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童话之美杜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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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靠着在断壁残桓上,眺望着远方,等着她的意中人。

她的意中人,会骑着飞马,手握长剑,拯救她。

那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久远到她已经忘记那是多久之前了,久远到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

她曾经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神殿里的一名女祭司,发誓会终生侍奉女神,不嫁人,不生子,终生贞洁,终生忠诚。

依稀记得,那时候的她,虽然尚且年幼,穿着死板的白色祭司服,但有着甜美的脸庞,温和的表情,总是轻声细语说话的她,让所有人都喜爱。小孩子们都喜欢和她玩耍,老人们喜欢听她用美妙地声音轻轻地祈祷祝福,所有人都喜欢看她笑。

没错,那时候少女特别喜欢笑,微笑、轻笑、大笑,无时不刻不在笑,大家都喜欢看她笑。

可是,美貌即罪恶,而笑容,在有些人的眼里,就是最大的罪恶。

如果没有那一天,女孩不会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会苦苦地等待一个男人,也许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她或许会和她的同伴们一样,继续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女祭司,过着普普通通的、恪守誓言的生活,终其一生侍奉女神,然后普普通通的死掉。

可是,那一天却终是到来了。

据说每逢重要的日子,终是会有一些预兆的,或是天狗食月,或是狂风大作,至少,也该下一场倾盆大雨,可是,改变她一生的那一天,天气却很平常很美好,和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晴朗而微风,一点会发生大事的预兆都没有。

与往常一样,她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独自祈祷,感谢女神赐予食物,希望女神保佑世间和平,虔诚的起誓,要永葆贞洁,永侍女神。

神殿如此的宏伟,高高的屋脊,像天空一样高远,墙壁上镂刻着美丽的少女,英武的青年,吟游诗人在一边吟唱颂歌一边拨弄琴弦,祭司在一边跳舞一边献上各种祭品,女神从万神之王的头颅中诞生的景象,女神与海神争夺雅典城并获胜的景象……一根根雕刻着橄榄枝和鸽子的柱子,就像支撑着世界的天柱;地板的砖上也刻着奇珍异兽,聚集在神殿中央那高大威武的神像脚下;而在大殿中央,是最最吸引人注意力的神像,她一身戎装,右手中捧着胜利女神,左手执盾,皮肤是象牙,盾与胜利女神是黄金,流光溢彩,端庄美丽,震魂慑魄。

跪在神殿里,少女虔诚得深深拜下,露出白皙的脖颈。一遍遍吟诵着祷告,这时的她,虔诚的让人不敢去打扰,美丽的让人想要落泪,美丽的让人,想要毁灭她……

微风拂过耳边,似乎传来了什么混沌的声音,又好像只是一阵风。

少女恍惚感受到了什么,回身望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一种恶意,一种被窥视、被觊觎的恶意,就像青蛙被蛇盯上了的时候,就像螳螂正被黄雀注视着,但仔细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她回过了头。

蓝色的光芒闪过。

一名壮硕英武的男子出现在神殿门口。他有着蓝色的卷发和胡须,身披铠甲,裸露着上半身,手中是一把三叉戟。他身上充满了压迫感,嘴角的笑意味不明。

男人快步走进了神殿,一把拉住女孩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的怀里。

他仿佛宣誓一般:“美丽的少女,把你的身体献给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扯到了男人的怀中。直到听到他傲气凌人的话语,她才开始挣扎。

女孩大喊:“大胆!我是雅典娜女神的祭司,你怎么胆敢对我产生如此污秽的想法!你最好在女神震怒前放开我!”

男人笑了,邪佞极了:“吾乃海神波塞冬,万神之王宙斯的弟弟,掌管着全天下的水域,连雅典娜也需要对我礼让三分,我又如何会担心她的愤怒!你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祭司,一名普通的凡人,可以得见神的真面容,已经是你的荣耀,你居然还敢拒绝!”

少女已无法保持冷静,开始慌乱了起来,怎么会,怎么可能!“不!我是女祭司吗,我已向女神发誓会终生保持贞洁,女神会惩罚你的!”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海神波塞冬,那么,也就真的有智慧女神雅典娜吧!尊敬的女神,求您庇佑我!使我免于被玷污!

