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贵玛：草原母亲，大爱无疆 | 功勋

电视剧《小欢喜》剧照。 （IC photo/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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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辣椒脸上会长痘，那让她试一试有什么关系，长一次痘又不是这辈子消不下去。这都是小的允许，而且通过小的允许积攒出来，将来有一天真的在一件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你需要给她建议的时候，你的话才有说服力。小时候犯不了大错，要是现在不允许她犯错，她未来不知道会犯多大的错。她现在不敢犯错，她将来犯的错，一定是一个极大的错，能量一直积攒着，它总要有一个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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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曹颖

南方周末实习生 杜嘉禧

责任编辑 | 宋宇

开拍前，陶虹去了趟《小欢喜》剧组，她很关心自己剧中角色宋倩的生活环境。宋倩是一位独立、有主见但控制欲强的单身妈妈，时隔四年，陶虹将由此回归荧屏。

“波西米亚”风格家居，色彩斑斓，随处可见珠片装饰，还挂着一些可爱物件。陶虹转了一圈，出来后向美术老师反馈：“真漂亮，但这不是宋倩的家。”

电视剧播出时，宋倩家迥然不同，白色、灰色和深蓝色为主调，黑板、桌椅、家具摆放井然有序，一尘不染。这才符合陶虹的想象，“从装修风格上讲，应该是有一点点性冷淡的状态，颜色不可能特别鲜艳”。

剧中，女儿乔英子是宋倩的人生寄托。为了女儿备战高考，宋倩从重点高中辞职，全身心照顾女儿，精心准备一日三餐，强迫她吃海参燕窝，并限制前夫乔卫东与英子的见面时间；将女儿喜欢的乐高玩具封存，制定严格的学习计划，考第二名也是失败；嫉妒别人与女儿亲近，不愿让女儿离开自己。英子的梦想是去中国国家航天局工作，她却在誓师大会上不顾女儿反对，坚持写下考700分读清华北大的心愿。窒息式的母爱一度压得英子喘不过气。

除去这个离异家庭，《小欢喜》同时塑造了另外两组亲子关系、教育理念不同的北京中产家庭。

爸爸方圆、妈妈童文洁、学渣儿子方一凡和学霸外甥林磊儿组成一家四口，父慈母严，在三个家庭中关系最融洽。妈妈希望儿子考大学，但儿子钟爱唱歌跳舞，想参加艺考；父母两人在孩子高考之际都遭遇了职场危机。

季杨杨的爸爸季胜利是一名官员，常年在外工作，妈妈刘静陪伴在侧。高三时，父母才回到他身边，想要重拾亲情。但两代人之间已然疏远。

同名原著的作者鲁引弓在浙江、上海等地采访了十多所中学和300多个家庭，将不同家庭特征组合，最终形成三个代表性家庭。电视剧则在小说基础上进一步改编，导演汪俊曾在采访中表示，剧中这三个家庭更能表达《小欢喜》的主题。“公务员家庭里，父母的爱长期缺位，孩子就像留守儿童；单亲家庭里，父母的爱比正常家庭要炙热。”

《小欢喜》将故事背景设置在高三，但高考并非其关注核心。重点在于，当下中国式亲子关系的矛盾更加突出、更具张力，即将成年的孩子和人到中年的父母如何在碰撞中相处。该剧在豆瓣网获得了8.4的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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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妈妈的焦虑，没有一个人能够逃避”

为了让英子放松，宋倩主动提出带她去看电影。虽然英子不久前刚和朋友们看过，但为了不扫妈妈的兴，还是欣然答应。观影过程中，宋倩发现女儿已经看过，勃然大怒，转身离开座位。母女二人在电影院门口哭着争吵，声称自己的做法都是为了让对方高兴。

原剧本没有安排冲突，陶虹现场改编，她认为母女情绪爆发是必然的。

“在母女关系中，似乎一个是妈妈，一个是女儿，其实她们俩的关系经常倒置，或者俩人都在做妈妈。看电影这场戏就是这样，妈妈想和女儿做朋友，让她开心，但女儿也把妈妈当成孩子，想逗妈妈开心，对不对？关系的错位造成了她俩对这件事情认知的差异化。”陶虹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

和饰演英子的00后小演员李庚希排演对手戏时，陶虹鼓劲：“轰轰烈烈的感情都是写恋爱的，我们就要把浓郁的感情演到这么火爆！”

李庚希因为抖音视频被剧组关注，接到试戏邀约。她常常模仿段子视频，活泼可爱。对陶虹恋爱式母女关系的形容，她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因为是单亲妈妈，所以她把对丈夫的爱同样地放到了女儿身上。”身边接触到的离异家庭，令她深有感触。

