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剧评审团”第四届乌镇戏剧节特别篇来了。在这里,我们好坏直说。
每期“观剧评审团”第四届乌镇戏剧节特别篇,将会邀请至少5名戏剧评论人、媒体人或研究者,就在本届乌镇戏剧节新近结束演出的剧目,每人给出至少200字的简评,以及一个0-10分的分数:10-8分为非常优秀,8-6为优点居多,6-4为平庸之作,4-2为缺点居多,2-0为非常糟糕。好戏坏戏、国内国外,共用一套评价系统。
“观剧评审团”第四届乌镇戏剧节特别篇将于安妮看戏、大小舞台之间、好戏、剧场摩天轮、松果生活五家戏剧新媒体同步呈现。因我们对戏剧共同的热爱,我们愿带您在乌镇戏剧节的水乡戏梦中,不仅畅享热闹,更能通晓门道。
“观剧评审团”第四届乌镇戏剧节特别篇
Vol.4:《樱之园》
平均得分:8.53分
以往评分:
Vol.1:《赌徒》7.45分
Vol.2:《戈多医生》7.7分
Vol.3:《大鸡》5.58分
齐伟(文化记者、剧评人):9.5分
和谐的混乱,这是《樱之园》最美的地方。
演员一样是声嘶力竭喋喋不休,同时也在铺满落叶的舞台上满场飞奔,就算唾沫横飞口水直流也不带擦一下的(相比之下《大鸡》的演员就小动作太多)。
但是,就如日本剧评家佐佐木敦所说,这部作品是“所有一切都在一个完美的高度上而集结成的杰作。”
《樱之园》的牛哔(嗯,孟京辉最常见的评论一部戏的御用评语)之处就在于将看似混乱的台词、动作、走位都精密地整合在了一起,每个角色像是一台巨大机器上高速运转的零件。
导演就是这套系统的总设计师。
戏剧最核心也是最基本的冲突应该是只发生在两者之间的,角色再多也要遵循这个原则。
《樱之园》的众多角色不仅是简单的分成三方,而且具体每个人都有复杂的内心和丰满的性格,同时两两之间也有此起彼伏的冲突。
如何让众多角色彼此之间的冲突不被混乱淹没,而是游刃有余穿针引线一般让对话展示的矛盾在人物之间快速穿梭,这确实是一门精湛的手艺。
如果将对话比做一束射线,每个角色就是高速旋转的一面镜子,总能在光线逼近的一刻自然地转到正确的位置将之反射给下一面镜子。
导演矢内原美邦让这束光在舞台上从头至尾一气呵成地弹射,却没有一丝被折射出舞台边缘而放空。
另外一个亮点就是舞台的平衡,这种训练就是把舞台想象成一个在中心被支起来的不稳定平面,演员在上面来回走动要通过远近、多少来保持舞台的平衡,以免一边过重整个舞台翻掉。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樱之园》的演员在舞台上任务很重,而且很多大范围的快速移动,这就需要演员时刻保持对舞台整体位置的意识,同时彼此之间要有足够的默契。整场下来,舞台上从始至终保持着精确的动态平衡。
剧中两次提到的战斗机是一个神来之笔,虽然点到为止,却将整个故事做了升华。
如果战争将至,人命尚不能保全,讨论保护一棵犹如cheetah中的h一样存在却不发声的山樱的意义又如何安放呢?(10月16日场)
杨小乱(戏剧推广人,剧场摩天轮):9分
《樱之园》是我这次在戏剧节看到最有启发也是最特别的作品。
我看到了一群截然不同的身体,用这种耗尽洪荒之力的方式来借用名作《樱桃园》,进行改编与解构,用自己的身体表达对社会问题的看法。
此外也看到了当下日本年轻人独特的身体节奏,日式幽默充斥其中,短短一小时完全回味无穷。(10月16日场)
阿之(剧评人):8.8分
“樱”在日语里除了“樱桃”还有“樱花”的含义。
《樱之园》的核心矛盾是围绕一棵樱桃树是否该被砍掉,而引发了环保主义者、城市开发拥护者以及宗教信仰者这三组不同群体间的激烈矛盾。
切入点既不宏伟也不苦大仇深,很当下、很个人、富有人情味,仿佛与你我都息息相关,与铃木忠志那种与世隔绝的观念、铁血的训练风格形成了鲜明反差。
主创为了让这三组人的矛盾成立,做了很深入的调研,让每组人的观点理据充分、真实可信。
