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倒认为,出家可能是他最好的选择。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839篇小事。
题图:Alexander / CC0
知友
我的弟弟。可能是性格决定命运吧,而且天生的居多。
我弟弟从小就很安静,不爱说话,不认生但是绝不是那种很容易热络的那种。
小时候婴儿肥,我喜欢捏他胖脸,他也不叫唤,一开始家人都觉得他是不是智商有问题,做各种检查也没事。
后来上学才发现他天赋异禀,从一年级开始就一直是前三,回家很快做完作业就去玩了。喜欢踢球打篮球。从不惹事也没有叫家人买过什么,特好养活但是有种感觉就是:薄凉。没有见他对家人表现出特别亲热的感觉。
有时很恐惧,觉得他没有小孩的阶段,不认识他。唯一几次情绪波动较大,一次是汶川地震,一次看着我妈杀鱼抱着我哭。
我家境不好,记忆中家里几乎没给他零花钱。我很少见他笑的很开心,什么事都是微微一笑,能不说话就不说,说话也是小小声。
有一年去北京,到一景点旅游看到和尚,他就不走了,和那里的聊了很久,我妈怕是骗钱的就强行把他拉走了。回来以后他有些变化,给爸妈洗脚,做更多的家族,运动也少了更多时间是在看书,学习古汉语哲学这些书。
那段时间他有点狂热,疯狂的看宗教哲学类书籍,成绩有所下降,我把这事告诉爸妈后,我妈把他那些书都撕了。之后他就不看这些书了,开始努力学习。然后就考上北京那所他向往的大学。
其实现在想来,我的弟弟一生下来就很奇怪,和别人有太大的不同,这种感觉又说不出来。
后来在大学的一个暑假回来,他跟我们说他要出家,我们一开始以为他开玩笑,就没当回事,后来校方打电话来询问我们他要退学的情况。
我爸听了一个巴掌打过去然后一顿爆揍。他就跪地上哭,也不反抗也不挡,我一开始也想打后来实在心疼就去挡着,然后我也被一起挨打。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跑到我房间埋头在我腿上哭,一直说对不起。我问他什么原因,失恋了还是得什么病了。他说他很好,因为信仰。
我说你怎么不因为爱情呢,然后劝他听爸妈的话,也没用。气得我一脚把他踢下床。他给我磕了三个头之后就出去了。
再之后就是不得安宁的时日。最后他还是出家了。就在北京的一个山上。之前几年家里和他断绝关系,不回电话不接微信,他就写信,我收到信的时候都惊呆了,才想起还有这种通讯手段。
再之后毕竟是家人,还是和他通话了,然后去看他看他过得好不好。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子,婴儿肥,眼神清澈。我觉得他就是我家的一个过客。
我们去他寺庙看他的时候,有很多其他家长都住在一起,有的是自己强迫孩子出家的而且孩子不太愿意。有的是佛教家庭母子做同样的决定,当然母亲跑来找儿子的居多,死去活来的,跑来抓儿子回家的。
有个母亲看上去应该是高知识份子,说话举止很有仪态,和儿子聊了后,哭了一阵,和儿子道别就走了。
但大部分都是又打又骂,有个父亲,连我们这样来探亲的都骂,说我们是傻逼,作为被误伤的纯路人,我心里想你这么暴戾你儿子没自杀都不错了。
还有个当妈的也是天天抓着大家说他孩子怎么不听话怎么的,跟祥林嫂一样。我比较庆幸的是,这个阶段我们家很快过去了……
另外,我经常管家里要接济,做生意又亏了家里几十万,可能弟弟比较省钱,我妈经常说还不如像你弟弟出家算了。
因为以前生活,弟弟和家里没有那么深厚的羁绊吧,所以他出家,家里很快过了那段时间。
后来,我觉得他在庙里生活我觉得也不错,虽然不能吃酒喝肉,不能结婚生子。但是他们团队的人相处起来很有礼貌很和谐。或许这种宁静平凡的日子更适合他。
现在的我倒认为,出家可能是他最好的选择。因为他喜欢,他不犯法不违背道德不给人添麻烦。
他虽然是出家人,但他首先是我弟弟,喜欢一个人就是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吗?难道活成了别人的傀儡,才是真的对他好吗?
