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枫桥：射雕往事，梅超风的一生，从未走出那片桃林
桃花岛
蔚蓝的天空上，一群海鸥飞翔
微风吹习，传来阵阵花香
远处声声拍浪
王枫桥 —文
一
我一直对梅超风恨不起来，虽然她江湖上称她为“黑风双煞”之一。
江湖上一提起“黑风双煞”，个个无不闻风丧胆，她的“九阴白骨爪”，阴狠毒辣，伸手能给你脑袋插五个窟窿。
试想脑袋壳上出现五个窟窿，还能活命？难怪江湖上一提起她，人人自危，唯恐倒霉撞上她。
金庸描述她练功的时候，都是拿活人当靶子，每个骷髅上均留下五个手指窟窿，下层五个，中层三个，上层一个，共九个，排列成品字形，堆积在荒山乱冢边，在月光下，那些骷髅泛出白森森幽冷的光，甚是恐怖。
想起这恐怖的事情背后，竟是一个双眼已瞎，披头散发的女人，只因误读真经所为，却又让我对她恨不起来，心里刚有恨意凝聚，又被她幽怨的一阵风，吹的烟消云散。
其实她是个孤独无依，可怜的女人。
她的双眼是被“江南七怪”之首的柯镇恶暗器所伤。柯镇恶是使暗器的高手，他的很多暗器均涂有剧毒，可谓见血封喉，与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其实都一样，阴狠毒辣。无法想象那晚，在大漠之北，梅超风抱着丈夫陈玄风的尸体逃走的时候双眼剧疼，是怎么样的痛彻心扉，她是怎么躲避追杀，度过那些凄风苦雨一个人的日子。
书中没有描述，但我可以感觉到一个女人的艰辛与不易。然而，那些名门正派自称，以江南七怪为首的人，正在千方百计的寻找她的下落，生怕她中毒未死，找之好歼而后快。
然而没人知道，那些日子，梅超风想到丈夫活着的时候，他俩“贼婆娘”、“贼汉子”的互叫，是多么的温情温暖啊，可是他再也听不见，她再也叫不出口了。
她一片光明的世界，从此坠入无边的黑暗。
不知那些名门正派，所谓的正人君子的心里，除全真教马钰这个憨厚的道长同情她之外，还有没有人想到她其实是个可怜的瞎眼婆。
没有慈悲，没有悲悯，他们口口声声说正邪不两立，其实都是人性的恶。
二
我一直不明白，金庸为什么给江南七怪的团体，安排一个柔弱的女生韩小莹，让一个漂亮的女生，整天跟那些糟老头怪男人们搅浑在一起。
他们走南闯北，一混就几十年。
在郭靖年满十八后，书中写到韩小莹两鬓青丝染白，当年那个可爱的姑娘早已不见，俨然是个大女人，早不见当年的青春俏美。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金庸一定是考虑到这个团体是否健康，里面是否存在乱搞色情现象，特在去大漠之前，安排一出七怪老五张阿生死亡的一出戏，七怪成了六怪。
当年张老五暗恋七妹韩小莹，苦于没有勇气表白，可能他也考虑到，兔子吃窝边草，会被其他五兄弟嘲笑，所以他到死才露真情。
唯一根牵扯到情色的线断了，其他人等好像不好这一口，老大忙着练他的降魔杖；老二整天摇着折扇，玩他的妙手空空；老三没事就给他的龙软鞭，甩的震天响；老四就是一樵夫，整天就爱把玩他的扁担；老六拿着大秤杆，时不时地当枪秀一下，个个视七妹为花木兰，韩小莹无奈，只好孤独地练着她的越女剑。就这样他们朝夕相处，不分性别，情同手足。
金庸唯恐大家还不相信这个团体的健康性，在写他们在大漠教小郭靖武功的时候，特意交代晚上他们五个糟男人睡一帐篷，韩小莹跟随当地的女牧民合住一帐篷。
这下让大伙儿彻底放心，掐断了最后一丝性幻想。
既然这些单身男女混在一起，又不搞色情，为什么这样安排呢，仅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吗？
