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的路口,往后退,向低处流 | 写实

2018的新年钟声敲响,我隐约感到这一年会发生变化,也许是和先生异地生活的结束,也许是个人成长的又一门槛。

而当确认怀孕的报告单躺在手心,却顿然陷在真实和虚幻夹缝之间,想要喜极而泣,又不敢相信变化来得如此之意外。

注定,2018将是转折的一年,转折在二十八岁的承前启后

十年前的高考前夕,我翻着手中万年历,一页一页往后,年份越来越陌生,看着空白的小格子,怀疑是否真存在所谓高考之后的日子,而彼时的我是否还活着,又会活在何处何地。台灯下,一丝恐慌伴着未知,行走在习题笔间。

日历往后,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徜徉在大学自由之中,没有了考试封条似的禁锢,被校服压制的好奇心又一次闻到了新鲜空气,迅猛生发滋长。沿着军训汗水留下的荷尔蒙,我听见了触电的心跳,停歇不下的脚步,脱壳而出的野心。

初吻的夜晚,远处闪着若无烟火,晚自习结束的钢琴乐音飘过湖面,带来冬日冷风,穿梭在耳后脖根;舌尖温热,却如立风中,微微颤抖。约会的电影院是每周三晚的电影鉴赏课,时间一起消磨在饭后漫步和临考自习,以及冬日的寒风和夏日的蚊蝇之中。

轻得像根羽毛,记得当时在博客里写道,偶尔会被耍脾气的漩涡卷起,在似懂非懂之间,品尝着喜欢和爱、自私和谅解、在意和思念,原本的简单心境,涌出一股股情绪流水,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是咸是甜。

情绪之外的脚步奔走在大学不同社团里,领略同龄人侃侃而谈的英姿,钦羡又不住胆怯,胆怯又不住跃跃欲试。于是,背靠各种庞大宏观的议题,迸发着浮在云端的异想,寄托于软件美化,在比赛中、项目里,传达呼之欲出的能被认可的欲望,以各种PPT、word纸挥斥方遒。我坐在宿舍间,双脚好像已离开地面,漂浮向越来越广大的天空,目之所及,是小小身儿衡量不尽的世界

对世界的好奇野心,让我在大学结束之际,踏上了航行于12个国家间的邮轮学府,一场充满期待的旅程,填写在了百来天的日历小格子里。

依然记得,在船上的甲板看夕阳下落,有时像是一片绯红绸缎撒在地平线端,广播的余音凌乱在海风呼啸里,影子在桅杆上起伏。在这承载着600多名师生的邮轮上,在静静的甲板一处,渐然没有了社交欲望,如获恩赐般,安心享受着难得的独处,听不见了自己的心跳,只听到风过耳,海浪涛涛。所有的野心和思念,在呼吸中定格,眼前,迎来又一晚的星辰满天。

记不得在越南河内过了怎样的春节,南非桌子山的岩石有怎样的棱角,巴塞罗那的麦当劳有怎样的晚餐,所经历过的城市最终变成了地图足迹标点,哪怕硬盘里还存着当时照片。我看到了世界,我走进了世界,然后路过,然后离开。当所有回忆开始模糊,当世界渐渐离我远去,甲板上海风的触感却日益弥新,那一刻,我好像触碰到了世界之外的,更重要、更真实的东西。

站在茫茫海平面,如尘埃的羽毛,雀跃、漂浮、不定。

28岁的路口,往后退,向低处流 | 写实_第1张图片

​二

十年后的元旦前夕,已然是一枚婚后中年妇女。这次依然和先生做下约定,我和小姐妹们一起跨年,各自放飞。我们分别在两地工作,时间越久,越害怕见到对方,不自禁地沉溺在了半单身状态里,沉溺在自我独处的生活空间中。每当他提及未来规划,心中总会闪过一丝恐慌,而后是无名愤懑,相处多年,他为何还是无法理解我的所想所求。

越来越喜欢在自己的空间里徜徉,如果过去是一个喜欢四处伸手伸脚的学龄童,那现在就是一个蜷缩手脚、埋头向内的婴儿,依然带着无知好奇,只是不会再被外界的风吹草动挠痒内心,在向外探寻的路上,拐了个弯,回头追溯起自己,关于自我的存在和意义,那个在所有外围之下,和我朝夕相处的身体和灵魂

在远离市中心的地方,我挥霍着所剩不多的青春,换来永远买不起房的薪水,和真情实意的肆意欢笑与走心尝试。依然不是侃侃而谈的那一个,却越来越喜欢沉默,喜欢在沉默中淹没于对方的文字里,潜游,观察语气下的叹息,感受词面下的内心动作。

而这个镜面内的世界永远比想象中复杂,再多的PPT图标或软件装饰也无法囊括它的全貌,看到的并不一定比感受到的更真实。我摇摆着漂浮的双脚,努力使自己降落、降落,我渴求闻到土壤的气息

这份土壤里,生长着我的各种念想、各式情绪,原生的或他人助长的。我闭上眼,听到了自己的碎碎念,也是所有人的碎碎念。好像又回到了甲板之上,碎念的浪涛声不断拂过耳垂,我挣扎着寻找自己的心跳,微弱地、微弱地,渐渐响起。也许就像子宫里的婴儿,在意识醒来的最初,所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样。

老公说,以前的你充满生活气息,现在的你怎么感觉要成仙了…看着他一脸无解的面孔,忽然闻到了一股焦虑,这股焦虑藏在我的愤懑之下,害怕现状被打破,害怕家庭生活会侵占自己,害怕要走出自我平衡的舒适圈,就像当初,害怕高考之后的日子一样。不是他的不理解引起我的愤懑,而是我的尚未准备让我挂起了防心。

于是,2018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刻,我拥抱了躲在角落害怕的自己,松懈下防备,静静地,等待改变发生。​

28岁的路口,往后退,向低处流 | 写实_第2张图片

当牙龈开始轻易出血,晚餐不再顺势而下时,我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改变的信号。

轻轻抚摸着起伏的肚皮,我知道轻盈的羽毛又回到了尘埃里,带着十八岁的野心荷尔蒙和二十八岁的自我理想,即将走入下一个扎根入泥土深处的十年,不仅和自己,也和家人一起

《无问东西》电影中,面对新生四胞胎,张果果思考,如果生命的一切都已确定,你是否还会选择降生?有时候,觉得一些事情也许真的命里注定,该是你的财运不会被偷走,不该是你的机会守也守不住,也许人生的大框架就是这样了吧。

但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会选择生命。因为命运的框架下,是可以改变的生活真实,大到一次环球旅行,小到每顿饭的洗洗刷刷,所有的细枝末节才组成一个鲜活生命。而这,便是向下,流回到土壤里的意义。

十八岁,我以世界作为努力攀登的珠穆朗玛;

二十八岁,我看见自己才是一生要逾越的珠穆朗玛;

三十八岁,我希望仍未放弃在攀登生活的珠穆朗玛之途上。


*原创文首发于“文学小溪”


以文会友,寻遇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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