说说他最近:
最近他还有点愤青,是我以前没见过的。他那么淡泊的人,和他聊天明显感觉他有些颓废。他说他准备先去福建看一下,过后实在不行可能就去缅甸了,以后联系很麻烦了。搞得我又跑了一趟和他见了个面。
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修为太浅,不知不觉被名控制了。习惯了别人的赞美没发现。
他寺院出了事他才反应过来以前别人的恭维和现在世俗的嘲讽差距这么大,寺院的圈子和社会上区别太大。他习惯了别人的谦和却没喜欢别人的嘲讽。上街被人指指点点那种感觉他真不习惯,所以他要出去看看。
我说因为你师傅那破事么。他说,你所有的听闻都来自别人的言语,你只用了耳朵,他这么多年眼睛看,耳朵听,用心去感受,他当事人。他师父的事根本不可能。
他说他们唯一做错的,就是想去影响这个社会,而他们根本没有那种能力,手段,觉悟。说这个事让他处理心什么心更重。我说挺好啊,不用在那么冷的地方呆着了,南方暖和。
他出家这么多年第一次叫我哥,问我:哥,出了这件事,你高兴吗?我说管我屁事,我又不认识你师傅。
他有点失落。我只能认真的和他说:我们生气,是因为你决绝的离开我们,当和尚当道士都是你的一个选择而已。去你那里我最多比较反感那些什么居士殷勤过头,跪舔的感觉。你的师傅,我不认识也不想认识,但是我看他不像个坏人,虽然很多人都那么说,但你哥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么。他才有点释然。
我没告诉他的是,他师父倒了,我超级开心,没有补上一刀算我仁慈了。但是,以前他最少有个家,有一起生活的朋友。现在要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我爸妈对他后面的打算了解的不多,但是听说他要去缅甸,我还是比较担心。以前他不碰钱的,从北京回来,有人接送他。
这次他要去福建,我给了他 1 万。他哭了,哭得特别特别伤心。我说不用还不够还有反正以后没人和我争家产你需要感动的哭吗?
他说他想像以前一样,变得人太多,以后怎么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甚至怀疑他出家对不对。
当时我有点气,给了他脑袋一下。说:自己约的炮含泪都要……啊不,自己选择的路自己都要走完,妈的一个成年男人哭个球,你想还俗,老子还不让,别他妈回来跟我来争家产!结果他哭得更厉害了。
我说:小光,这不是你还不还俗的问题。是你选择的问题。你出家这么多年了,你已经和社会脱节,你本科没毕业没文凭,你还能做什么工作。
爸妈都习惯了你现在的身份,而且现在也接受甚至都觉得当和尚适合你,你突然要还俗?舅舅他们等着看你笑话,出家又还俗了,废人一个!
当初你要出家只有姨妈一个人支持你,当时她受了多少委屈,爸妈和她半年没联系,你知道吗?你还俗没问题,你会永远的生活在别人的有色眼镜下!
你可以找个城市重新开始,做最底层的工作!你自己觉得你能行吗?我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别人不了解你,我了解!你的性格是适应不了这个社会的节奏和竞争的!
当初你给我推荐唐僧的传记看,说他不是那种婆妈的人!我跟你说,我看了两遍,他不叫唐僧,他叫玄奘,被愤青鲁迅称作中国脊梁的人,是你最崇拜的人!他
看他的一生经历过多少磨难他又如何从容应对,你有的只是他的皮,你没有他的傲骨,他的热血,他的勇气!
你从小就生活在家里的呵护下你没有经历过父母赚钱养家的艰辛,你没有过我做生意的绝望和勾心斗角,你们这群混吃等死的和尚什么时候受过来自生存的压力!这么一点破事你就想不开你就颓废。
我知道你钻牛角尖,你想不通你师父为什么遭受这么不公的对待,你忽然换了生活环境差别太大你受不了!但是人是为自己而活,你师父也有死的一天,他在冤他有窦娥冤吗?他享受了那么多年别人的尊敬他这辈子值了!