剧场性上,有两点我认为别出心裁又优于他人,分别是假定性的使用和舞台的调度。
尽管乌镇戏剧节不乏户外演出剧目,但是此剧的户外演出具有不可取代性,贯穿全剧的线索“樱花树”,就直接在演出地“诗田广场”的一棵树上打上桃红色的灯光,假定性的使用简洁又准确。
调度上,演员们沿着舞台的对角线奔跑,最大程度地利用舞台空间,又不至于让狂奔跳跃的他们在台上乱成一团。
这种环保节约的风格,就是很符合我们对“日式”的期待。(10月16日场)
王润(资深文化记者、大小舞台之间主编、剧评人): 8.5分
如果不是立陶宛的《卡里古拉》,本届乌镇戏剧节我心目中的最佳国外剧目应该是日本的《樱之园》。
有意思的是,去年乌镇戏剧节的国外最佳,是波兰的《樱桃园肖像》,也同样改编自契诃夫的名著《樱桃园》。
特别值得称道的,是这两个作品,都完全抛弃了原著的结构和台词,而用自己独特的舞台语汇和理解重新阐释了《樱桃园》。
日本的《樱之园》甚至把樱桃树都变成了具有日本符号性代表的樱花树,并将故事放在了当下,房地产商与环保主义者、房屋业主和死去祖辈的亡灵之间的纠缠与冲突,让今天的观众会心而笑,也心有所哀。
《樱之园》选在乌镇的诗田广场上演,这个露天的舞台,本来就有天人合一的气场,而舞台远方一棵原本就伫立在那里的树,成为绝妙无比、浑然天成的道具;满台的落叶缤纷,也洋溢着无尽诗意。秋风轻轻吹过,戏还没开始,已然会有一种感动。
《樱之园》的肢体和语言极为特别,导演创造了一种独具特色的语汇,演员们一上来就以极为密集和快速的台词与动作,给人视觉和听觉上的震撼。
高强度和极精密的表演,令人对演员们的体能和素质极为钦佩,同时晕眩和享受这种动感带来的审美与快感。
无论是波兰《樱桃园的肖像》中动人的吟唱;还是日本《樱之园》中的嘶喊与嚎叫,无论是古典的哀愁,还是当代的愤怒,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契诃夫《樱桃园》中对于人类在时代和命运变迁面前必须面对改变、消逝和离去的复杂心境。
可以说是“得其意而忘其形”。
而我们国内很多导演,也都排过《樱桃园》。在我看来,则刚好相反,往往是“重其形而忘其魂”,只是徒有其表而已。(10月14日场)
奚牧凉(松果戏剧记者,90后评论人):8.4分
我很佩服现在日本中青年导演的一点是,他们不仅能各自独创出自己的戏剧语汇,且这些语汇都能与日本的民族性、当下性保持联系。
《樱之园》的独创性戏剧语汇是:简单动作高度重复,长距离跑动调度,海量而杂糅的台词……
在这其中,我们既能看到日本人历来的紧张精神与身体,也能看到日本当下性的二次元风格。
《樱之园》与契诃夫的《樱桃园》只存在藕断丝连的关系,前者只是至结尾处对后者有语句上的引用,但《樱之园》的重点在于与《樱桃园》主旨相通:
樱桃树象征往昔、乡愁;是随着现代化砍树move on,还是孤注一掷保树共存亡?
最有趣的是,《樱之园》这种“大家都很忙”的戏剧语汇本身,正好象征了推倒樱桃树的凶手——我们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
于此,形式与内容形成了巧妙的统一。(10月14日场)
吕彦妮(独立撰稿人):7分
貌状不齐的演员,棉布质地的素衫,满台真实采集来的落叶,舞台后方一棵被光打亮的树——好像世上仅存的唯一的树。
应接不暇的语言与动作交织碰撞,让观众如置身信号灯变幻时的东京街头,又仿佛一片嘈杂战场,或者说是垃圾场也未尝不可呢。
是辨识度极高的日本戏剧作品,舞台上始终充斥着一种“极致”的颓败和动漫般的自嘲。
演员们齐力对仗、呼号、反复、纠缠,高速运转直到精疲力竭,对所处境遇浑然不觉,让人不禁发笑之后颤抖。
妙处在于,全体创作者整场演出释放出一种“不会倒下”的能量,但最后给观众留下的,却尽是对世间和生活渺茫的无力感。
生而为人,如何自负傲慢啊,到头来还活不过一棵树。(10月14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