直到那晚，六怪跟在郭靖身后，惊见到山顶上那堆骷髅白骨，才想到原来他偷偷在跟梅超风练功。他们别江南，不顾大漠风沙，只为当初与丘处机相约十八年后，嘉庆醉仙楼与杨康的比武，他们倾其一生相教郭靖，而没想到徒弟竟背着他们与恶人混在一起。六怪恶从胆边生，先下手为强，准备出其不意按住郭靖将他杀死。
当初他们的誓言，理想，名望，甚至正义，那刻早抛到脑后，心中唯有的念头是，我不杀人，人家就要来杀我。那是人性的自私，也是贪婪，其实这都是人性的恶。
就在这紧要的生死关头，韩小莹扑倒在郭靖的身上，以自己的身躯阻挡其他五怪的痛下毒手，而保全了郭靖的性命。我突然看到女性善良的光辉，那是唯有女性才能体现出的阴柔之美，如姐姐，如母亲般疼爱，她终究不忍杀害与她朝夕相处的徒弟，虽然那时候她也深信郭靖与梅超风混在一起了，但她就是不忍心眼睁睁着看郭靖被杀害，她扑身的刹那，她一定也想到，下一步说不定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然这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但因有了这场误会，我才理解到为什么金庸要安排一个女娃子到江南七怪的公司工作，不然他又要在先前，特意塑造一个心肠更软的六怪之一，留着备用这一出了。因为金庸曾说过，写小说就是写人物的性格。
江南七怪，因韩小莹的存在，忽然让我觉得他们多了份可爱可敬之处。
然而就在刚刚，这些可爱可敬所谓正派的人，差一步就将忠良之后的郭靖，亲手送往了地狱。
三
黄药师在小说里，似乎集千爱于一身，武功高强，深不可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易经八卦，农田水利，无所不通，无所不晓，行为放荡不羁，喜怒无常，被成为东邪，与西毒、南帝、北丐齐名，问鼎江湖。
他因不拘教条，性格古怪，似乎亦敌亦友，无不让江湖上的朋友，又爱又恨，梅超风就因当初与师哥陈玄风俩人相爱，怕师父责罚，而私奔天涯。
我想当初她想的并没那么的复杂，冒天下讳，偷走九阴真经，浪迹天涯，她只是想与师哥好好练功，练就一种厉害的武功，这是他们人生的追求，并未想到像西毒欧阳锋那样去称霸武林。
有功夫练，身边有相爱的人，今生足也。
然而事有惟愿，因他们偷走的是下半部九阴真经，没有上半部的纯刚内功修为，是无法练就这样上乘的功夫，急功近利，结果导致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梅超风也因此葬送了自己名师之徒，美好的前程，至一生。
但她一生从未走出心中那片桃花林，她时常想起在桃花岛上，他们师兄弟们，踏着落英缤纷，那些开心，轻松，阳光普照的日子。那时候，她值年少，芬芳二八，天是那么的蓝，海是那么的清，师兄弟们个个刻苦用心练功，相亲相爱，可是现在再也回不去了。
师兄弟们也因她的出逃，无端被迁怒，个个被师父挑断腿筋，赶出岛外。
她也间接被师兄弟们仇恨，追杀。
善恶一念间。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她后悔吗？书上没有说。她未想到命运跟她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其实她很想念她的恩师，她的丈夫，还有那片桃花林。
只是，没有人知道。
四
临安。牛家村。
我也真服了金庸的巧妙安排，郭靖因护“武穆遗书”与西毒交手，不幸被杨康乘人之危，用匕首刺穿腹部，又被西毒蛤蟆功所伤，两伤叠加，生命垂危，黄蓉驮人，误打误撞来到临安牛家村的一家破旧民房，看似酒家的一个地方，给他疗伤。（杨铁心的故居。）
