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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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年，普京竞选成了俄罗斯总统，你们村的村支书也把位子让给了他儿子牛皮，你的同学。新官上任，他在村口放了一封鞭炮，对着喇叭喊，龙年行大运，龙年好啊，江书记政策好啊，龙年咱们就要修条水泥马路啊。他找你写了几个大毛笔字做标语：为了下一代。那个代字你还多余地往钩里打了一撇，反正也没人发现。你扛着羊角锤，提着硝石就去开山，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你捣的硝石是真的响了，炸开了山，炸飞了土，你老婆之后回忆说，你当时开心的模样像是硝石在你脸上炸开的花。村里人当然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外面大街小巷里流传着世界末日，千年虫这么一说。

01年，路快修好的时候，麻拐瘸着腿回来了。他说现在的工地都是大老板承包了，小罗他们在外面找不着活计，你给他碗里夹了一筷子肉，径直问他这腿咋回事。他闷了一口酒，说这事也不能怪小罗。现在世界变了，搞了个什么WTO事事讲王法，我烧她娘马粪的WTO，谁知道做事之前要先签合同呢，我从六楼上摔下来断了腿，就是因为没那张纸条子，小罗是舍了命才让老板赔了四千块。那会村里搞银杏种植，你叫你老婆匀了一大半的银杏苗给麻拐。

02年，你儿子在晒稻谷时从三米高楼上掉下来。你吓坏了的爹抱着满脸是血的孙子去地里找你，你听见你儿子哭着喊爸爸，你打着赤脚抢过孩子就往医院跑，你说你后来才想起来这是你儿子第一次主动地叫你爸爸。县里的李医生说幸好是脑袋砸进一个铁脸盆里，颅骨受到了缓冲，你问李医生以后这孩子会不会变成蠢子，李医生摸着肚子隐晦的说这得花钱才能看得准啊。于是你老婆就把折子里的钱都砸进了医院。也不知道这么一砸是不是把你儿子的脑袋给开光了，后来他上学年年第一，还愿意张口闭口叫你爸爸了。

03年，麻拐开着三轮车咧着嘴做起了村内宣传员，车上喇叭里喊着：在WTO的有效框架下，我省已经形成较为成熟而且多样化的地产业、农业扶持体系。二月，你带着儿子去山头看你种下的银杏树苗，已经与人齐高，你像是一个大财主指着这片苗林对你儿子说二十年过后，老子送给你！三月，你背着行李就去找小罗，刚落脚，你老婆就到了你跟前。你问她咋也跟来了，她说家徒四壁，一双手哪有两双手勤快，你儿子我交给了我娘家。四月，就闹起了非典，你在电话里听你爹说你儿子发起了高烧，三天不退，村里人说要隔离。广州限制人口流动，你提着钱去搞了辆二手摩托，准备从107国道杀回湖南，刚开出广州你接到电话，你爹在那头喊，好啦，好啦，牛皮搞了个洋参草给你儿子喝，喝了三顿补出了鼻血，现在在河里摸螃蟹呢。谁知道病是这么好的呢，反正那时候的孩子就是皮实。你刚收起诺基亚手机舒了口气，扭头一望后面就追来了特警。

04年，小罗，那会应该叫老罗了，一行人跟着你来到了广州小谷围岛，那里在建大学城，一个小老板是你的初中同学，老罗就被你安置在他手下了。你在工地旁边开了个湘穗酒楼，你老婆挺着肚子呛着油烟当厨子，生意惨淡。后来你说你来掌勺子，面对从来没有折腾过锅碗瓢盆的你，你老婆居然也答应了，你把湘穗酒楼的牌子揭下来砸了，从工地上捡了块旧木板，也是毛笔一挥：三元饭店。你们歇业三天，你老婆在厨房教你做了三天的菜，三元饭店一开张，生意竟然红火了起来，工友们都在你那里吃饭，你边炒菜边大声吆喝，饭随便吃，不要钱！一个菜只要三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