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徐皓峰武林纪实之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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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意拳宗师薛颠

一口气读完了徐皓峰的武林系列,一套五本书:《武人琴音》、《逝去的武林》、《道士下山》、《刀背藏身》、《高术莫用》(其中《高术莫用》是他弟弟徐骏峰写的。

徐皓峰被称为当代硬派武侠作者,不知“硬派”从何谈起。说他是武侠作者也不确切,我宁愿称他为武林作者,因为他写的不都是侠客,更多的是武林,曾经的武林中人。

很喜欢这几本书,其中尤喜《武人琴音》和《刀背藏身》。

《武人琴音》是徐皓峰对山东形意拳大师韩瑜口述的整理,讲了韩瑜的爷爷韩伯言的生平历史。

练武的人和爱武术的人总喜欢先知道一个人的出身和谱系,在武术里面称为“师承”。下面的师承谱系对爱武术的人很有趣,不了解武术的读者可能会看得无聊。

从韩瑜往上,教他形意拳的实际授业师父就是他祖父韩伯言。

韩伯言师承形意拳宗师尚云祥(尚氏形意创始人),尚云祥自小学的是功力拳(沧州十大武术门派之一),后学形意拳,师承李存义。

李存义师承形意拳名家刘奇兰,并学八卦掌,师承八卦门创派人董海川。

刘奇兰是河北形意拳宗师李洛能的八大弟子之一。

李洛能师承山西戴氏心意拳大师戴二闾(戴文雄),在咸丰-同治年间,与八卦掌董海川、太极拳杨露禅称雄武林,世称神拳李。

戴氏心意拳,亦称心意拳,心意六合拳。发源于山西祁县,创始人戴隆邦。

戴隆邦师承安徽心意六合拳二世传人曹继武。

曹继武师承心意拳创始人明朝武将姬际可。

姬际可被后世公认为心意六合拳、心意拳、形意拳始祖。这一门武术号称始自岳飞,所谓“脱枪为拳”。

今天的形意拳大致分山西、河南、河北三大体系,与太极、八卦、少林三大门派并称中国四大名拳。

武术里的师承很复杂,但习武的人都绕不开这一套。

今天的人去武馆学拳,头一件事就是明着暗着打听馆主的师承。有些馆主张榜公示师承谱系,有的只说“曾追随某某大师“,心虚不已。这些年我见过的拳师里面说”追随”的基本都是大忽悠。

练武的人心里师父最重要,但不是每个练武的人都敢拜师。师父这名字里重的是那个“父”字,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担不起这个责任,最好别轻易磕头拜师。

不磕头拜师(也叫拜门),你就是个武馆学习班普通学员,上不了那个门派的传拳谱。拳师可以教你真把式,也可以不教。武馆教不教真把式?教,也不教。看你,看师父或教师。

守旧的传承模式非磕头不可,拜了师父,负责养老送终,当父亲一样。

现代派的模式把口传心授流水化成西洋体育方法,好看,训练强度高。可以管用,也可以不实用。看你用来干什么。

学过武的人大概都学过抱拳礼,左手抱右手,寓意武字的止戈,左手拇指抠进右拳眼里,名为四海皆兄弟也。南派武术拳师很多要求学员严格做出起身抱拳礼,两拳外翻,目光炯炯。这动作放在某些地方又成了挑战的姿势。北方门派抱拳多虚抱,拳不外翻,寓意承让。地本无分南北,拳偏论内外。中国武术传至今日,日渐式微,除在香港因历史原因一枝独秀,令人扼腕。

哪一派武术都从站桩起。咏春门的二字钳羊马,八极门的两仪桩、形意门的三体式,内理相近。师父把你当一整块料来看,掂量你的成色。桩功,站的不是腿,是骨缝和筋力。沉肩坠肘,气沉丹田,一切从站桩起步。脚下无桩,起腿就虚。

学了拳的人暗暗都想跟人比划,师父跟你说门派戒律,戒色、戒斗、戒露、戒贱。武术本为危难时自救活命,该用时够用、能用即可。但往高了说,以武为术者,武夫。以武为艺者,武生。以武为国者,武侠。后中华民国时张之江大师创中央国术馆,武术又升到了一国强种之术。

现代人,耐心差,时间少。学不了什么拳,大多入不了门。

我跟一个自称陈氏太极门老先生聊起“太极十年不出门”,他说“是十年不入门”。我扬长而去再未见他。连出门的意思都不懂,妄自练了几十年太极拳。

又一个老先生问我为何要学他这门,想学什么。我说为的是学拳理。理清了,拳就学到了。你摆个架势,行家不用推你,一打眼就知道你是学过还是学到了。

武术门派多,过去分北派南派,也分内家外家,太极、八卦、形意称内家三大拳,外家拳统归在少林派名下。后来又有北少林、南武当的内外之分。纷争不已,数百年来不曾和解过。所以中国武术这个体系一直有点乱,需要有人深入地研究。徐浩峰这样的工作,大功德。

徐皓峰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因此文字带浓重的电影镜头感。他的书,天生适合拍成电影,因为他自己也说就是按摄像机镜头的角度行文的。语言方面天然符合王家卫或姜文的调调,所以才有了《一代宗师》。

文艺圈父亲不能教儿子,郭麒麟就得拜于谦,于思洋就得拜郭德纲。这是行里的规矩。

武术界父亲教给儿子的都是最狠的绝活,不外传,保命用。

过去老拳师教你扎马、站桩、出拳、发力都可以,不愿多教步法。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父。宫保森得了马三儿一掌(《一代宗师》)、顾剑霜遭了朱潜龙暗算(《侠隐》),郑山傲中了林副官的套(《师父》),这武术圈儿里,就是坏人太多,林子太大太密了,才被称为武林吧。

读罢《刀背藏身》,一声说不清的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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