他们躲在暗室里，运功七天七夜，按常理故事写道这，要跳开情节，写其他章节了，可偏偏金庸反其道，把那些该来的，不该来了，包括穆念慈，欧阳克，周伯通等人物，统统误打误撞都安排来到那三间土房里，郭靖黄蓉一边运功，一边通过暗室里的反光镜，一边窥视着外面动静，就像在看着现场直播，又惊又喜，只苦于俩人手掌不能分开，天大的动静都得死扛，不然前功尽弃不说，伤者定有生命之危。
黄药师来了，欧阳锋来了，全真七子来了，连一直神龙不见尾的梅超风也出现了。
这次梅超风自从离岛后，第三次相见师父（她眼瞎了，当作相见）。
自从那此在太湖归云庄，黄药师看出她依然心存恩师，心念同门，就网开一面，放她走了，当然黄药师是有条件的，让她带罪立功，寻找九阴真经与其他师兄弟的下落。
梅超风压根都不敢想象，师父竟然饶她不死，她感激涕零，心头顿升起重新做人的决心。那些日子，她觉得除了苦练“九阴白骨爪”之外，似乎日子多了奔头，向上人生路，她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她在幻想着有一天，恩师原谅她，让她再回到桃花岛上，走在那片熟悉的桃林里，就这样慢慢地走着，慢慢终老。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恩师交代他的三项任务，在她一项还没来及完成的时候，就匆匆离开了人世。就在那间杨铁心的故居里，她替师父抵挡了西毒背后偷袭的致命一掌，也就这一掌，化险了师父托大，被全真七子天罡北斗阵所缠的困境，然而她终不敌西毒的蛤蟆功，痛苦地闭上早已泪干眼瞎的双眼，死在了黄药师的怀里。
梅超风在弥留之际，折断自己的双手，自废武功，算是还了师父让她追讨的九阴真经，剩下的任务，她再也无法完成了，她举着黑洞洞的眼神，凄哀地望着师父，想求得师父的原谅。
那刻黄药师低下了一生高傲的头，他想他也错了，当初不该对徒弟们太严厉，喜怒无常，暴躁乖戾，从而导致徒弟们宁愿私奔天涯，而不敢见他。
故事演到这，暗室里的郭靖黄蓉运功疗伤即将完成，当初黄药师误信灵智上人的话，得知女儿已不在人世，所以才万念俱灰，报复社会性质一样，大开杀戒。
当那扇铁门缓缓开启，黄药师陡然见到日夜思念的宝贝女儿，竟完好无损地坐在那里，内心那个悲喜交加，不亚于得到九阴真经让他还要高兴。
那时候他的手中正托着梅超风的尸身，他拿着她的手掌正恶斗江南六怪，算是替她打架，给徒弟报仇。
我在想金庸怎么处理接下的场景，让黄药师面对的这个天大惊喜，要知道他那时候正抱着梅超风的尸身，是否会像那些无数一成不变的电影镜头，主人翁放下手中的物件，不管它是否价值连城，当如粪土一样任由丢落，前奔相扑。
然而金庸似乎小心翼翼又谨慎地写道：黄药师将梅超风的尸身，放到凳上……
五
桃花岛。
一片片桃林，桃花朵朵开。
黄药师得意地踏着五行迷宫步，赏玩在这个美丽的春天里。他时而在想着一个索饶心头已久的千古绝对：
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头面
那时候他的四个徒弟陈玄风、冯默风、陆乘风、曲灵风，正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他心头忽然开明，顿时思路泉涌，瞬间对出下联：
魑魅魍魉，四小鬼各自肚肠
黄药师想出下联，兀自丢下徒弟，施展纵身术，兴奋地飞回家，跑去找爱妻阿衡，让她分享他的喜悦。
那时候阿衡正带着梅超风俩人在花间捉蝴蝶，她俩听完黄药师的对子，彼此相互抱着肩膀，笑的花枝乱颤。
亏了那四个徒弟步伐慢，没有听见他们的笑侃。
那时候，蔚蓝的天空上，一群海鸥飞翔。微风吹习，传来阵阵花香。远处声声拍浪。
那是个美丽的春天，天真灿漫的梅超风，像满岛的桃花粉脂可爱，她的闺名叫梅若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