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推理——夜幕降临

社会推理——夜幕降临_第1张图片

1.

“下一站,北京站,请下车的旅客准备好携带随身的物品,准备下车……”清脆悦耳的女播音员的声音,让正趴在桌子上打盹的牛老汉,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抓紧了放在身旁的黑色帆布包。

出站时,一阵强有力的风刮过来,他下意识地用右胳膊遮挡了一下,风似利剑般穿透了他的肌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他第一次来北京,他没想到北京的风如此的猛烈。衣服似乎穿少了,牛老汉把衣领竖了起来,小布包紧紧地被他揽在怀里。

表侄女金花花在站门口伸着脖子一直往站内瞧,看到表叔缓缓地走出站口松了一口气道:“叔,你也忒慢了点儿吧,其他人都出来了,我以为你坐过站啦。”

“北京的天儿忒冷了。”牛老汉自说自话。

“叔,赶快上车吧。前几天,天气都好好的,谁知道你一来,天气就变了。”金花花想把牛老汉怀里的东西接过来,但是被牛老汉抓的死死的,金花花摇了摇头,替牛老汉开了车门。这时又有一阵狂风刮过,牛老汉的身体抖了抖,扭过头看了看巨大的“北京站”三个字,像要把天空顶个大窟窿般矗立在那儿,冷冰冰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天空愈发的阴沉,牛老汉赶紧钻进了车里。


罗旭弯着腰坐在小竹板凳上,低着头打瞌睡,宽阔的肩膀挤出三层下巴,手中的鱼竿即将从手中滑落。罗莉蹑手蹑脚的靠近,之后又刻意让黑色小跟皮鞋敲出声响。罗旭忽的弹起脑袋,立刻把身体坐直,投入钓鱼的状态,眯着眼紧盯湖面,以此告诉身后的人,他并没有睡着。

“悠闲的很呐。”

罗旭听到她嗲嗲的细嫩声音,没有回头,一直盯着鱼竿,面无表情的说:“罗队长,来之前怎么不打个电话?”

“别老是罗队长的叫我,别扭不?”罗莉翻了个白眼。她人如其名,长得确实一副萝莉样儿,眼睛鼻子嘴巴小巧玲珑,身材矮小,扎个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很干练。

罗旭揉了揉酸痛的双眼,冬日的阳光还是有些刺眼。

“在城西郊外发现了一名男性尸体。”罗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罗旭眼睛看向远方。

“他身上有捆绑和殴打的痕迹,最终导致死亡的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罗旭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死者年龄60岁。”

罗旭依旧沉默。

“死者被人反复多次地用钝性器具击打头、肩膀、四肢,极其凶残。”

罗旭收回目光,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着鱼竿,指甲陷进肉里,他却浑然不知。

“哥,你听到这些难道一点都不愤怒吗,咱爸……”

“别提咱爸。”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那……”罗莉向前迈了一小步。

“我帮你。”

罗旭跟着罗莉到了现场,这是一片银杏树林,温柔的阳光穿过稀稀拉拉的叶子,在尸体上留下斑驳的影子。有一些黄色的银杏叶随着风翩翩起舞,翻个筋斗,向下坠落。罗旭看着尸体躺在金色的褥子上,伴随着树叶飘落的节奏,沉沉的睡下。在如此有诗意的地方发生如此残酷的事情,真叫人感到悲伤,他不禁轻叹一声。

“罗探长,你来了。”助理小张给罗旭打了个招呼。

“说一下具体的情况。”

“好的。尸体是今早六点被一对儿情侣发现的,之后他们就报警,我们赶到的时候,尸体被叶子覆盖,尸体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证件,我们小队搜寻了整个村子,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物品。”

罗旭走到尸体旁,蹲下仔细查看,尸体拥有一头与面容不相称的花白头发,脸部肿胀,扭曲,他已经分辨不清这位老者的表情,是愤怒还是恐惧?他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青衫,很明显是他死后凶手把他的衣服扒下来,凶手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推后死亡时间,干扰法医的判断。

罗旭看着尸体身上的青痕,双手腕上的血痕,头上被钝器反复击打的斑斑血迹,还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告诉罗旭,他在死前曾遭受了多久的非人虐待。死者的鞋后跟被磨破,有些许泥土,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是他死后被人拖拽到了这里。

“对了,死者有心脏病史。”

“恩,得尽快查明死者的身份。”

“好。”罗莉答应了一声,扭头对小张说道,“马上去查最近失踪的老者,性别男,年龄在58岁到65岁之间。”

“知道了。”


2.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很快就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是S省Y县的一名普通老农牛余伟,街坊邻居都叫他牛老汉。他的儿子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到Y县公安局报人口失踪,可当时公安局另外有其他的大案子,就把这件事搁置一边了。

牛老汉的儿子牛魏书看到被白布覆盖的尸体,久久不肯揭开那白的扎眼的单子,当他看到仅露出的面部,扭曲变形到让他无法辨认,变换多个角度才勉强认出躺在他面前的正是自己的父亲的时候,放声大哭。

罗旭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但是这次,他却无法抑制内心中的情感,他的父亲如果在世,也应该有牛老汉一般年纪,他的父亲也是就这样被人用钝器击打致死,当时他跟罗莉年龄都小,他忘不了父亲血肉模糊的脸。

尸体被运走,罗旭坐在牛魏书身旁,静静地等待着他让悲愤的情绪缓和下来。

“你父亲什么时间失踪的?”

