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 老头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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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一口枯井，

枯瘦的脊梁，骨头和血管清晰可见。

像暴雨后被车轮踏过的黄泥，黝黄的皮肤因时间的流逝，皱纹牵着两边的皮

像悬崖两边的吊绳，稍稍一扯，便断了。

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像掉进沼泽里的溜溜球。两颊四十五度倾斜下来，那口可拆卸的假牙真是像豆腐渣的建筑般，摇摇晃晃，随风而定，进食时在嘴里咕噜咕噜的不停。

一双饱经沧桑的手，坚硬的四方形指甲，畸形的手骨，常年的农活造成的粗糙感，冬天时干裂的手皮仿佛一个个被刀割伤的疤痕。

即使我是近视眼，我也可以从背影清楚的辨认出他。

永远的一顶深色的布帽，深色的老头衫和一年四季的长裤。

从我出生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他牵过马，赶过牛，杀过猪。抱我的时候却小心翼翼，笨拙的哄着我，每当我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的时候，他似手捧一块烫手的山芋，不知道如何是好，又不能随手扔掉。

家住农村，年轻力壮的都出外打工了，我父母也是如此。时间跑的飞快，我已到了上学的年纪，而最近的学校距我家步行也要一个小时。

乡村的路边种满了庄稼，秋天时，高高的玉米遮住了人的视野，坏人藏在玉米地里抱走小孩子的传闻不绝于耳。自然而然他就承担了接送我的责任，我从坐在自行车前面的杆子上，到后来换了新的单车，坐在后座的我就如身在兰博基尼里一样，事实上只不过加了个垫子，但我已然觉得很满足了。

乡间的小路并不平坦，上坡下坡就如坐在过山车一样“刺激”，但对每天都要过两次的人来说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负担。

上坡时，他总是身体一起一伏，像小山般的脊梁骨因为干瘦在那一刻格外的明显。半站立的姿势，一会儿坐在车座上，一会儿又要站起来。马上要到平坡的那几米，那双踩着车镫子的脚更是抖的厉害。到了下坡的时候似乎没那么费力，但是在满是石子的道路上，磕磕绊绊，车子可以自己滑下去的陡度，峭而凛然。每次我都害怕得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即使天热的时候，一双小手都已满是汗珠，也不肯放手。生怕一刹车，我就直接从后座飞出去了。

当每天早上伴随着雨声醒来的时候，我都哀怨的不愿意去学校。因为我知道那本就不好走的路一定变得无比泥泞，车子踏过的痕迹，深深的嵌在泥土里，自行车窄窄的轮子如果没有走到合适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被绊倒，沙土软塌，盛起一个个雨水建起的小湾，伴着烂泥和硬石。因此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都要从车上跳下来，一直步行到可以安全骑行的地方。大雨里，他穿着雨衣，我也一样，雨水随着帽檐流到脸上，滴进眼里，我就紧紧的抓着他的腰，趴在他的身后。瘦骨嶙峋的脊背好像在那一刻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风雨，让我可以在后面自由出神的发着呆，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难过。

可不是每次都那么幸运，偶尔也有摔倒的时候，两人滚在泥土里，身上被硬石磕的青一块紫一块。记得那时候我整个人还没回过神，只看到他扔下自行车就向我远远的跑过来，雨水模糊了我的眼睛，但那个身影越来越清晰，慢慢放大。他一把扶起我，用手拍打着我身上的泥泞，也不管自己的身上早已被湿土打透。然后责怪着自己的年老没用。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上学路上的住家都认识了我们，他们都说我很幸福，可我那时候却丝毫未知，也根本不懂。

13岁那年步入初中，暑假尝试学着骑单车，他就在我身后，我摇摇晃晃的，他也死死的抓着后座不敢撒手。偶尔踉踉跄跄的撞到哪里，他便心疼的要命，一边皱着眉头，摸着我的伤口，问我疼不疼，一边很认真摇着头说：“我们不学了，不学了。”然后他骑着车带我回家，我坐在后面哭个不停。就这样，他就继续着司机之路，可当同龄人都骑着车飞快的穿过小巷的时候，我总感觉很羡慕又自卑。放学之后看到他在校门口等我，我都拉着他快步的消失在同学的嬉笑当中，每每坐在车后座上，我的头都埋得低低的。当被别人注视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1.66左右，所以稍微一伸长，脚便可以触到地。还像个不会自理的孩子需要人接送，这总让我的自尊心有些挫败，而我沉浸在自己的小漩涡里，丝毫未发现他的白发长的越来越快，速度越来越慢，背也越来越低。

那一天，我是值日生，打扫完教室已经离放学的时间有一个多小时了。我走出校门，看到他靠着墙，站在校外。见到我的身影，露出他的那一口大黄牙，冲我招了招手。而就在此时，老师也正好下班，看到他的举动，便停了下来：“您来接孩子啊？”“对啊，俺家的孩子胆子小。”他憨厚的笑了笑，却没发觉我的脸已经瞬间晴转阴了。回家的路上，他像以前一样跟我唠着闲话，而我一个字都没有说。到家之后，我彻底爆发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和老师说，你不知道这样我有多丢人吗？”那一刻，他怔怔地看着我，呆住了，一个字都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