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再见---写给路边社

在微信浩瀚如星海一般的1500万个公众账号里，路边社是一颗闪亮的小星星。前段时间这个账号被封，现在换了个新号重开。账号的主人社长从来不假装发布了一篇深情的文字《跟十万用户说句再见》，竟然让我有些触动。

如果年长真的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倒下的次数更多一些。我一度拥有三个独立博客，最终只剩下一个，而且放在墙外，国内无法正常使用。有位叫做方加玮的网友送过我一张图，我很喜欢，放在博客的每篇文章后面。每次看到这张图，我都会想起自己曾经狼奔豕突的岁月：

社长从来不假装有些难过，因为账号积攒了十万读者，五百多篇文章，甚至有风险投资商上门商谈投资事宜。一下子都没有了，但是，一下子就都没有了往往是人生常态。打击从来猝不及防，之前绝对不按门铃，也不会说声“有您的快递”。

我当时也很难过。为了架设三个博客，我自学了一堆关于Wordpress的知识，自己安装调试。白天上班，晚上搞到两三点钟---因为只有这个时间用FTP向服务器上传文件包稍微快一些，不那么频繁地掉线。从每天400个访问，一直做到每天30万。为了克服流量压力，又得自学如何把博客静态化。这件事情一旦开始，就没有结束，总有无穷无尽的问题出现，每天都得学习新知识来解决新问题。

然后，一下子就都没有了。

但我难过的点有些不一样。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好奇的小动物，从洞穴里跑出来，东摸摸西看看，觉得一切都新鲜有趣，一切都想动手尝试一下，觉得这个世界太有意思了，可以整天乐而忘返地玩下去。而世界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在我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突然伸出巨掌，一巴掌就把我连带我修建的小花园给拍进了泥里。躺在残骸边上，半个身子埋在土里，我觉得这个世界对好奇心太残忍了，这一巴掌分明在暗示我说：滚回洞里挖土刨食吧！那才是你应该过的人生！每次想到这一点，我都觉得很难过。

在那之后，我不再相信网上可以有任何永久的营建，甚至都不会浪费想象力去构想未来。在网上，说再见乃是常态。如果一个人真的喜欢呆在网上，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学会习惯再见。你的文字会再见，你的图片会再见，你的账号会再见，甚至是那些宣称喜欢你喜欢到死的人，就在表白的下一刻，说转身就会转身，而且从此不复再见。明白了这一点，一个热血敏感多情的文艺青年就此死去，剩下一个不煽情不乔饰冷静诚实的成年人。

当你在网上失去了自己倾注心力建造的一切，就可以询问自己之前做这一切的原因。当然可以归结为读者，因为你爱他们，在过去的无数岁月里，大家通过文字结下了某种因缘，因此你对他们负有某种责任。于是大家都有些感动，说了些动感情的话，和男人喝醉了之后的情形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种感动持续不了多久，也经不起几次折腾。再见三次之后，大家重逢时会觉得麻木，再也感动不起来了，反倒觉得彼此都有些尴尬。

---你又挂了？

---你又找来了？

还有另外一种选择，也是我现在的选择。我思考了很久，认为我之所以狼奔豕突，惶惶如丧家之犬，却又一次次卷土重来的原因是三个字：我喜欢。不是为了别人，不是为了期待，不是为了世界和平，只是为了自己。因为这件事我喜欢，我喜欢在网上写东西。喜欢人们赞美，喜欢人们读后激辩，喜欢年轻的妹子看我的文章，然后拉着她的情人一起看，再后来逼她老公认真看，现在念给他们的孩子听，等着孩子长大了看。（这不是修辞，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不相信我会为了别人而把一件事情持久做下去，但是为了自己则有可能。为了别人，在自己挫败的时候就变得难于忍受，觉得全世界都亏欠了自己，因为别人没有站出来为自己发声而感到愤怒。为了自己，则获得了一种原始而又强大的力量。就像是一颗种子，它要破土而出是一种本能，为的就是它自己，所以它能从石缝里长出来，能够撑裂水泥墙，能够毫无惧色地站在那里，迎接随时随地出现的再见。

希望重生的路边社也能够做到这一点，这大概也是尽快恢复全功率运转的不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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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摄影：Tanja Brandt

槽边往事和菜头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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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相信我：

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错的

禅定时刻

初恋情人：名词，有时可以缩略为“初恋”。其含义是：当初你怎么爱她她都不会多看一眼你；后来你眼睁睁看她嫁给了别人还发给你请柬要收红包；现在你心如止水波澜不兴她却突然在微信半夜给你发消息，让你给她和别人生的娃投上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