你呢?你觉得你给他当过士者你觉得很光荣,你看他四处演讲传播正能量你以为别人都得到改变,那仅仅是你以为!你以为那些贴着你师父照相的都是尊敬你师父吗?他们只是为了一张宣传照,把你师父当明星了。
只有你这种天性纯良的人才会那么较真。反正我口若悬河的说了差不多 1 个小时还说了些什么自己也记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一下口才这么好。
他忽然抬起头,说:哥,你好像突然开窍了,以前的你不会想这么多。还有你确实想多了,我没想过还俗,我只是觉得你日子也不好过,我觉得我出家对不起你们。
我说:你哥我这叫玩世不恭但心里清明着呢。你是我弟,我不相信你说的什么因果轮回,但是我相信缘分,不然我们也做不了兄弟。
从你出家以后,我也试着通过你推荐的书去了解佛教,好跟爸妈说他出家的原因,比如你要去福建,是去那个什么广化寺吧,搞什么论坛的那个寺庙,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
也好,换个环境多点阅历,记住,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而心活着,才叫人活着!懂么?
之后又聊了七七八八。都记不太清了。现在可能已经在去往福建的路上了吧,除了那身标志性的僧衣,还有第一次回来我爸送他一个给他看时间的表,我妈给他买的穿了 8 年的保暖内衣,还有从来没摘下来过,小时候为了骗他压岁钱,我春游时从寺庙里花 1 元钱买的一个小玉佛。
我一直相信,人与人的情感是超越了一切的,因为彼此守望相助,因为彼此付出给予,哪怕爱恨交织,哪怕静默无言。也许,这就是他们佛家所说的缘分。
如果真的有佛和菩萨,我祈求您的保佑,愿弟弟不要去缅甸,愿弟弟留在福建不要颠沛流离,四处漂泊。愿他像以前那样平凡宁静的过完这一生。
1. 说他前世是修行人。他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前世是什么为什么你们知道。他说他这种处世方式的人太多,他的那些师兄弟他师父大部分都这样,而他自己纯粹是因为懒。
2. 他想去福清看他师父,但是现在警察还没撤,不方便。他准备在莆田广化寺常住,希望有天能见他师父。
我问他恨不恨搞倒他师父的人,比如他的那两个师兄。他说一开始很迷茫也很生气,后来诵金刚经,原来经书里那么简单的道理嘴皮都读烂了都没入心。知行合一他从来没做到。
现在都释然了。因缘法而已,师父有师父的因缘,生活不是小说或者戏剧,不会是圆满的喜剧或者煽情的悲剧。生活只是平凡之中偶尔出现苦乐参半的不平凡。这才是说婆世界的真谛。
然后哔哩吧啦说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把自己的视角拔高,以第三者的角度俯视的去看自己和身边的人发生的事情,就像看电影一样。反正我是觉得他越来越神经了。
3. 最近他在莆田广化寺,而且他爱上了吃一种什么噗噗子,说是他师父以前最喜欢吃的东西。
我和他说有人在评论里表示想认识他可不可以。他说为什么不可以,他邀请莆田的知友去吃噗噗子,吃饭不要钱的,如果有缘自会碰到可以交流。
但是他说自己其实学得也不怎么样,最近一直在请教佛学院的副教务长,貌似叫应什么的法师。
他说这位是他见过的人中最接近佛陀的人!我说,你师父都比不上吗?他说前者写实,后者写意。他不准备去缅甸了,说准备先和这位法师学一学。
4. 这次通话发现他比以前更有活力,那种感觉怎么说,说不出来,更积极更阳光?总感觉以前太过冷淡。不知道是不是新的生活环境新的朋友带给他的改变。
另外更新到此结束,本来就是回答个问题结果不断更新,过段时间我会带爸妈去福建看看他新的生活环境,顺便聚一聚,和他带爸妈去武夷山玩一玩。
他说等他稳定了可以用电脑了他会上知乎和大家交流,感谢大家对他的祝福,邀请大家有缘去广化寺,因为要避嫌所以不能透露姓名,但是这里的刀锋好氛围好,每个人都和他一样。
祝各位也像我弟弟一样,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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