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北京,来到东柏林,感到自由 | 春树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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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街景


这过程荒诞无比、痛苦不堪却又是值得的,最能表达我这种心情的,是布克奖的印度作家Aravind Adiga在其小说《白老虎》中引用的那句诗“你寻找钥匙多年/但门一直是开的……”



专栏 春树

春风不度玉门关



适应一座城,需要多久?有些人很快,有些则需要半年以上。跨国搬家或留学的人告诉我,他们往往在半年时间左右会崩溃一次,还有些得了抑郁症。如果不信,可以看看豆瓣有个叫“是谁他妈的发明出国这么孤独的事儿”的小组,里面有大量的说自己很抑郁很孤独的贴子,每个贴子都那么真实那么催人泪下。

  2015年二月我搬到了柏林。前四个月我住在东柏林北部郊区的某栋廉价庸俗的房子里(讽刺的是,房租几乎和城里的一样贵),我家周边有许多东欧移民,还有些从德国其它地方搬过来的。大部人住在设计得一模一样的东德式廉租房里,还有一部分人住自己盖的、颜色各异的独栋小屋。这些房屋错落有致,连成一小片,房屋的尽头是一大片草地和农场。我常常觉得这些小屋像放大了的玩具房屋。


  这里其实跟柏林没什么关系,进城得坐城铁,城铁离家步行十五分钟,到达东柏林市中心的亚力山大广场需要三十五分钟。附近有两家大型超市和一家小小的食品店,周围的村庄里有一家不好吃的意大利披萨馆。骑车十五分钟有一家越南人开的亚洲超市。离得最近的游泳馆和超场需要坐两站城铁。除此之外生活上的不便一言难尽,对于习惯了中国高效率(服务态度且不说)的中国人来说都是实打实的折磨。比如办一张银行卡跑了两次银行,填了十几页的表才办成;比如病了却无法立即看病,需要去诊所等着或者是预约;比如我是实在没有想到柏林办事的效率是那么低,说起来都是泪啊。最大的打击我就不说了,总之看着四月份还在下冰雹的天我一下子就抑郁了,想起来家国万里,北京又像是笼上了一层光环,却可望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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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所见。第二。


  在这里生活的几个月中,我见识到了东柏林底层人民的生活状态。我熟悉他们的面部表情、生活模式、穿着打扮,最让我痛苦的是我发现,他们没有未来。而正是因为追求未来,我才来到这里,很明显我租错了房子,来错了地方。由于没钱以及德国搬家程序的严谨和繁琐,我不得不在咬牙坚持等房子到期了才能走。


  本想在这里收获灵感写一本关于东西德小说的我,失去了语感,天天在微信朋友圈里抱怨德国,引得朋友们都觉得我得了抑郁症。我这才意识到,自小到大我只搬过两次家,一次是小学二年级时从山东农村搬到北京上学,另一次就是这次从北京搬到德国柏林。


  其实我早就想离开北京了。从近里说是北京的雾霾短期之内不会好转,我又是个特别受环境影响的人。从远里说,是我太熟北京了,熟到北京已经无法提升我的精神空间了,再加上这些年北京的高房价让我的许多朋友都被迫离开了,它不再是我在小说里写过的摇滚乐之都,也不再是我喜欢的北京了。就连我妈这种平时根本不思考人生的人都有一次跟我说,感觉这北京跟以前不一样了,越来越不适合居住了,人太多了,乌泱乌泱的,出了门不知道往哪儿去,只能沿着河边溜达一圈。


  最近流行的那部《老炮儿》我还没看,不过我觉得我也算是某种老炮儿,逃离北京是再本能不过的反应了。留在北京,除非能搞好事业,否则还能为了什么?至于我,写小说写诗的,需要汉语环境,也需要到处走走看看,开阔下眼界,看看世界其它地方的生活。


  因为抑郁和想念中国,中途我回了趟北京。吃了小龙虾,见了朋友,不出所料遭遇了几次雾霾,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创业,我一下子又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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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所见。第三。


  回到柏林后我们搬到了城里,这是个比较安静的地带,柏林像是被几个大社区组成的城市,而每个区的风貌完全不同。你需要时间才能够了解哪个区更适合你。就像房地产广告说得那样,选择一个地方,最重要的永远都是location、location、location!幸运的是,这次住的地方比较符合我的需要,我摸清了方圆一里地内的语言学校、游泳馆、健身房、修苹果电脑的小店、黑胶唱片店、修旅行箱的店、美甲店等一系列与我生活息息相关的场所,还发现英国著名摇滚音乐人David Bowie在1976年到1978年在西柏林住过的公寓就离我们住的地方咫尺之遥。


  这让我终于松了口气,而这已经是我移居柏林后的整整九个月后了。我还报了德语班,认识了一大堆各行各业的同学。


  融入,从来就不简单,何况是跨大洲的融入。纳博科夫1922到1937年之间客居柏林,在柏林的15年间,他从未认真地学过德语,用他的解释来说是为了保护他自己的语言,写作之余,他靠着教授英语、法语、网球和拳击来维持生活。对于纳博科夫的选择,我很倾佩,不学德语的结果就是你在生活里会遇到些磕磕拌拌——德国的工人阶层普遍没有学过英语,比如街头小店里卖肉的阿姨,来你家维修窗户的工人,上门送快递的快递员等等,你需要在跟他们的交流过程中用到一系列的肢体语言。


  而比较有文化的德国人英语水平都还不错。但除了学者以外,他们不一定习惯用英语表达。比如我的妇科医生或者我的德语老师,都可以讲很流利的英语,只有在用到某些专业用词的时候,他们才不得不转成德语单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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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所见。第四。


  最近我突然意识到了某种自由,这是我在北京遗失了很久的感觉。我终于意识到在一个新的地方,生活可以重新开始,不被评判,没有恐惧,没有负罪感。一无所有不也意味着没有负担么。走出舒适区从来都不容易,却能给人新鲜感和刺激。我甚至能看进去在北京看不进去的书了,还思考了未来几年的计划。我的三观碎了又重新拼上了,正如把一个人打碎又重新愈合。这过程荒诞无比、痛苦不堪却又是值得的,最能表达我这种心情的,是布克奖的印度作家Aravind Adiga在其小说《白老虎》中引用的那句诗“你寻找钥匙多年/但门一直是开的……”


(以上四张图片由春树提供)





80后诗人,作家
凤凰读书专栏作者 春树 树心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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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 凰 讀 書 文字之美 精神之渊 我离开北京,来到东柏林,感到自由 | 春树专栏_第7张图片 主编:严彬(微信号:niaasai) 责编: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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