“11月14号,就是一周前。”

“他怎么不见的?”

“他本来说是到外面散散心,转几天就回来,没想到他在一周前给我打电话,说是已经到了北京的表妹家,让我们不要担心。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呐……我……我就预感到他会出事……”牛魏书说到这里,身体颤抖起来,他握紧拳头,紧紧地咬着牙关,额头上的青筋就像种进他体内的蛊虫,就要冲破皮肤,爆裂而出。

“希望你把你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

“好。”牛魏书把拳头紧紧地抵着鼻子的下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这还得从十年前的‘伪劣种子案’说起……”

十年前,牛老汉还是丁坑村的水稻种植技术员,在国家三农政策背景之下,Y县司法局与丁坑村结成对子,与牛老汉达成共识,县司法局向县政府申请成立“科富良种场”。当年Y县政府还以红头文件形式批准了这一申请。但是良种场初期试验田数量不足,牛老汉便将种子卖给种植户。又过了几年,良种场出售给农户的一批种子,导致部分农户减产。第二年,Y县工商局便组织有关专家对减产种植户田间种植纯度进行实地调查,并出具调查意见。调查的结果是,科富良种场无种子生产、经营许可证,良种场出售给种植户的种子未经国家或S省审定,品种特征特性不清楚,不能在生产上推广应用。在这一年,Y县公安局向牛老汉送达传唤通知书。几天后,牛老汉被刑拘。

“我爸对这样的审判非常不满,县里工商局出具的调查报告根本不能说服我爸,调查报告既没有落款也没有盖章,我爸对他们请来的专家心存怀疑。所以……所以……”

“所以,你父亲他开始上访?”

“恩。”牛魏书咬着牙,重重的点了点头,继续说,“我爸取保期满了之后,奇怪的是这个案子迟迟没有结论,我爸就到县上各个部门询问这个案子的处理结果。我们都劝过我爸,不要再这么执着下去了,可是他就是那个倔脾气,还是偷偷地写材料向一些部门反映。我……我……都是我的疏忽,唉……”牛魏书狠狠地拿拳头砸向大腿。

罗旭陷入了沉默。


3.

罗莉不停地环顾四周,想要从这个房间看出些什么端倪来,这时,金花花端着一个白色的小瓷杯走过来,放在罗莉右侧的茶几上。

“这是上好的武夷大红袍,您尝尝看。”金花花说完就依着萝莉的身边坐下。

罗莉眯着眼睛看着她,大眼,红唇,肤白,低着头,皱眉,不停地唉声叹气,但是有一瞬间她看到金花花的眼神中并没有该有的悲伤,就像带着一张人皮面具。

“哎,真的没想到表叔他……哎……”

“你刚才讲到你表叔到北京来看你,住到你家,那么之后发生了什么?”

“哦,那个……家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太拥挤了,根本就没有办法让表叔在我家常住。”

“他几号从你家出去的?”

金花花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12号。”

“那也就是到你家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就走了?”

“恩。”

“你知道他走后去哪儿了吗?”

“可能是去了信访局。”

“信访局?”

“我表叔来北京就是为了上访。”金花花想了一会儿继续说,“对了,他来北京的时候,带了一个小黑包,很宝贵的样子,碰都不让我碰。”

“他为什么要上访?”

“哎,还是因为那个‘伪劣种子案’。”

“请详细说明情况。”


从金花花家里出来,罗莉去了一趟信访局,一无所获,牛老汉没有到信访局去,那他到底去哪儿了。还有牛老汉怀里抱着的黑色小包去哪儿了,在搜索村子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小黑包,罗莉一点头绪都没有,使劲用指甲挠了几下头皮。她的想到了罗旭,也不知道罗旭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她便拿起手机搜索罗旭的手机号,正准备按下拨通键,罗旭像得是到心灵感应般的给她打了电话。

“喂,快来……快……快多派几个人过来。”那边似乎只有喘息的声音,又突然高喊了一句,“唉……累死我了……”

“我都不知道你在哪儿,怎么派人过去,你那边发生了什么?”

“西便门桥方井胡同,快,快点。”

罗莉带两辆警车迅速赶到的时候,罗旭正坐在胡同口小摊贩旁的小躺椅上悠闲的吃着酱肘子。

“你叫我们着急忙慌的赶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着你吃?”

