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正是酷暑时节,烈日当头,直照得鸟儿衔着云都没了踪迹。天空中是这般形状,街道上也是如出一辙,十丈宽的街上竟一个行人都不见,路旁的商铺也是大门紧闭。檐下挂的灯笼一动也不动,只静静守着寥落的街。
凡大喜之事,无不是张灯结彩;凡大祸之事,无不是不见人烟。今日武宗城这番场景,乃是因为一场赌局。朝廷的赌局,三年一遇,引得天下武夫文士趋之若鹜,要么一朝功成名就,不然三载付诸东流。文武科举,便是这天下最大的赌局,自中宗建国以来,如期而至,风雨无阻。
“爹爹爹爹,走快一点嘛,晚了了就看不到大侠打架了。”胡同里传出稚嫩的童声,接着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一个孩童,挑扁担的汉子气喘吁吁,紧随其后,脚步确实小心的紧,生怕碎了柜里的茶碗。听他口中谩骂不休:“他鸡儿的周老二,非拉着老子喝酒,今儿这大热天正是我卖茶水的好时候,可别耽误了事儿。”
这汉子自嘀咕着,忽听的那孩子喊道:“哇,爹爹你快看,好多人。”汉子应声望去,果然好多人,三山五岳的侠士,恐也没有今儿个多,三教九流的地痞,怕也没有这儿全。汉子,摇头叹了口气:“要想有明天,就得有名气;咱要过日子,得赚点小利呦,卖茶卖茶喽!”看那汉子开始叫卖,想来是地方到了,比武场。
却说这人挤人,肘碰肘,中间围的正是个硕大的擂台,只见这擂台高一米上下,约莫20丈长宽,上面站着的两人,想来就是此刻比武之人。
只见那持双刀的男子身上短衫血迹斑斑,人却是口大气也不喘,手中双刀隐隐散出紫光,诡异至极。相比之下,那使铁链球的壮汉却是节节败退,捉襟见肘。
说来也怪,这铁球少说少说也有百斤之重,在这壮汉手中耍的是水泼不进,风刮不出,但这人在那双刀面前就好似待宰羔羊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双刀男子一个纵越,一片血光之中就听到一声惨叫,在看那双刀,须臾之间竟从人胳膊上剜下一条肉来。眼看这人又要再行杀招,突然从台下飞来一席墨色,将两人隔开。
旁人出手,胜负以定,算上这场,这人已连下七局,其武功路数,着实令在场观众匪夷所思。
这也难怪,松阳刀狼邹远,当世一流的刀客,岂容小觑。
“比试而已,邹兄弟何必下手如此狠毒,不如让在下讨教两招如何。”说话之人正是方才冲上台来的墨影,令众人大吃一惊的是,此人竟是一名书生,见他白衣着丹青,垂鬓束玉冠,想来定是谦谦君子,亦或是博学儒士。
不说这读书人本应疏于拳脚才是,便此刻上台挑战已是让人不明所以。主审官赶上台来,慌张地道:“陈大人,万万不可啊,刀光剑影中要是伤了你,微臣担待不起啊。”那书生微笑道:“无妨,我若是伤了,自由与清自己担责,阁下请放心。”主审官又道:“还是别了吧,这不合规矩啊,而且既知道你是朝廷命官,谁还敢使出全力啊。”
陈与清瞥了邹远一眼,转身向他躬身致意道:“阁下不会的,我说的可是啊。”
比试开始在即,主审官只得摇头叹气的站回台下,向身边的一位老人说道:“黎老啊,这一会若是情势危急,还望您能出手。”那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无须担心。
陈与清将手中折扇一合,收入袖中,手中却多了一支亮银云纹判官笔,竟是抢先出手了。
邹远也非等闲,见此状也是横刀来架,双方一个打穴是快准狠,一个耍刀是稳厉凶,一时间斗得是难解难分。忽见邹远双刀紫光大放,霎时卷起一道罡风,陈与清向后急越,身形飘然,袖角却不慎被刀锋所刮,登时碎裂开来。
再看邹远仿佛痛苦不已,身上不知从何而来点点墨痕,水汽蒸腾。双刀紫光愈盛,邹远仿佛发疯了一般,皮肤也变得紫青,朝陈与清冲杀而去。
台下众人心中暗忱:“不妙,这人是走火入魔了。”却听一人道:“我看未必,这书生有些门路,你看他手上拿的,那可不是什么判官笔,那是天师府……”只听得一声惨叫,这人身子往后一倾,摔倒在地,好似受了什么惊吓,口中念到:“星……星毒匕,楚……昭云!”说着抱紧了手中的佩剑,好似有人要夺它一样。
台上邹远正疯魔一般进攻陈与清,陈与清却好似一个分神,险些给击中要害,只见他纵身翻越,手中判官笔往邹远背后一拍,竟而沒胸而出。这邹远真就好似妖魔,连血也没流下一滴,转过身来又朝陈与清杀去。
乒乓乱响,陈与清已然化出一柄乌黑长剑招架双刀。双刀锋利凶邪,这黑剑却脆弱不堪,几招未过便以分崩离析,破败不堪。
邹远忽而身躯一震,仿佛动弹不得,往他身上看去,方才黑剑的碎屑竟全数钉在他的身上,台下众人不明所以,思索道:“唐唐灵宗门人,竟也用妖术取胜吗。”
忽见陈与清双手合十,残剑于胸前翻转不休,一声暴喝,身后飞出数张好大的画纸,飞向一动不动的邹远,将其卷入其中,再看他右掌前推,残剑碎裂,沒入画纸之中。
嗡嗡之声不绝于耳,陈与清闭目沉吟,似在催动什么术法。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摇头叹道:“杀孽太重,渡不得,渡不得。”画纸骤然展开,邹远已不见踪影,只余纸上一卷山水丹青。
众人正自端倪纸上所绘,忽听台下一人淡淡的道:“双刀鬼门关,自守头颅山。血流若江河,滨上骨树安。这人好可怜。”
陈与清有此等术法,自是耳聪目明,听得有人道出画中之意,不禁向那人望去,见他笑颜大展,好似甚为欣慰。他又抱拳向台下行礼,将上台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这邹远本是松阳一名侠客,素有报国之志,平日里行侠仗义,这双钨金紫钰刀下不知沾了多少贼人鲜血,只是月前邹远为人所害,陈与清奉命调查此事,却始终寻不见尸首,原来是被刀上恶灵所缚,成为行尸走肉。今日在此能见他,想来是他有志未平,死不瞑目。
众人听得原委,不禁感慨唏嘘。有听陈与清道:“方才我见他一战凶煞过一战,恐惹出什么大乱子方才出手,各位切勿挂怀,比试照常。”
忽听台下有人叫嚷道:“那刚刚比试的那几场算怎么回事。”想来是先前被邹远击败的人在抱怨了。
陈与清向那众人道:“便是邹远活着,诸位可是他的对手啊?”