很多网友在陶虹微博下留言：“宋老师你家都有五套房了，你啥都不用干，英子也没有任何问题，你别逼她了，她学习好坏、上不上大学都不重要。”他们受不了宋倩对女儿的控制，身为妈妈的陶虹则表示理解，因为“英子是她全部的一切”。

宋倩是个完美主义者，读书时是“学霸”，工作后身材、衣着与家庭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婚姻成为她人生唯一的败笔，丈夫乔卫东疑似出轨导致离婚。成为单身妈妈后，她强烈地希望女儿不要重蹈覆辙，一切都做到最好。家长们怀疑英子和方一凡早恋时，她甚至表态：“学霸”不应该和“学渣”在一起，自己的错不能重现在女儿身上。

“当妈妈的焦虑，没有一个人能够逃避。只有当了妈妈的人，不用和她解释任何事，她们都能马上明白宋倩到底怎么了，在身份上会更能够理解她。有一天你做了妈妈，这些事就不用再解释了。”陶虹对宋倩的焦虑感同身受。

拍《小欢喜》期间，陶虹遗憾地缺席女儿小宝的艺术体操比赛，当天一直惦记，时不时查看手机信息。收到小宝的视频时，她开心地笑了，还得意地和身边工作人员说：别人家孩子穿的都是上万元一件的俄罗斯定制，自己为小宝准备的演出服才几百块，但小宝赢在身材好。

陶虹不是宋倩，她相信每个母亲都是独一无二的。比起宋倩担心英子一步错步步错，她反而鼓励孩子大胆试错。

小宝长到和桌子一样高时，陶虹总担心她磕到桌角，但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把桌角包起来。她说服自己：小宝即便在家保护得很好，但她出去后还会磕到桌子，不如在试错中成长。果然，磕两次桌角后，孩子学会了绕道。

“吃辣椒脸上会长痘，那让她试一试有什么关系，长一次痘又不是这辈子消不下去。这都是小的允许，而且通过小的允许积攒出来，将来有一天真的在一件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你需要给她建议的时候，你的话才有说服力。小时候犯不了大错，要是现在不允许她犯错，她未来不知道会犯多大的错。她现在不敢犯错，她将来犯的错，一定是一个极大的错，能量一直积攒着，它总要有一个出口的。所以我鼓励别人犯错，如果是我的孩子，我可能会告诉她，做这件事情一般情况下可能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但是如果你不信的话，尝试一次没问题，因为也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陶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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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了英子是一个独立的人”

与妈妈的矛盾日积月累，高考压力也日渐剧增，英子陷入失眠、焦虑。她想要逃离。在南京大学冬令营开营前一天，她偷偷溜去深圳。宋倩和乔卫东发现女儿失踪后，赶紧追了过去。

英子跑到一座桥上，无路可走，一时想要跳海自杀，她其实已经陷入中度抑郁。宋倩悲伤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上南大？”英子绝望地哭诉：“我不是非要去南大，我就是想要逃离你！”

“我知道你不容易，我配不上您给我的爱。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你们的女儿，是我没有变成你们心里想要的样子。”过于沉重的母爱终于压垮了英子。

跳海这场哭戏让李庚希印象深刻。在《小欢喜》中，她的众多哭戏常常引发网友共鸣，“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妈妈吵架时憋着哭，听说刘静阿姨得病时难过地哭，用手机记录心里话时默默流泪······有时哭戏排在一天，“感觉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就疯狂喝水”。

每次都能真情实感地哭泣，李庚受到了陶虹、咏梅等前辈演员们的影响，“痛苦的时候真痛苦，感动的时候也是真感动，都是心里有了我才哭得出来。”经过六七次试戏，她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开机后惊喜地接到了进组通知。

对于宋倩的母爱，李庚希可以从女儿角度理解。她认为问题在于方式：“出发点都是好的，都是想要为她好，很爱她，只是用错了方式。错在她忽略了英子的想法，忽略了英子是一个独立的人，她也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00后李庚希和英子有性格相似之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我就不说话，不想说出来，因为我觉得说了也没有用，其实和英子还挺像的，我不指望别人理解我，我自己理解自己就够了。”这个金牛座女孩独立而疏离，喜欢和自己较劲，经常因此失眠。

英子的梦想是报考南京大学天文系，未来成为宇航员。剧中有个场景，她在天文馆做讲解员。陶虹参与了这场戏的设计，她让在美国读过书的李庚希用中英双语讲解，而且在讲解稿中加入关于梦想的内容。“当一个人说到自己梦想的时候，她有特别饱满的能量。”陶虹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

