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jeff
01
雪，还在下。鹅毛般的雪花已经下了整整一个下午还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地上的积雪足足有一寸厚。天，渐渐黑下来了，在白雪的映衬下反射出稀薄的光，似乎把时间都定格了。
傍晚时分，气温也降了下来，可能是厚厚的一层雪吸收了空气中热量的缘故，积水的地方结起了冰。风停息了，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雪花在无声无息地飘落。
吴村的一栋小楼房里，灯光照得通亮。屋上的烟囱还在冒着热气，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餐。
这时候，大门咣的一声开了，女主人从屋里出来，顾不得外面飘飞的雪花，探头向外张望。女主人大概是在等什么人，这个时候应该是等风雪夜归人吧。女人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怎么还没回来，菜都快凉了。”
哦，原来焦急的女主人是在等家里什么人回家吃晚饭。这大雪纷飞的夜晚，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雪夜，怎么让人不急呢。
大概是觉得她等的人回来尚早，女主人又重新回到屋里，拍打掉身上的雪花，咣的把门重新关上，然后对着屋里喊道：“欣怡，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看他到哪里了？”“哎，好的。”一个清脆的童音爽快地回答。紧接着，就听那个叫欣怡的小姑娘拨打了她爸爸的电话。电话通了，一直一直响着，就是没人接。欣怡噘着嘴，似乎受了委屈似的，向她妈妈倾诉：“爸爸的电话没人接嘛。”
女主人疼爱地对小欣怡说道：“宝贝，可能你爸爸在忙，没听到，我们过一会再打。”
“好吧，那就过一会再打。”小女孩重复了一遍她妈妈的话，有点落寞和失望。
大约过了三分钟，小欣怡忍不住又拨通了他爸爸的电话。电话大约响了三、四声的样子，终于通了，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声音：“你们在家着急吧。”
“是的，爸爸，你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吃饭？”欣怡迫不及待地连声发问。
“哦，原来是我乖女儿，爸爸还有一会到家，你让你妈妈接一下电话。”电话那头显得有点紧迫，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
“好的，爸爸，我把电话给妈妈。”欣怡甜甜地答应着，随手就将电话递给了在一旁听谈话的妈妈。
“志军，是我，怎么还没回来，到哪里呢？”女主人关切地问。
“云英，我的车在路上出了点问题，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家，要么你跟欣怡先吃吧，就不要等我。”电话里的男人说道。
“车子出问题，要不要紧，现在好了吗？”女主人云英焦急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只是路上有点滑，车开快了点，刚才滑到沟里去了。”男人故作淡定地回答：“不用担心，现在已经起来了，我整理一下就回去。”
“哦，那你可要小心了。”
“嗯，我知道。”
电话挂了，接着是一阵的沉默。
“妈妈，爸爸怎么啦？什么时候到家？”小欣怡打破了寂静。
“没什么，爸爸一会就回来，你饿了吗，要么你先吃饭？”
“我不饿，等爸爸回来一起吃。”小欣怡懂事地安慰妈妈。
02
夜，灰蒙蒙的，很惨淡的样子。雪，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看样子一时半刻停不下来。
半小时已经过了，男人志军还没到家。女人再次把门拉开，一阵寒气袭来，女人稍微哆嗦了一下，眼巴巴地望着远方。
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女人在一分一秒地数着。都四十多分钟了，仿佛比四个小时还长。女人想，应该快了吧，就索性将大门外的灯打开。灯光照耀下，皑皑白雪泛出亮丽的光芒，犹如茫茫大海的一盏灯塔，方便过往船只找到方向。
远处似乎有一束微弱的光闪了一下，女人很警觉，集中了注意力寻找光的来源。