但是显然,女神没有听到她的祈祷。海神就站在她身前,月光冷冷,嘲弄地注视着这一切,他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巨大的黑影,把少女笼罩在里边。少女想逃,可是,人如何能从神的手中逃脱?

少女被狠狠地压在地上,就在雕刻着奇珍异兽的华丽地面上,寒气从地面传到她的身上,抬头就可以看到高高在上的穹顶,高不可攀。衣服被撕破了,月亮发出刺耳的嘲笑,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好冷、好烫、好疼,指甲折断了,痛苦的哭喊没有换来怜惜,身上布满了牙印和伤痕,眼眶干涸,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可是显然,上天觉得她受的苦还不够。

雅典娜女神现身了,她果然震怒了,指责少女胆敢玷污自己纯洁的神殿。

波塞冬是谁?是万神之王宙斯的弟弟,雅典娜不能惩罚他,只能把自己的愤怒转移到少女的身上,她许下了恶毒的诅咒:“我诅咒你,胆敢玷污我神殿的污秽之人,你污秽的头发会化为毒蛇,日日在你耳边嘶吼,你污秽的身体会化为蛇躯,日日以腹在地上爬行,你污秽的声音会化为蛇嘶,所有人都不愿意听到你的声音,所有人都不敢看到你引以为傲的脸庞,你会永生不死,承受永世的折磨!”

恶毒的话语,让少女遍体生寒,她夺门而出,冲向大街。曾经母亲和神官们讲过的故事犹在耳边回荡,神会保护弱者,神慈悲而公正,神善良而美丽,不,一定是自己的幻觉,可是,身体传来的疼痛提醒她,这不是幻觉,一路上传来的惊叫声也提醒她,这不是幻觉。

每一个见到她眼睛的人,都变成了石头。

好可怕!她尖叫着,用身上的透光的碎步遮住脸,靠着透过布料模糊的景象,飞快地向家中跑去,越来越快,直到她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在奔跑,而是,像蛇一样游走!

少女终于崩溃了,她靠在墙角,痛哭流涕。她的声音不再动听而美好,用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她的头发一根根朝天竖起,那不再是头发,而是一条条牙上连着毒液的蛇。

女神是仁慈的,即使她玷污了圣洁的神殿,女神许诺只有男子可以杀掉她,而每一个看到她眼睛的男子都会变为石头,女神还把她送到远离世人的海边。

少女,不,现在她已经是怪物了,怪物每天住在女神赐予的破败神庙里,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她有时会杀掉误闯进来的人,有时候会放掉,有些人会被她化为石像,然后用尾巴抽碎,她不知自己为何还活着,却没有办法死掉。

女神怜悯她,告诉她神谕:“耐心等待着,一名半神会骑着飞马,跨越大海,拯救你的。”

怪物等啊等,等啊等,她从未如此盼望一个人,从未如此渴求一个人,她每天都会靠在断壁残垣上,望着海面,期盼着下一刻就会有一个骑着飞马的身影出现,带她脱离苦海,脱离被玷污的耻辱,脱离被诅咒的痛苦,脱离永生的折磨。

她从没爱上一个人,她从小就是祭司,洁身自好,从没有多看过任何一名男子一眼,但是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在心心念念的盼望中,她觉得自己已深深爱上了那个尚未出现的人。

他一定十分英勇,善良,他骑着飞马的身影一定是矫健的,他会手持锋利的长剑和坚固的盾牌,她日日思,夜夜盼,用尽自己全部的希望。

那一天,那一天,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是一个一看便知会有重要事情发生的天气,怪物照旧靠着残垣断壁上,望着不再平静的海平面。

一个小小的黑点出现在狂风巨浪之间,越来越大,是一匹飞马,双翅展开后是如此巨大,乘风破浪穿梭在雷电之间。一名英武的男子骑在飞马上,他真好看,果然如她想象中一样手握长剑和盾牌,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的意中人,我的珀尔修斯,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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