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坚强” “哦,可是……”

D躺在床上,头顶的天花板是一片略微泛黄、稍显劣质的空白,就像D的大脑一样,空白得不怎么高级和纯粹,总有一二杂音会渗入。

“应该不早了,要起床了吧”这是第一个杂音。

“可是……依然很疲惫,再睡会儿吧。”这是第二个杂音。

“不行,再不起床,今天上午的三四节课也会错过的。再旷一节课,我恐怕就不能参加期末考试了。今天上午三四节课是……数学分析吧,不行!这科要是挂了,我肯定要留级了。要是留级了,我就很难毕业了,毕不了业,我的人生就全完蛋了。”第一个杂音清晰了许多。

“数学分析……去了又有什么用,已经落下不少,而且根本学不明白。没用的,已经完蛋了。”第二个杂音如同打开了多年未开、布满灰尘的电视机,满屏的雪花,音量在最大,那突如其来的一声尖锐的「呲呲」声,让D感到头晕目眩。




D缓慢地爬起来,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宿舍,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走廊里也安静得出奇,仿佛一切都凝固了,D也怔怔的。良久,D感觉到眼泪滴到了手上,她才发现视野已经模糊了。

说不出为什么,好像也并不是很难过,只是有点……疲惫。D这样理解自己的眼泪。

D慢慢爬下床,花了半个小时慢慢地穿好衣服,把自己收拾干净。她反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泪流不止。意识里,D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坚强!”,这种主动地告诫越努力,眼泪流得越快,她发现了这个规律。

手机这时候震了起来,像突然蹿出来的老鼠,吓了D一跳。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是「妈妈」。D还在被惊吓的心跳加速中,待到心跳缓慢下来,她陷入了新的大脑空白,手机震动变成了这空白的背景音。

“要坚强!要坚强!”模模糊糊从远处传来,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声音。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D捉摸不透。




这空白里有什么呢。应该什么都没有,是纯粹、高级的空白,如同重新陷入沉寂的手机屏幕,完全的断绝,陷入黑暗。这并非普通的黑暗,关灯、闭眼都不及它来得深邃,它在深不见底、毫无意识的妈妈的子宫里。

“要坚强!要坚强!”这高级的、纯粹的空白里,染上了一点墨水,像新生儿第一次吮吸妈妈的乳房,话语无法形容的意义,一种原初的联结。

“要坚强!要坚强!”这墨水慢慢晕开,纯白的底色上那浓厚、完美的黑点开始变得浑浊,令人晕眩。婴儿正在卧室里大哭,妈妈在厨房的吵闹中焦头难额。

“要坚强!要坚强!”墨水停止了延展,这纯粹的空白不再纯粹、高级,显示出劣质、卑微的色彩。小女孩在楼梯下哇哇大哭,膝盖蹭破了皮,妈妈从楼上赶来,眉头紧蹙,“怎么回事?这点小事,你要坚强!”

“要坚强!要坚强!”这稍显劣质、卑微的空白里,另一滴红色晕染了下来。给这片不再纯粹的空白里增加了一级混乱。新的红色印记在浑浊的黑色里,格外令人刺痛。那个叫作爸爸的男人,又一次满身酒味地回到家里,把妈妈狠狠地殴打了一顿。那是空白中最后一次出现那个男人。满身伤痕妈妈告诉小女孩:“要坚强!要坚强!”

“要坚强!要坚强!”红色的印记在浑浊的空白里继续延展。红与黑交织,完整地侵蚀了整个空白。小女生和另外一个女生撕扯着头发,互相问候祖辈,所有人都站在了小女生的对立面。小女生面对空白的墙壁,忧心茕茕,这空白里回荡的是妈妈的声音:“要坚强!要坚强!”




「呲呲」,手机的震动又响起来。浑浊的空白从大脑里消失,D接起了电话。

“宝贝,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有没有去上课啊?”电话里传来妈妈坚毅的声音。

小D沉默了好几秒,她不确定自己张口,会不会带着非正常的声音。她想让妈妈听到的是自己脑子里的空白。

“喂?”妈妈确认小D是否在线。

“哦。还好啦。”小D放弃了尝试,她感觉这浑浊的空白难以用语言表达。

“乖宝贝,要按时吃饭噢。”妈妈关切地表达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强,让小D感到一种绝对性的距离,这距离就像小女孩在草坪上抓蚂蚱,将拔掉后腿的蚂蚱放回草丛里一样,小D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失去后腿的蚂蚱」,无法跳跃、飞奔,从本质上脱离了人群。

“好的,妈妈。我会的。”小D轻描淡写地回避了坚强,挂掉电话,躲进了草丛里。她为自己失去的后腿感到悲伤,一股忧郁的情绪涌上胸口,如潮水般不可阻挡。小D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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