英子的抉择有现实原型——中山大学物理与天文学院副教授胡一鸣。2007年，南京大学天文系在全国只招生一人，胡一鸣的志愿就只填报了这所学校及这个专业。据报道，胡一鸣家境不宽裕，但父母从小支持他的天文梦，省钱为他购买天文望远镜。

宋倩也支持英子的宇航员梦，但认为高考这一年成绩才是最重要的。她没收了英子的航天乐高，让她暂停去天文馆当讲解员。

相形之下，李庚希更幸运。她梦想成为演员，父母也一直认同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妈我爸反正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是等我长大了，去了美国再回来，可能他们觉得我思想够成熟了，就不会太管了，他们知道我自己心里有分寸。”李庚希回忆。

那么，如果小宝梦想成为演员，会不会支持？陶虹回应：“我要是诚实地回答你，就是‘不知道’。因为现在对于一个十岁小孩，她遇见的事情，我还在不停地揣测、控制和衡量，就是自己做得对和不对，所以未来的她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我一直不是一个特别干涉别人选择的人，因为你的人生就是你的，她的人生我也不能替她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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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问题”

观众们时常感叹：《小欢喜》一点儿都不欢喜。英子抑郁跳海，方圆夫妇遭遇职场危机，最温柔的妈妈刘静罹患癌症。

但《小欢喜》最终还是画上了欢喜的句号。乔卫东和宋倩复婚；方圆找到了喜爱的配音工作，童文洁怀上二胎，全家人等待女儿方朵朵到来；季胜利从区长升为市长，刘静陪伴他工作、养病。孩子们都如愿考上理想大学，乔英子去了南京大学天文系，方一凡就读南京艺术学院，林磊儿考上清华大学，季杨杨赴德国慕尼黑工业大学留学。

全剧最后一个镜头，三对父母围坐一桌，开心地聚餐。父母们回忆起孩子们一起在沙发前玩闹，而今他们各自奔赴理想，眼眶逐渐泛红湿润。背景歌曲唱着：“我的爱属于你而你属于明天，我会目送你的背影渐渐走远，多么希望你有幸福灿烂的人生，简单的纯粹的畅快的小世界。”

“《小欢喜》不渲染焦虑，这是创作前我们就达成的观点。我们要从纠结着的高考家庭中去寻找一些世界观和方法论上的‘小小欢喜’，从苦中找到解开问题的钥匙，给大家温暖一下。”鲁引弓曾在采访中谈起。

但真实世界中关于亲子关系的困惑却存在于每时每刻。

2008年，豆瓣网出现“父母皆祸害”小组，组员一度超过十万人。在英国作家尼克·霍恩比的小说《自杀俱乐部》（ 注： 直译为《一路向下》 ）中，少女杰丝回忆起青春期的失败，就归因为“父母皆祸害”。小组成员主要为80后，从小接触网络；他们的父母多为50后，很多人担任小学教师。大家在小组中分享自己被父母控制、谩骂、冷落甚至虐待的经历，寻找共鸣。

曾有网站调查这两代人的关系，投票结果显示，80后子女认为50后父母最大的问题是：控制欲强，不尊重孩子隐私。

回归中国家庭教育问题，陶虹认为每一代、每一家都在发生变化。她上心理学课程时，有人讲因为被父亲打过而留下心理创伤。她回想自己成长的1960年代末及1970年代初，棍棒教育是家常便饭。而《小欢喜》中的三个家庭，也呈现出不同的教育模式。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问题，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疾病，每对父母有每对父母的困惑，这不能同日而语。我们现在之所以想到父母，其实就是反映了我们当下看到的困惑。这些孩子之所以让你们有同情心，是因为你们遇见的就是这样的经历。”陶虹认为，《小欢喜》引发了当下的共鸣。

饰演方一凡的周奇出生于2000年。在他眼中，自己从小到大都比较淘气，会和父母因为一些小事争执。“比如洗澡这个问题，爸爸妈妈在家的话，就涉及到谁先谁后。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问题，谁愿意先去，谁先去洗。但有时候我就觉得，凭什么每次都让我先去。”

“沟通很重要。相处一定会出现矛盾或者争执。但这些东西存在就是因为没有沟通好。这和交朋友是一样的，如果你没有说明白一件事情的话，别人可能会伤心。”周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沟通是解决亲子矛盾的关键，这是他作为孩子的思考。

沟通或许可以为不理解打开疏通的管道。

在“父母皆祸害”那样的小组，孩子们在小组里发泄，回到现实生活依然是父母的骄傲与精神支柱。他们往往绝口不提世界上有这样一个小组存在。组员曾是不断流动的，每天有新人加入，也有人悄然退出。而今，在豆瓣网已经找不到这个小组的踪迹，据说它进入了“雪藏”状态。 其他人都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