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困城 任泽祖-许霞

澜宁元年（1085）

她一手牵着长子，另一只手抱着次子的襁褓，困守孤城。

墨笙城不算小，但边界仿佛天堑，她余生都再没希望迈出去。

——

两年前，十四岁的许霞跪在父亲床前，呜咽难言。

她的父亲——一代大儒许宥浒重病不起，行将辞世。他一生清贫而无甚财帛，中年丧妻不再续弦，如今盛年患了时疫，虽说不愧平生，却唯独放心不下独生女儿，自幼娇宠，恐她天真莽撞受人欺辱。

于是他将得意门生唤到跟前，“泽祖，你可有婚约否？”

“……”任泽祖沉默良久，他自然领会得老师的言外之意，“学生曾有过一位意中人，互许终身。”

“倒不曾听你提过此事。”

“学生出于寒门，她却是高门贵女，”书生摇头苦笑，桃花树下伊人含笑倩影犹在眼前，“这才离乡游历，原以为终有相配之日。然而去年遇见同乡，方知她不堪家中催逼，投河自尽。”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泽祖啊，”许宥浒叹息一声，又道，“老夫立志走遍珈襄世界，赏一应景致人文，这些年来，已走过南北两域，写下《曙光之径》。可惜如今年不满五十，却无余力往卡克利桑大陆一行。”

“老师……”任泽祖也跪下来，泪水脱眶而出。

他向来是明白人，也知老师生性恬淡，对死亡并无多大畏惧，自不会去胡言什么“您身子会好起来的”。

但即便清楚人终有一死，大道理挂在口边，生死面前还是免不了悲哀。

“泽祖，老师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绝不会安于读书做学问，老师也不会勉强于你，”许宥浒凝视着任泽祖含泪的双眼，缓缓道，“拜在我门下，你也是想与那些‘上等人’有所来往。小女许霞对你有意，你若也不厌弃她，便娶了她吧。”

“老师！”任泽祖膝行向前，握紧老师因病痛而枯槁的手，“我会一辈子待阿霞好。”

澜宁元年流火之月，一代大儒、鸿烈祖武皇帝授业恩师许宥浒阖然长逝。

——

许霞与任泽祖成婚的时候，她穿着大红的嫁衣叩拜天地，在父亲的灵前与夫婿十指相扣，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十二岁那年的嘉平节。

小女孩阿霞骑在“泽哥哥”的肩头，他们在人潮里穿梭，那天夕阳还未从东边天幕落下去，墨笙城里已经放起了烟花。

烟花开在晚霞之上，美不胜收。

她忽然觉得嫁衣沉重，像是缠绕成一团的丝线，把她裹入其中，挣不开手脚，无力迈向广阔的天地。

那或许是对注定未来隐约的预见。

丈夫任泽祖问她，“阿霞，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只是没来由的心慌，仿佛再踏过去一步，她就注定不能从那牵绊束缚中逃脱。

——

他们婚后不久，澜太祖便撕毁了与可米尼斯教的战时同盟，宣布其为邪教，追剿教众。

任泽祖的同乡中，伍昭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