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爱过你 想到就心酸

想起来那愁绪也不深,像是初冬薄薄的一场小雪,踩上去有浅浅的脚印,太阳一出,便化了。

至今苏婉遗憾不已的,便是没有被深深爱过,就被深深伤过了。

细想起来,丰泽大约是喜欢过她吧,那喜欢也浅浅的,像是家门口那条小溪,连鱼儿都留不住,天气热的时候,便干了,残留一层薄薄的淤泥。

有时苏婉想起丰泽,内心还是翻腾起淡淡的温柔。

第一次见到丰泽,是书友会之后的聚会,丰泽坐在她旁边,一脸热情的说:“文章不错。”

苏婉微微笑,心想这个又是谁?

她的记性总是那么差,下午的书友会上,大家都做过自己介绍的吧?为何偏偏不记得这个人?大约是丰泽太普通吧,个子不高也不矮,人不丑也不帅,穿衣打扮又略显老土。

谁也不知道,从此之后的多少个夜晚,苏婉会在笔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写下这个有着一脸温和笑意的男人的名字。

“我叫丰泽,就是这家书店的员工。”看见苏婉一脸迷茫,丰泽再次站起来,正式的介绍了一遍自己,同时,伸出宽大的手,苏婉犹豫了一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覆盖上来的时候,苏婉觉得冰凉的手指突然苏醒了,一丝暖意传到心头。

“哎,丰老师,抓着美女的手不放啦!”身边的人开玩笑。

“你的手好凉!”丰泽抱歉的笑了一下,松开了手。苏婉也笑了一下,低头吃饭。

不记得聊了什么,一群爱读书爱写字的人,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苏婉很少插话,只是一个安静的旁听者。

出来的时候,她记得自己穿了高跟鞋,走路不稳,丰泽跟在身后,下台阶的时候挽着她的胳膊,送她到车跟前,说再见。

后来苏婉和朋友聊起那次书友会,朋友问有什么特别的吗,苏婉想了想,说:“有一个人,笑起来很温暖。”

第二次见到丰泽,是到另一个城市出差。苏婉发了朋友圈,丰泽回复:“你也在本市?”

晚上10点开完会,苏婉饿得饥肠辘辘,丰泽恰好发来信息:“吃饭了吗?”

于是两个人约见吃饭。地方就在苏婉的酒店附近,苏婉坐在那个烧烤店的院子里,有一树梨花开得正好,风淡淡的吹着,梨花一片片落在她的肩头。月光洒下来,冰雪一般照着玻璃杯子里的柠檬水,泛起粼粼波光。

等了许久,苏婉不耐烦了,看见丰泽一脸慌乱的闯进来。

“不好意思来迟了。堵车。”

“没事,点东西吧!”苏婉把菜单推过去,端起水喝了一口。

“真得,我换了三辆出租车来赶过来,这个地方离我住的地方有点远。”

“为什么换出租车?”苏婉看在他认真的神色,又诧异又感动。

“堵着不动,我下来跑到下一个路口,打了车,又堵了,我只好再跑。”丰泽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还是一脸憨笑。

他是很想见她的吧?想起他微胖的身体在马路上奔跑的样子,苏婉的心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水杯里的月光一样,轻轻的晃了晃。

“其实我睡下了。”丰泽说。苏婉不知如何回答,站起来给丰泽倒水,丰泽的大手伸过来,“我来。”

他的手碰触她的手的那一刻,苏婉再次感到融融的暖意。

点好了菜,他突然说:“把手给我。”

苏婉不知何意,伸出了手,然后就给他握住了:“天气也不冷,手咋这么凉?”