又闪了一下，灯光渐渐地近了，隐约伴随着电动三轮车的声音。女人似乎心有灵犀，她坚信是她丈夫的回来了，连车的声音她也分辨得出。
没想到，女人的预感还真的很灵，五分钟后，男人志军的电动三轮就到了自家大院，“咣”地停了下来。
小女孩欣怡从屋里冲了出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哦，爸爸回来咯，爸爸回来咯。”
“宝贝，想爸爸了吧？”男人边下车边应承着女儿。
“嗯，想爸爸了。”小女孩迎了上去，仿佛与爸爸分别了好久。
女人也迎了上去，帮忙把车门打开。
男人手扶着车门从车里下来，脚刚一落地，浑身打了个激灵，被细心的女人发现了：“志军，怎么啦？”女人赶紧问。
“哦，没什么，脚硌了一下，有点疼。”男人故意不在乎的样子。
“硌脚了？受伤没有，要不要紧？”女人心疼地问。
“有点痛，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男人站稳脚跟，女人过来扶着他往家里走。小欣怡也用赶紧伸出小手过去搀扶他的爸爸。
屋里比外面暖和多了，男人在凳子上坐下来，扫了扫头上的雪花。
“志军，让我看看你的腿伤得怎么样。”女人一手拿了个手电筒，另一只手拎了个暖水瓶，边走边说。
“应该没什么大碍的，就轻轻地硌了一下。”志军在安慰妻女，也在安慰他自己。
女人把志军的一只脚提起放到凳子上，然后将裤腿慢慢捋起。裤腿挽起来约莫半尺高，女人轻声叫嗔怪起来：“你看看，骨头都青了。”边说边用手指按了按发青的地方。
“哎呦，轻点。”志军咧着嘴，嘶嘶地吸着凉气。
“要不，明天就别去卖菜了，到医院去看看。”女人半是祈求半是命令。
“没事的，我没那么娇气，歇一晚就好了。”男人很坚定很自信地说。
“我来帮你贴张活血止痛膏，欣欣，快去床头边抽屉里找一下。”
03
“对了，志军，今天怎么样？”女人边吃饭边问道。
“还不错，今天差不多能挣到千把块。”志军停下筷子颇有点得意，也暂时忘了腿伤。
“那，现在还差多少？”
“大概还差3/4万吧。年前的这段时间生意不错，好的时候一天能挣1/2千，差的时候也有一千多，照这样下去，吴杰的房子正月里就能定下来，首付没什么大问题。”男人盘算着，信心满满的样子。
吴杰是他们家大孩子，大学刚毕业不久，在S市找了份工作。吴杰的女朋友是他大学同学，恋爱谈了3-4年，现在两人都已经毕业了，在同一个城市工作。接下来，按程序就该谈婚论嫁了。
但问题来了，结婚是需要大笔的钱，车子房子不说，至少也得花费上十万。单凭吴杰跟女友两个人的工资，一个月也节省不了多少，恐怕需要再奋斗几年才结得起婚。而且事情没那么简单，女孩的妈妈坚持要先买房后结婚，不管两人如何软磨硬缠，买房的观念雷打不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找家里想办法。
吴志军夫妇就这么个儿子，自然看的很重。而且，买房子也是早晚的事，迟买不如早买，买了房子给儿子结了婚，他们夫妇两就基本解脱了。女儿欣怡年龄尚小，没多大花费，再说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变，十年后的事就不去管它。
S市的房价这几年蹭蹭蹭地往上蹿，价格几乎月月都创新高，市内的房价一个平米够普通上班族半年到一年的收入，近郊也要4-5万一平。这没有办法，大势所趋，全国的房价都在涨，S市是一线城市，房价自然是天价。房价高企一部分是炒作起来的，一部分是刚需所致，像吴杰这样急需结婚的年轻人。这两年虽然国家在调控房价，但房价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打开就很难完全控制得了。
吴杰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关注房源房价信息，新房他是肯定买不了，也许一辈子都买不起。二手房相对来说要便宜一些，像他这种百姓子弟，也只能看看二手房了。
可是，二手房的价格也高的吓人，一套2室1厅首付也得好几十万。而且，现在政策收的比较紧，首付的比例也蛮高。半月前，吴杰看了一套小户型的二手房，首付大概60多万就能拿下，不过动作要快，说是最迟可以留到来年正月。
这年月房价越是上涨，房子越是紧俏。很多人买房不是为了住，而是为了投资，坐等升值。而多年的事实也证明，买房是最佳的投资方式，所以，大半个中国都为了房子而疯狂。
