌了,争着往岸上爬,前面的伙伴松开了拉着我的手,自己往上爬了,我慌乱中赶紧抓住了岸边的芦苇根。裂开的冰片划破了我的靴子,冰水灌进了我的靴子。

  回到家,我以为要挨一顿打,母亲含着泪把我满是冻疮的冻得通红的脚揣进她的怀里,父亲则找来了自行车内胎,开始给我补靴子。黑色的靴子补上粉红的内胎,太难看了!父亲撕下补丁,又重新剪了一片梅花状的内胎,比划完,又再剪了一片一模一样的补丁,于是,我两只靴子上就有了对称的两片梅花。

  可是!我多么希望能有一双合脚的,漂亮的雨靴啊!

  ……

  转眼到了开春,大地和空气都舒展开了,柳树开始吐绿,麦苗也开始昂起了头。这天放学回来,半里路开外就闻到了家里炖了咸肉的饭香!外婆也来家做客了。母亲神神秘秘的看着我笑,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盒子,叫我打开。盒子上靴子的简笔图案撞击着我的心房,我的心跳加速,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是一双红色的!靴壁上带两道白杠的!崭新的!雨靴!

我一阵欢呼。母亲说,今天是你十岁生日,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我看到母亲笑盈盈的眼里分明有闪烁的泪花。

  饭桌上得知,党中央开了个什么会,要提高教师的待遇,父亲的工资翻了倍。而且,据说还要分田到户,全家人将不再为青黄不接的口粮犯愁。

  那双红色的雨靴只穿了一年,我的脚就开始疯长,再也穿不下了。由于雨靴被我小心翼翼的保养,还跟新的一样。我不舍得送人更不舍得丢弃。这双雨靴见证了我童年的心酸和无奈,更见证了农村大地的困顿和苏醒……

  再后来,乡村慢慢通上了柏油路和水泥路,雨靴几乎退出了人们的生活。家乡的许多物件,都渐渐的变得可有可无,变成了人们的追忆……

而我的红色小雨靴,却像永不凋谢的红玫瑰,在我的心灵深处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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