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文/悦己

台风来时，我选择了回小镇避风雨。一晚上沙沙的雨声不绝于耳。早上自然醒时，说不出的慵懒和舒适。心里想着，碧玉潭应该涨水了吧？

于是撑着一把彩虹伞，牵着小人人柔嫩的手出了门。小镇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安详静谧。没有发动机的轰鸣声，没有工地的喧嚣，打着伞或穿雨衣的人步态悠闲。

小镇何时建成的，我没有追问过老人。只在父亲兴致来时的讲古中，大概知道了小镇是由一个大地主规划的，不大的小镇呈井字型布局。两排房子间的道路很宽敞，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块空地，可以做晒场，可以栓牛，还可以辟成小菜地，烧晚饭前顺手在门口扯把青菜，冲冲水就下锅了，说不出的新鲜。

琼台夜未央

小镇的中央是一条长街。东头是电影院，西头是戏台，中间是街亭。三天一次的圩日把各个村和隔壁镇的人都吸引来赶圩。乡下人朴实，卖东西从来不会大声吆喝，就是站在那儿，东西一摆，要是有人驻足就招呼一声，塞个果子到客人手里：尝尝看，甜得很，吃好了你再买！看着客人满意地蹲下来挑选果子时，那张憨实的脸慢慢绽放出一朵花。

长街是八十年代浇筑的水泥路面，几十年过去了，始终坚硬如故，没有坍塌坑洼，甚至开裂都少有。两边的房子是83年发大水后重建的。这几年政府全额补贴，给每家每户都装修了富有民族特色的外墙，或是青砖黛瓦，或者褚墙翘檐，细细勾勒的民族图案镶嵌其中，真有点历史古镇的厚重和精致。

长街两侧种了两排树木，都是各家各户根据喜好而种。你家一棵芒果树，我家一株龙眼，到了结果季节，累累果实压枝头，天天路人无数，却无一人抬头摘果。

琼台夜未央

路过一家粉店时，主人热情地招呼着：小悦刚回来吗？好久不见你了。哎呀，这是你家姑娘吗？长得可真像你。

把身后的小人人拉了出来，示意她打招呼，小人人甜甜叫了声：姆姆好！氤氲的热气中，一张小镇特有的脸庞舒展开了那一道道皱纹。

于是踱进店，就着划痕很多但是擦拭很干净的小木桌坐了下来。卷筒粉是小镇的特色小吃，也是我最爱的早餐。一块五一根素粉，两块钱一根肉粉，吃上两三个根，管饱。

琼台夜未央

舀上一勺细腻的白浆，浇在白布蒙上的大扁盆，阿婶熟练地握着扁盆的两边晃动几下，顺势插进蒸屉，不一会，洁白的粉皮就蒸好了。

粉皮晶莹，略有韧性而不硬，里头卷着切得细碎的豆角豆腐和碎肉，再浇上一勺主人自制的番茄酱汁，吃到嘴里，是一种能把乡愁捋顺的滋味。

吃罢米粉，再踱几步，转个弯，碧玉潭如一副藏在长街背后的风景画，顿时出现在我眼前。

琼台夜未央

这是儿时上学路的终点。我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在潭边。记忆里，潭水不枯不漫，碧蓝碧蓝的水犹如一块温润的玉，平滑，幽深。潭边怪石嶙峋难以攀爬，给潭水更增加了一丝神秘。犹记得有处高石上，长了一株紫藤萝，春夏之交时盛开的藤萝花就像一座小瀑布，熙熙攘攘的花，引来蜂蝶无数。小小的我，经常站在潭边，望着紫藤萝瀑布发呆。

经过一天一夜的雨，如今的碧玉潭果然涨水了。往日如盆景般精致的小潭如今水漫金山。混浊的泥水不断冲刷而入，与原先清澈碧绿的潭水交融，形成犹如颜料交融的画面，有一种独特的美。

终究还是得离开小镇。母亲一声不吭地忙里忙外，刚杀好的鸡包了两层塑料袋，从菜地拔回来的一大堆青菜仔细洗掉了泥巴分类装好，一次次把东西装上了尾箱。嫂子说你喜欢吃百香果，我妈昨天特地摘了半麻袋拿了过来……

小人人不知从谁家门口摘了朵滴水的月季花，放在鼻子下不停地闻。她说妈妈我喜欢这里，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呢？

我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我们会经常回来的。

是的，父母在，不远游。小镇在，我的心就一直有所归。

冬日里的江南常常有雨，从窄窄小巷两边灰白色的墙壁蔓延到青石铺就的地上，等雨过了，青苔在墙角不起眼的地方生长出来，当江南小小的河从黝黑色的柳稍中穿过时，一种唯有江南人才能闻到的记忆从青苔上发出来，弥漫在大静安寺袅袅的香烟里。

琼台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