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

The story of migrating birds is a story of promise,a promise to return.——《迁徙的鸟》

   三年前的除夕,纪录片《迁徙的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开篇,这段对迁徙诗化的诠释,我想一定触动了许多人的心扉吧。特别是对爱鸟的我来说,我忘不了红胸黑雁困在石油潭中苦苦的挣扎;忘不了大雁中弹之后凄美的坠落;忘不了燕鸥在风雨如磐中,仍然无止无伫、远渡重洋的勇气;忘不了一年又一年,候鸟如约而至,为我们带来的感动与鼓舞…

   从此,三年来,我每年都会重温这部影片,默默告诉自己许下的承诺…高中的九百多个夜晚,走在下晚自习的嘈杂人群中,我透过厚山上层层的松影,望见月光,不知怎地,总会忘情地唱起《To be by your side》。影片中的音乐,又在我的心中响了:

   每一英里每一年,

   时空变幻,消逝不见,度吾心兮,有泪凝眄,

   此行何求,无以与言,我欲言之,临启复缄。

 ……

   那三年的路,是走完了。如果把我比作一只候鸟,我飞过的里程,算遥远吗?越过林壑沼泽、荒漠原野,我究竟有没有经受住考验?

   这些追问,我是无从回避的。如今,我学习建筑,仍不断地回想当初。什么是我当年的承诺?什么是我理解的回归?那时清晰的答案,到了现在,却不知不觉就模糊了。

   “生态学啊…"在坎坷的高三,总有这样的声音回荡在心谷。在我最无助,最失落的时候,我翻开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克莱尔的《笔记大自然》,去等待大雁的归来,去凭吊消逝的荒野,去思考土地的箴言,去勾画一片鸟羽,哪怕一颗沙砾中蕴藏的美丽。我会学习生态学的,为的是理解自然,保护自然,回归自然——我的梦想清晰而强烈。就在高考成绩公布的前夜,我又一次看了《迁徒的鸟》,唱着《To be by your side》。一年的坚持,其中的悲欣,都汇成了此刻的自信与憧憬…

   然而,我却放弃了生态学,地理学,地球系统科学,最终选填了建筑——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这是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填志愿的那几天,我几次从梦中惊醒。窗外,仍是连绵的阴雨。

   翻开日记,梳理自己的心绪。其实,我最终的选择,似乎从离高考九十九天的时候起,就可以瞥见了。我这样写道:

   “…

   建筑,艺术,人的营巢与织网;

   生态,生命,鸟的承诺,一书之诺;

   泪流下,

   鸟飞过…”

   我也许明白,那个路口,那次决定,是源于我对许许多多,具体的,可亲的“人”的感情。我终究做不到“一生心事,只向自然托”,我终究去不了康德的小屋,梭罗的湖畔…

   可我又不停地怀疑:是的,我爱人间的和谐美满,我爱人的情感与创造,我爱风雨交加中的一方小屋,我爱婴儿的眠床、母亲的心和黄昏的灯。但,我是不是以此为借口,撇清了对自然、对其他生灵的爱与责任?

   或许就是因为这种追问吧,和许多来到建院的同学不同,我是并不打算成为一个建筑师的。我告诉自己:“我来学习人文艺术,学习交流合作,学习实践与情怀。我并不以此为职业。我最终希望看到的是,这人与自然和谐的美丽行星…"我定下目标,翻译《沙乡年鉴》,自学《景观生态学》…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我曾经挚爱的《沙乡年鉴》,并没有被翻开。“生态学啊…"那个声音,再没有在心底响起。我提醒自己“初心”、“本心”,可唤起的感动,再也不像是当初层层涌出、时刻满溢的泉水了。

国庆假期,在回校的列车上,我望向窗外飞驰的群山,林木,农田与水塘,听着《海阔天空》的旋律,想了许多…

冬天里寒夜我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

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未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刹那间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

谁明白我…

听着,唱着,心中又渐渐浮现起一个强烈的愿望。我仿佛又听到了划破长空的雁鸣,又看到了雕刻云彩的双翼。

我知道,《迁徙的鸟》之后,时隔十五年,就在此时,纪录片《地球四季》上映了。雅克.贝汉导演也已有七十五岁高龄。

第二天,秋雨淅沥。我没有告诉人们,我要去看我盼了很久的作品,只是一心出发,一心到达,还有些时不我待的迫切。影院对它的排片不多,观众也少。但大多是父母带着孩子,我还是感受到了温暖与希望。

隐秘的森林,在泉水叮咚,鸟鸣婉啭中孕育着勃勃的生机。历史推移演进,四季周而复始。影片就在这经纬密密织就的结构中,展现了人类对自然巨大的影响与改造,并从历史的高度,思考人与自然关系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壮美的风光,生灵的情态,历史的叹息,让我悲欣交集,不能自抑。我看到雁阵飞越漫红的秋林,分明重逢了三年前“关于回归的承诺”,它们未变而我已失约,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来了;我听到那首宁谧的法国童谣,“等着你,凝望着你,森林雨季的精灵…”,仿佛飞霜触动李白笔下的霜钟,我的心也发出微颤着的回响,不觉泪痕已划过脸颊。

狼与棕熊被迫迁移,回眸故土作令人心酸的一望;小狐狸误入圈套,被一下子锁住脖颈,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此情此景,让我失声哽咽。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一只鸟的鸣叫带来了片刻的宁静。一位战士掏出随身的小本勾画出鸟儿,留下几行文字,没有来得及写完,便又是炸弹的巨响、飞射的火光…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临近结束,镜头带我们的视线越过美丽的巴黎,问道:为什么我们建设了伟大的城市,却容纳不下大自然的生灵呢?我,将来会研究建筑,研究城市,又怎能不时时刻刻这样审问着自己?影片最后,一位女孩与鹿妈妈和小鹿相视,带着拘谨与尊重,又带着亲切与欣喜,接着目送它们走入层层掩映的林木深处…“人与自然的关系,仍蕴藏着无限可能…”在这之中,我又将做出怎样的努力?

眼晴被泪水洗净了,心灵变得格外的敏锐。我不确定什么是初心,但我知道,这时的感动,正如三年前初见《迁徙的鸟》时,一样真诚。

我不肯定,当初的梦想能否实现。我也无法再做出任何的承诺。因为,承诺已经有一个了,它还等待着赴约。或者,也许我本不该这样的心急。关于回归的命题,是一生一世、生死以之的大事吧!谁又能否认,殊途,也许同归?

无论如何,我珍视自己的初心。我明白,它在等着我,凝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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