“你们来的太慢啦。”罗旭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罗莉,“犯人早跑啦。”

“你……”

趁罗莉发飙之前,罗旭一下子从兜里掏出来个银质的十字架项链,被透明的采集袋装着。

原来,罗旭在牛魏书那里得到的一个线索就是张胜,牛老汉在到北京之前曾经向有上访经验的张胜请教过,而张胜现在正在北京,罗旭询问出张胜现在所居住的地址,正是在西便门桥旁胡同的小宾馆中,当他赶到的时候,屋门是半开着的,他推开门,看到张胜在屋中,蜷缩着身子,横躺在地上,从他扭曲的面部表情来看,他的身体刚刚遭受到了殴打。罗旭走到张胜面前,正准备蹲下查看他的伤势,张胜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卷曲着护着脸,神色惊恐。

还没开口说话,罗旭就冲出房门跑下楼,恰好看到一名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子,神色匆匆,行走很快,罗旭想要追上那名男子,但是他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罗旭上学的时候是短跑冠军,很快便追上了黑棒球帽男子,两人搏斗了许久,那男人看自己丝毫不占上风,就再次趁机逃走,罗旭看到男人脖子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抓住男人脖子上的东西,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这么说,通过这个项链就能抓到凶手了?”

“最起码能找到与案件相关的嫌疑人。”罗旭的黑瞳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似繁星般闪耀,“这种戴在脖子上的护身符,只有自己本人碰触以外,没有其他人会接触到,查项链上的指纹就能找到他,而且那个男人,我看见了他的脸。而且项链还可以做生物检材的分析。”


4.

很快,公安局就抓到了黑色棒球帽的男子,他叫李明,S省Y县人,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警官,我都坦白,我在北京西站看到的那老头,抱着个小黑包,我想着里面有贵重的玩意儿,我看他走到一条小街上,也没什么人,我就想把他的包给抢了,谁知道那老头儿力气蛮大,就失手把他打了,没想到他心脏病发作,竟然死了。警官,闹出这么大的人命,我害怕啊,就把车开来,把他抬到了车上,运出了市里,到郊外抛尸。”

“死者身上有多处青痕,手腕上还有勒痕,脸被钝器砸的血肉模糊,你这叫失手?这恐怕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办到的吧。”罗莉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竟控制不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嘭”的一声,用手掌狠狠地拍击桌面,李明猛地抬头看向她。

“我是气。”李明又低下了头,“禁不住又拿起锤子多砸了几下,害怕你们认出他。我要是把他装到车上,肯定要绑起来啊。”

“你……”罗旭在玻璃窗外看到罗莉如此强烈的反应,连忙喊停。

“罗队长,现在先不要审问了,你现在问的再多他也不会开口的。”

“你说的对。”罗莉扭过头对小张说,“从李明的身上和家里还搜出来什么没有?”

“没有,李明的老婆和孩子回娘家了,家里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找到。”

“那手机呢。”

“手机里面的聊天记录没有任何异样。”

“想办法恢复手机短信和通话记录。”

“好。”


罗莉忐忑地站到局长章超的办公室,当时她被从审讯室叫到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案子审的怎么样了?”章超接完电话,漫不经心的问道。

“现在已经查到李明的手机通话记录中频繁与一个叫陈峰的人联系,这个陈峰表面上是做汽车租赁生意,实则是做截访生意。更可疑的是,我们还查到,在刘老汉来上访之前,就有人给陈峰账户打了3万块钱,而汇款地恰恰就是牛老汉的老家,我想……”

“好了,既然罪犯已经抓到了,那就结案吧。”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李明只是冰山的一角,这个案子真正的主犯还没有抓到,而且现在已经有了点眉目了,只要找到陈峰这个人……”

“罗莉,你也是聪明人,我既然让你结案那就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也很为难,上头刚打过电话,说尽快结案,现在你要查,确实是有难度。”

“我……”

“好了,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就这么办吧。”局长说完,从抽屉拿出个黑色笔记本,起身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扭头朝罗莉看了一眼,说道,“怎么,还想继续杵在这儿?”

罗莉撇了撇嘴,低着头走出了局长办公室。

这时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罗莉紧了紧衣领,看着远方黑沉沉的天空,似巨大的黑洞般将她吞噬。

“哥,这案子恐怕没办法再查下去了。”罗莉拿着手机的右手微微地颤抖。

“我知道。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现在才刚刚开始。”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且有力。罗旭挂完电话,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

“亲爱的各位听众,现在时间晚上6点,夜幕已经降临,请您注意出行安全哦。”车中广播里的音乐结束后,主播那清新明亮的声音冲破寂静的冷夜。


“咋办,头儿?”

“你被发现,现在问我该咋办,我哪儿知道你该咋办,这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你自求多福吧。”说话的男人脸上有一道深红色刀疤,眉头紧锁,使浓郁的八字眉更像两只肥胖的黑色毛毛虫,横趴在眼睛的上方,为穷凶急煞的刀疤增添了几许滑稽。

“我如果被抓,那你也别想跑。”

“小子,你还想威胁我。如果你被抓,全部都招认的话,上面的人还能保你一命。如果你不识相,那死的可不止你一个人了,你要明白这个道理。”

另外一人的黑色棒球帽随着他的身体晃了几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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