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行

前二三零年 三月初三

阳春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而今年的燕都却显得格外寂寥。

青石板铺砌的路上杂草丛生也不见有人来清理,家家户户更是家门紧闭,不见烟火。纵是路上偶有几个行人走过,也是神色惶惶,一言不发。

简陋的太子府内,燕丹已是数日没合过眼了。

自从日前战报传来,言秦军已大破赵国,生掳赵王之后,燕国上下便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才不过短短两日,便有进半富贾逃亡出城。若非太子丹当机立断,早早下令封城戒严的话,只怕如今都城内已空无一人了。

但戒严也只是一时之举,如若再不能找出办法来,燕国也便离灭亡不远了。

手中翻动着厚重的竹简,燕丹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想法。

泛黄的竹简吸足了清晨的水分,在阳光下泛着点点亮光,仿若剑锋暗藏。

燕丹眼前倏然一亮。

是了,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

白皙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点动,燕丹的脸色忽明忽暗,终是笑了起来,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呵,也是你该舍命的时候了。”

前二三一年 七月十五

这里是整个国家最黑暗的角落,令人作呕的臭气在空气中弥漫,哀嚎声与嘶吼声充斥耳膜。

秦昭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两月有余了。

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麻木,他已经成长了太多。

这条烂命他本也是不想要了的,却不料有人买下了他。

买了他的命那自然就是他的主人了,秦昭明白,从这一刻起,这条命便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

沉重的铁栅随着铰链缓缓升起,一道遮住半边天光的身影挺立门前。

“你就是秦昭?”

“不错……”

“主上要见你……你随我来吧。”

秦昭便跟着挺拔的身影走进了阳光之中。

一路弯弯折折,终是来到一处水塘,在众目睽睽之下搓去一身泥垢,换上一套玄色新装。

“倒是个俊俏的少年。”挺拔男子嘴角一勾,调笑一句。

秦昭撇撇嘴唇,却是默不作声。

又是一路曲折,在一座竹亭里,秦昭终于见到了那个买了他的名的“主人”。

男子身着淡紫色的华服,身材瘦削,却透着一股浓浓的威严,显是身居高位多年。

“主上。”秦昭单膝跪地,低头到。

“你是秦昭。”肯定的语气,不带丝毫诘问,却迫人更甚。

“是……”

“带你来此之人,便是你今后的老师。我只给你一年时间,届时若达不到要求……你自知道后果。”

“是。”秦昭俯身。

再抬头时,华服男子已然走远,自始至终秦昭都未能看到他的面孔。

秦昭回头,望向挺拔男子。

“呵呵,我叫荆轲,你叫我荆大哥就好。”这个名叫荆轲的挺拔男子面带笑容,身上散发着一种与“主上”完全不同却又不相上下的气场,仿若一柄敛刃于鞘的宝剑。

只见他顿了顿,又道,“既然主上已有了吩咐,那你便随我回去吧。”

说罢,挥了挥手,转身迈步而去。

秦昭急忙更上,眼中隐隐有异光闪动。

“你叫荆轲?你就是那位六国鼎鼎有名的剑客吗?”

“错了,”男子摇摇头,“我叫荆轲,但我不是剑客。”

“那是什么?”

“是刺客!”

前二三零年 九月初九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随荆西行过函关。

秋风瑟瑟,江水寒凉。

易水之畔,燕丹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低叹一声,喃喃道,

“他们,能成功吗?”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在询问两旁的门客众人。

一众门客闻言将头压的很低,却是无一人出言答复。

这样的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不会妥当,若是一不小心惹得太子震怒,反而是自讨苦吃。

他们一个个都是聪明人,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眼下这种时候,多磕头少说话才是最安全的。

落叶飘飞,碧波拂岸。温润的秋色里,易水河畔一片肃然。

燕丹对此似是毫无所觉,只是继续用那双深邃的眸子望向远方,前行的马车已遥不可见,唯余天穹上一抹暗淡的弧光。

良久,燕丹收回双目,眼中透出摄人的光芒。

“他们一定会成功的,只要有一个人伤到那个暴君……就够了。”

………………………………………………………………………………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颠簸而行,车上载着两个沉默的男人。

一个年长,一个年幼。

年长些的坐在窗边,望着天边飞逝的云彩,神色中颇为淡然。年幼些的则斜倚在低矮的榻上,双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白皙的双手间,一柄锋锐的黑色匕首正翻飞跳动,宛若穿花蝴蝶一般。

车内无比寂静,空气也仿佛被两人的沉默所压迫,变得沉滞而艰涩。

蓦地,少年双手一震,一道寒光飞射而出,笃的一声扎在中年男子脑后不过寸许的墙壁之上。

“你为何要答应他,这分明是一个必死之局!”

“就因为你是他的门客吗?”

“堂堂大燕国排名第一的剑客,怎会如此迂腐!”

少年发泄似的咆哮着,脸上的筋肉纠结在一起,显得狰狞而恐怖。

中年男子依旧神色自若,丝毫不去管那脑后兀自颤动的匕首,而是盯着少年的眼睛,轻声道,

“自中秋之后,你便日日心绪不宁,暴躁易怒……这绝不是我所认识的小昭。舞阳,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少年神色一滞,显得有些慌乱,不过随即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复变冰冷,恨声道:“呵,你堂堂荆轲荆大侠,何必在意我一介小小的奴才。还有,我叫秦昭,不叫秦舞阳!”

言毕,少年抬手震开身边的窗户,翻身而出上了车顶。却是不欲再与荆轲多言半句。

张开的窗叶随着马车不停摇晃,荆轲望着那扇窗叶,不由心中低叹:太子此次,怕是做的过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刺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