“哈,我是冷血动物。”

隔着一条长桌,她的手给他握住了,梨花片片的吹下来,沾满了肩。

他们没有松开手,聊到菜上齐了。

苏婉吃不得辣椒,丰泽笑她一点都不像是在湖北读了4年书的姑娘,然后举起筷子,把辣椒一点点全部挑出去。红艳艳的辣椒堆成一个小山的形状,和玫瑰的颜色一样。

风渐渐大了,丰泽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了苏婉娇小的身子上。“穿这么少,不要感冒。”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苏婉拒绝不得。

送到酒店门口,苏婉要把衣服脱下来,丰泽把手放在她肩上:“穿着吧,下次见面再给我。”

苏婉躲在那件大得像袍子的外套中,一蹦一跳的往楼上跑,心咚咚咚的跳。

哦,是的,还有下次。

北方的秋天最是薄凉,暖气还没有来,寒流却抢先而上,深夜里苏婉裹着被子在台灯下读书,迷迷糊糊中睡着。丰泽打过电话来,苏婉的心随着铃声惊醒。她握住手机絮絮叨叨的同他说话,说着说着瞌睡了,她说晚安,然后酣然入梦。

是的,她从不轻易对任何人道晚安,觉得那个词柔软暧昧,对一般的人不能轻易说出口。但是她喜欢枕着丰泽的晚安入睡,好像闺蜜送的那个抱抱熊,会感觉安全一点。

那个周末下午,苏婉一边哼着歌一边洗衣服,心里快乐的冒着泡泡,盆子里的衣服也快乐的冒着泡泡。苏婉一边熨衣服打电话给闺蜜,又是甜蜜又是迷茫:“真不想把衣服还给他,不知道下次还有什么借口。”

那天晚上吃饭,苏婉仔细的化了妆,穿了最喜欢的蓝色连衣裙,带着闺蜜送的珍珠耳环,走在马路上,心里怀着柔柔的温情。

苏婉并没有把衣服拿到饭店,因为吃饭的还有丰泽的朋友,也是书友会的,认识丰泽的那天也有他,怕尴尬。

丰泽晚到,自动坐在苏婉旁边,和她挨得极近。苏婉问道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低下头微笑。

“今天收拾家,发现一个手链,送给你吧?”丰泽把一长串手链递给朋友,苏婉的眼睛轱辘轱辘转,为什么不给我?

“我不要,给苏婉吧!”朋友笑得很神秘。

“苏婉不要。”丰泽也笑了。

“谁说我不要。”苏婉撒娇。

然后丰泽把苏婉的手拉着,帮她戴上了。那一刻,时间是静止的。餐厅的灯光也那么温柔,所有的都是对的。

苏婉曾想过很多很多次,一个男人这样温柔的低头,为她戴上一种首饰,套住她的一辈子。

苏婉垂下长长的头发,端详着手上的链子,丰泽轻轻的把她的头发撩起来,夹到耳朵后边,在她耳旁呢喃:“你戴上真好看。”

好像此刻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对面的朋友是空气。

“你怎么会有这个?”苏婉渴望得到他的回答,“就是给你买的。”但是丰泽说了别的:“今天收拾家的时候发现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来家里做一顿饭吧。你会吗?”

“会一些。”苏婉笑了,这算是正式的邀请了吧。

出来的时候,苏婉拉开车门把衣服还给他,丰泽接过衣服的时候,不无遗憾的说:“要不还放你那儿吧,这样下次还能见。”

苏婉笑了,哪有这么傻的人,想见就打电话啊。

电话是苏婉打的。那天她深夜加班,饿得胃疼却不想吃饭,就给丰泽打电话:“吃饭了吗?没有就来找我吧,我请客。”

“吃什么?”

