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烂漫是吾师

君子所为

前些天，邰先明给我打电话，说是身边画画的朋友纷纷进京拜师，去上所谓“高研班”之类，也有朋友动员他去“拜个码头”，想听听我的意见。

其实，打认识先明，我就给他建议：“书学魏晋，画宗宋元。读些杂书，多做学问。如此而已。”  我是不主张学画的拜当代人为师的，也不认为当代“大师”们那些“鬼画符”似的东西有什么价值。我说：“将来你要真拜师的话，可以拜一个不会画画的人为师，提高学问修养，多些画外功夫……”

这话听起来像是戏言，其实出自肺腑，而且先明似也当真了。他现在问，我还是原来的观点——临习古人，先明天赋极好，技法对他完全不是问题，假以“涵养冲虚，身世学问”，提高眼界，开阔视野，心性到了，画自然会好。

长忆西子浣溪沙

后来，先明说画友中有女士，科班出身，十分用功，到处跑着写生，却从不临习古帖，苦于画不好画，便进京拜了名师，每年要交去好几万血汗钱，因为颇有些姿色，便常被老师“手把手”地教，可还是没什么起色。于是，便觉得自己是否太愚笨了，不适合学画。我倒觉得是路子走错了，跟了这样贪财又贪色的老师，除了财色两空，沾染一身浊气之外，实在没什么意义。

关于拜师，前几年倒是听有位大画家讲过，他一生的老师，就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只宋代的梅瓶。他是书香门弟，世家子弟，那梅瓶的气格自必不说，老先生的画也画得实在是好。他说自己从不刻意写生，“不师造化而独得心源”——这话，不管别人信不信，我是信了。

怕得鱼惊不应人

我是不懂人生的，也不懂绘画。然而，先明有时却偏偏找我这个不懂的人求教。他在我这儿翻看石涛和黄宾虹的旧画册，感觉大师巅峰之作细节处多悖于画理——难道“用笔纵肆，墨法淋漓”、“刚劲阿娜，浑厚华滋”就可以不讲道理？看客，你觉得呢？我告诉先明，艺术真的可以只讲感觉，不讲道理。关键是你要先成为“石涛”或“黄宾虹”，精神到了那个高度，就会有人为你的任性叫好。小孩子的不讲理大家可以容忍，有时还会觉得可爱；绘者老来健笔，童心未泯，莽莽苍苍，天趣浑然——因为忘我，而生虚无和浑沌，那才是艺术的高格。

艺术这条路，看上去很美，若真走起来，实在太难。既要天纵其才，又十分的勇猛精进，且守得住清冷孤寂，才能在这条崎岖的路上走得稍远一些。那两日，先明在我这里谈了很多，他接受我这种悲观刻薄的论调，我也对他寄于厚望——以他的秉赋和悟性，加之他超乎常人的用功，只要坚持不懈，持之以恒，自家面目乃至独树一帜，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此夜曲中闻折柳

我爱苏东坡，却对他没有过多研究。只记得他的几句诗：“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还有“无意于佳乃佳耳”的著名论断……这些话，都送给先明，并愿他在艺术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2015.04.06  閑閑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