房子看好了，价格也谈了，现在就等拿钱首付，这天下第一的大事就算定了。但一个普通家庭要想一下子拿出几十万，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一家人能动用的资金基本都动了，能借的也基本都去借了，但还有4-5万元的缺口。好在到了年底，菜市场的生意逐渐火爆起来。志军依靠在城里菜市场租了个小摊位，不到半个月就有万把块钱的进账。照这样下去，坚持到正月，赚到的钱差不多能补上首付的缺口，一家人都喜气洋洋的等着买房子，办大事。尽管这几天气温非常低，还下起了雪，全家人都感觉这是个好机会，因为天一下雪，菜价便应声而涨。
04
菜市场里，吴志军简直一刻不停地忙碌着。小钱要勤大钱要命，一天要挣1-2千块钱，也就是靠一点一滴的细致功夫积累起来的。忙起来，腿上的伤也便没有了感觉。
“老吴，老吴，你的电话响了好多次，喊你也没听到。”这时候，旁边摊位一个摊主喊道。
“哦，我这就来。”吴志军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手机，电话刚好挂了。一看，是儿子吴杰打的，一连打了好几个，不免心里一阵紧张，于是赶忙回了过去。
“杰，你打我电话，有什么事？”吴志军有些诧异地问道，心里总有某种说不出的预感。
“爸，房子又涨价了！”吴杰几乎是有点绝望的声音，听起来很惨淡。
最不愿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来得那么突然，比这鬼天变得快多了，吴志军忍不住感觉全身都透着一丝寒凉。“哦，涨了多少？”他还没有死心，因为毕竟现在有点底气。
“一平米涨了1500，整个涨了十多万了。”吴杰十分痛恨地说道，仿佛是在教训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吴志军像被电击了一样，拿着电话不知道说什么好。
“喂喂，爸，在吗？”电话里吴杰在叫喊。
吴志军仿佛从梦中醒来，恍恍惚惚地急忙回答：“在，在。”
“要么咱暂时就不要买了，以后再说吧。”儿子吴杰说的很干脆，似乎死了心。
“你别急，我再想想办法。”吴志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办法，但还是安慰儿子。
“该想的办法不是都想了吗？”吴杰仿佛听到了希望，“今天一大早，中介给我来电说房价又涨了，问我还要不要。他说，已经有3个人看中了那套房，如果我还不交钱，过两天就要卖给另一个人，所以我给你打电话。”
人在最无助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尽管吴杰已经是成年人了，觉得自己可以单独闯天下。在遇到买房子等人身大事，父母仍然是最大的依靠。但，这次买房子的事，恐怕是非同小可。房价一涨就十万八万，工资还是原封不动。学生时代，他曾经觉得自己很骄傲。但在房价面前，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助，多么的渺小。
吴志军感觉到心里沉甸甸的，非常的失落。自己辛辛苦苦地一个多月，风里来雨里去，顶风冒雪做生意，省吃俭用想尽办法，满以为差不多能将房子拿下。房价一涨，自己一个月的辛苦成了泡影，一下回到了解放前。他不知道该跟谁倾诉，倾诉什么呢。他想骂娘，但开不了口。他想发泄，也不知道该怎样发泄。这世界到底怎么啦？有的人辛苦一辈子，有的人却只要几分钟。天理何在，公平何在？
05
雪已经停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丝丝的风裹挟着凉气。
菜市场照样人头攒动，采购年货的客人来来往往。吴志军已经没了往日的激情，接连的辛苦，他有些疲惫了。他现在甚至想在凳子上坐一会好好休息一下，不知为何，十元八元的生意他现在都爱理不理的。
天气预报说，晚上局部地区仍将可能会有小雪。
下吧，下吧，一直下下去可能这世界就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反正，这鬼天气已经习惯了。志军暗想，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对于天气或者对于生意。
傍晚时分，雪果然如约而至，纷纷扬扬地。
地上开始有积雪了，天地间一遍茫然。志军呆呆地凝望着外面，他发现，这世界，很美！
01-28-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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