“吃面。”苏婉胃不舒服,觉得面尚可吃两口。

“吃面我就不去了。”

“啊,那你要吃什么?”苏婉有点慌。

“必须加个茶叶蛋。”丰泽第一次和她开玩笑,隔着手机苏婉笑了:“要求还挺高。”

丰泽到了,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恰好是一个小时的车程,苏婉关上电脑,下楼找他。

那顿饭苏婉吃得很少,但是心情一直很好。她不想开车,丰泽送她回家。

她突然想去敖包。

那个站在窗户前可看见的内蒙古最大的敖包,每晚都闪着七彩的等陪她入睡。可是她并未登上去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

丰泽陪她上去,台阶很陡,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她小小的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暖暖的,很妥帖。

上去的时候,苏婉仔细的数了数,有168个台阶。

168个台阶,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他牵着她的手,苏婉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月光,那样的美。

下来的时候,丰泽突然说:“要不我抱着你吧,走都走不了。”

“抱着?”苏婉下了一跳,“不妥吧?”

“那背着?”

“这个可以有。”丰泽弯下腰,把苏婉背着,一步一步往下走。

此刻苏婉想,168个,太少了。这些坑坑洼洼的台阶要是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永远不要到尽头,该有多好。

回去的时候,丰泽一手开车,一手握住苏婉的手,迟迟不愿意放开。

“注意安全啊!”苏婉的心意柔情涌动,可是却也不希望他放手。

“没事,这是我的绝佳秘笈!”丰泽没有放开。

车子停下的时候,苏婉看看表,过了自己平常的休息时间,有点不舍的道别。

“就这么走了?”丰泽也依依不舍。

“你还想怎么样?”苏婉看着他的眼睛,笑。他的眼睛那么小啊,好像乘不下一个人。像是苏婉的心,总是那么小,乘不下一个人,满的要溢出来。

“抱一下吧,你看我大老远来的,还背了你。”

苏婉把手臂张开,紧紧抱住了他。心想,不要松手吧。

不要松手吧。

终究还是松开手,上楼的时候,苏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流下泪了。她一直那样悲观,遇见好的事情,别人忙着开心,她忙着想象不圆满的结局。

有时候爱情让人委屈的想哭,可是那天晚上,丰泽并未说什么啊!

也许就是因为,丰泽并未说什么吧。

他始终不曾说过什么,喜欢她,想她,爱她?

都没有。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丰泽不曾联系苏婉,好像当晚的那个长长的拥抱,是一个道别。

给闺蜜打电话,闺蜜再三劝阻,不许主动联系,失了矜持。男人,容易得到手的,都不会珍惜。

但是等待太漫长,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种花,每天放学一扔书包,咚咚咚跑过去看长大没有,每次都失望而归。

等一朵花开的时间很漫长,她从小知道,经常梦中醒来,梦见刚开好的花被一场大风摧散。

想起如若此生无法与丰泽共度,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那晚她还是打电话给他,“我想见你。”她轻轻的说,像是一个伸手和大人要糖的孩子。

他请她看电影,伸手揽住她的腰,拣了爆米花轻轻递到她唇边,默不作声。

送她回来的时候,他在车上亲吻她。那吻温暖濡湿,像细雨绵绵的夏日午后的一个梦,滴滴答答,轻轻坠落,每一个节拍,都在心上。

闺蜜和她分析此人的种种,一准是个渣男。

她羡慕闺蜜,不容易动心,也不容易伤心。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他说伸出手来的时候,她还是会伸出去,让他握住,仿佛真得握住了幸福一般。

只是在夜里,她做很长很长的梦,闺蜜喊醒她,她满脸的泪水,哭得像个被喊醒的做着梦的孩子。

梦中,她再次看见丰泽,就像那天她在商场和闺蜜逛街的时候,看见他挽着一个孕妇,态度温柔,言语呢喃,苏婉轻轻的背过脸去,连泪都不敢落下。

她想起顾城的诗:手我是有的,就是不知如何去碰你,心中凄惶。

第二天,苏婉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不动声色的静坐在办公室继续工作。

窗外的阳光暖暖的,暖气已经来了,再也没有那样寒冷的夜,她裹着毯子和他通话,枕着他的声音入眠。

闺蜜拉她去相亲,她穿戴整齐,化了淡妆,一样语笑宴宴的和对方谈笑风生,只是想起那晚的梨花溶溶,心头一疼,怕是再也不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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