听得嘲讽,自是有人不忿:“妖刀附体,这人是妖物,怎可作数!”
听得有人侮辱侠士,陈与清面露不悦,轻蔑地道:“既是如此,在下愿与诸位再试一场,如何?”
这些人看他方才大显神威,自是敢怒不敢言,便再不做声。
正要下台,忽听一人到:“师弟好俊的身手啊,正好陪我练练如何?”
却见陈与清眉头一皱,好似颇为无奈,主审官也是掩面摇头,为没能拦住那人自责。
却见那人以然飞身上台,束冠白衣,俨然一副剑客的样子,陈与清确实理也不理,摇着头走下台去,口中说到:“二……大师兄啊,我正事都忙完啦,你快下来吧。”
台下一阵骚乱,原是方才摔倒的那个人抱着自己心爱的宝剑飞也似地跑了,口中还喊着:“剑仇,楚昭云。”
不少人大惊失色,没料到在此竟能看到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在众人的眼光中,楚昭云好似混不关心,自顾自地玩弄着手中淡青色的匕首,眼看也要走下台去。
楚昭云练剑如痴,剑术已有剑圣之风,便是一把破铜烂铁在他手中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只是此刻他猝不及防,加之手中匕首更无把柄,极不趁手,是以他没能接下把飞来的巨剑。
楚昭云右手颤抖不已,紧盯着一名黝黑大汉将一丈来长的大剑从地上拔出。楚昭云嗔道:“阁下出手偷袭,是想找死吗?”
那人却冷笑一声:“偷也比阁下下手去抢来的光明磊落,你说可是啊,剑仇。”
听得那人道出自己的混号,楚昭云怒色更甚,又听那人道:“阁下还记得巨阙吗。”
恍然大悟中,楚昭云惊道:“铁剑门二门主孔文亮!”壮汉听得“铁剑门”三字暴怒非常,吼道:“楚昭云!你夺本门至宝巨阙,害得我大哥郁郁而终,今日我叫你血债血偿。”
铁剑门本是江湖一知名门派,门人以使巨兵为长,掌门信物巨阙剑更是更是神兵利器,此代由门主孔昌武所得。依孔文亮所言,这铁剑门的衰落与楚昭云可有了莫大关联。只是这孔昌武想来疼爱弟弟,未曾让其学武,这好好的白面书生,今日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孔文亮不容有他,以然拔剑攻上,以这巨剑之大,只消一个不慎,定然被斩成肉泥。楚昭云却不还手,闪避中说到:“二门主且助手,容我解释。”
孔文亮以然杀红了眼,哪里管他说什么,非要将他大卸八块不可。楚昭云知道多说无益,身形扭转,仿佛鬼魅,转眼已摆脱被动之势。
见他表情肃然,左手剑诀翻转不休,剑圣,要拔剑了。
江湖剑客,多以右手持剑,能把一柄剑练好已属不易,双手持剑更是难中之难,一旦功成必是个中翘楚。此刻楚昭云的剑,细细数来,三十二把。
有人大呼:“御剑术!”看这漫天飞舞的飞剑,任谁也要失声叹一声,神乎其技。眼见飞剑如暴雨般袭来,孔文亮却也不顾,仍是挥剑来攻,看势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以然成阵的道道剑刃。孔文亮自然负伤,楚昭云只盼他能停手,血水顺着手臂流到剑上,巨剑剑面泛出青鳞,好似有一条龙攀绕,再看孔文亮呼吸急促,皮肤开始泛红,主审官喊道:“大胆!用此妖物,你不要命了吗,快,快拦住他。”
一声断喝,巨剑旋转,剧烈的剑气冲散了剑阵,孔文亮刺剑前冲,口中喊道:“三载锻剑,狱火成功,大青龙啊!!!”
一条青龙扑面而来,楚昭云却也不避,右手双指探出,竟要以血肉之躯相搏。
筋骨再强,终究不是铁打,剑法再高,也要有剑在手,众人见楚昭云如此,未免绝他托大,自是不忍看到血肉模糊的场景,盼望有人能出手阻止。
大地一阵晃动,轰隆巨响传来,烟尘之中还没人能看清楚怎么回事,擂台以然崩塌,视野稍清,再往台上看去,只见楚昭云躺在地上,正自打量着鲜血横流的右臂,和眼前的一架白骨,那柄巨剑以然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