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又是一出“空城记”

小鹿乱撞的一天&美的 作品

一个民族的落后首先是其精英的落后，而精英落后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他们经常指责人民的落后。

空城记

by 贾葭

最近给人打电话，头一句不是“吃了吗”，而是“您丫还在北京吗”。每到旧历年底，人心惶惶，都思量着回乡过年。北京各圈儿的人群状态颇不稳定，约饭局搞活动，往往都凑不齐人。有不坐班的记者同志，元旦后就闪回老家，非得逼着公司把年会放在腊月底召开。及至领到年终奖，立刻平地蒸发，也不晓得是如何买到票的。

不过年底的饭局总是要吃，活动总是要搞。盖因一年都没联系，全指望此时能联络一下感情换个把名片之类的。因此各色人等都显得很忙，忙着寄明信片忙着给父母弟兄准备礼物忙着给领导安排行程忙着排队买票忙着参加各种颁奖各类年会各类饭局。出席和不出席的理由是一样的：年底了。

此时交通状况是有规律可循的，在腊月廿八日之前照例堵得水泄不通。挂着外地牌照的车子塞得鼓鼓囊囊四处奔波。各部委的大院里堆满了驻京办送来的瓜果蔬菜各式土产，场面就像《红楼梦》里黑山村的庄头乌进孝赶着马车进宁国府。一到年三十那天上午，交通立刻好转，畅通得好像又来了一次非典。

快递公司则在腊月二十三前后停止工作，淘宝和当当的客服一遍又一遍重复他们的工作时间，请买家下单谨慎。以成都小吃和杭州小笼为代表的一批小规模饭店也都停止营业，早餐开始成为问题。早市上的蔬菜品类也少了很多，价格持续上涨。水站也打来电话主动请求多送一桶水，小时工则表示如果再不打扫房间她们就要回乡过年了。垃圾桶的清空频率在下降，小区门口的保安也少了起来，黑车司机也不见了。

这给生活带来的不便是立竿见影的。这些外地人一回家过年，大家才会觉得生活的极度不便。虽然伟大领袖告诉我们说，钱能办到的问题通常就不是问题，即便如此，还是有人认为这些人本来就不应该进北京。每年北京的两会就在腊月中召开，照例会有一些脑子搭错筋的政协委员提出排外提案。据说今年还要把地下室的人赶出北京云云，网络上也立刻掀起新旧北京人之争，连网管都小心翼翼地提示不要搞地域歧视。

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提起户口这个话题。我敢说那些排外的委员们，往上数一代，铁定都不是北京人。理论上说，也早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北京人。远的不说，蒙古大军来杀一批，李自成来杀一批，多尔衮来杀一批，英法联军来杀一批，八国联军来杀一批，日本人来杀一批，后来窝里斗再杀了一批。早就没什么正经北京人了。

话说这些搭错筋的人，从来不去想北京如果没有这些外地人，会成为怎样不堪入目的状态，他们似乎也从来不去想，一座消费城市的第三产业是如何形成的。总之春节期间的北京，瞬间人烟稀少街市冷清。假如一定要让委员们满意的话，那么按照他们的规划，北京就可以长年一直过春节了。

搁在前清，像康有为梁启超这类出类拔萃不世出的外地人，铁定不会被戴上黑头套扔到荒郊野外去。如果当年北京要暂住证的话，李大钊瞿秋白等人早就去昌平筛沙了。那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委员们，只是一味指责外地人如何给北京带来多少麻烦。我的一个朋友说，一个民族的落后首先是其精英的落后，而精英落后最显著的标志就是他们经常指责人民的落后。

(本文成文于2011年，选自《我的双城记》)

作者介绍： 贾葭，专栏作家，无业游民，两只猫的爹。 作者微信公众号：贾老师（jajia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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