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出走,不再归来——读《月亮与六便士》

文:双木林兮

毛姆被称为世界上最会讲故事的小说家,读完他的《刀锋》和《月亮与六便士》便会被此观点深深地折服。我想聊聊的正是后者。

《月亮与六便士》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男主人公查理斯•斯特里克兰德原本是一个证券公司的经纪人,有着稳定的收入,更有着他人眼中和睦美满的家庭。但是刚过不惑之年的他突然有一天从人间蒸发,“我”被他妻子委派去道听途说的某个城市询问下落并一探究竟,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斯特里克兰德并没有像人们所猜疑的那样移情别恋,更不是抛家弃子去沉湎于另一个温柔富贵乡,他干嘛去了?他辞掉了以往的工作,断绝了以前的生活圈,只因为他疯狂地迷恋上了绘画!

斯特里克兰德就这样被绘画之神所召唤,不顾一切地投身于欧洲的画坛,但是缺少作品且人到中年的尴尬让他在这个艺术的圈子里举步维艰。他几乎是特立独行又格格不入的一个存在,形单影只,生活拮据,甚至可以说是穷困潦倒以度日。既不被当作千里马,更少有伯乐的垂青,命运对于他可算是悲催有加。

只有画家施特略夫对他抱有最大的希望,并坚持着他的坚持。但讽刺的是,就在施特略夫以最悲悯的情怀拥抱他并在他贫病交加时予以他家的温暖时,斯特里克兰德不仅反客为主毫不感恩,更过分的是还成功地勾引了施特略夫的妻子勃朗什,并鸠占鹊巢将恩人施特略夫赶出了家门。这的确冲击着阅读者的眼球与神经!当然这事以勃朗什的自杀而告一终结,斯特里克兰德也远离了这个城市,去到了人烟稀少与世隔绝的塔希提岛,在那里他用生命创作了无与伦比的伟大杰作,也在弥留之际亲自见证了天才作品的销毁。一代天才随着熊熊火光而陨落,小说也走向了尾声。

我承认我在看小说时充满了震撼与快感,这源于主人公这异乎寻常的抉择和一不做二不休的决绝。男人四十对于很多人来说,不仅是意味着年龄的增长实现了新的零的突破,更是一种苟且偷安开始油腻人生的绝妙理由。看惯了太多中年油腻男的虚伪与世故,像斯特里克兰德这样敢于将往事格式化清零的人实在罕见!

有人会质疑他的人品,像他这样抛妻弃子的中年男人终究逃不过世俗伦理的批判与指责,但是他做错了什么?四十年的辛苦工作积攒起来的收入足以让这一家子安然度日,并不会因为他的突然离去而丝毫降低生活的品质!妻子一样貌美如花,儿女一样滋润娇惯!

有人会鄙视他的人格,像他这样恩将仇报偷朋友之妻的人,也一定会遭到世俗的审视和谩骂,但他真的有错吗?爱情本身就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胡搅蛮缠,施特略夫和妻子勃朗什的结合里有太多水分,以致气息奄奄的查理斯用病体都击败了他们用虚伪搭建起来的婚姻大厦,如此不堪一击的结合能证明的不是查理斯的狡黠,恰好是虚假爱情的脆弱。查理斯正是做了自己,正如他从决心离开家时就开始了他的放荡任性的人生!

他的任性妄为使他有着一股无法比拟的魅力!无论是离家出走过苦行僧的日子,还是面对勃朗什炽热爱情的投怀送抱,又或是远走小岛开启与世隔绝的人生!如果说他的前半生演好了一个父亲和丈夫的社会人,那他的后半生就是撕掉面具的赤裸裸的真我人生!他从此开挂,一路向前,义无反顾,无怨无悔,是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是仰天长啸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是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

这样的人生配得上真实两个字!可悲的是真实的人生意味着太多太沉重的代价!正如白岩松所说,我们走了太远,常常忘记了因为什么而出发。我和你都是世俗之人,习惯了带着面具生活待人,以致逐渐迷失自我,失掉本心。都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以想象查理斯由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瞬间堕入陋巷的心理落差,可是他没有半句怨言,那种坦然与坦荡仿佛有与生俱来的接纳。

所以我一边羡慕他的勇敢,一边倾佩他的从容,即使潦倒贫病,也不失魂落魄。他真的是豁出去了!如果说豁出去还带着一种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悲壮,那么查理斯简直就是回归与皈依!是的,我们完全体会不到那种完全听凭内心驱使,遵从本我的呼唤的畅快!但我想,他的出走是对自己最真实的成全!正如陶渊明从官场回到田园,“晨曦理荒秽,草盛豆苗稀”又怎样?正如李白从皇宫出逃放浪形骸于山水之间,自有“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不羁!他们应是一类人!

鲁迅曾对娜拉的出走做出判定:不是堕落,就是回家!那是一个特殊年代对女性的枷锁与羁绊,太可悲!而查理斯•斯特里克兰德的出走没有落入这样的命运圈套,他活出了自己的最璀璨的年华,尽管烟消云散,但虽死犹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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