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雀仔跌落水-8

图书馆的冷气开的很足,继承着香港公共场所一贯的作风,一阵一阵地僵着她的手。Anne坐在图书馆的电脑前,握着鼠标的手被冷风硬生生地吹出清晰可见的血管纹。我凑过去,看到她的电脑屏幕前亮着数十个网页,都是关于广州当地的小吃推介。

距离那场生死饮茶才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在离别时,两位父亲非常尴尬且别扭地相互握了握手,我的母亲也生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在她的心里,这个场面是她没有想象到的,但是老乡这个身份轻易地击垮了她的一些坚硬外壳,内心突然涌起的一些好感让她开始手足无措。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像Anne一样,低着头强忍笑意。

但是那时候的我们还太年轻,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次见面的意义。如果社会关系于人是一些看不见的线的话,我和Anne现在无疑像被绑起来凑好对的大闸蟹。我俩被摆在一起,Anne憧憬着婚礼我憧憬着二人世界,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现在去哪里?”我听到Anne的父亲在问她。

现在回家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Anne快速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回答道:“回学校图书馆。”

Anne父亲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和她母亲一块向地铁站走去,我也忙和我母亲申请:“我也回学校了。”

大学的学生宿舍拥有着无可匹敌的性价比,每学期的费用只要几千港币,这相当于市面上同等大小空间一个月的租金。和大陆不同的是,香港没有宵禁,没有限电,独立卫生间,男女混宿,同时所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

简直是我们的天然避风港。

“OH MY GOD! 广州居然还有温泉!”虽然Anne努力压低声音,但是在这安静的图书馆里,她那因为惊喜而变得尖细的声音还是显得非常突兀。幸好是暑假,图书馆里的人并不多。Anne有些激动,没有顾得上观察周围的反应,她捂着嘴死死地盯着屏幕。

“没问题,到时候我们去。”我心想着,只是一次温泉而已,应该贵不到哪里去。但是当我望向屏幕时,我的笑容僵死在了脸上,这是在开我玩笑吗?Anne看到的温泉居然是连住宿带温泉的,动辄两三千一晚上起步,还是人民币。

我想到了我两万八千五百块的港币存款,现实来的就是那么的快。

Anne那边已经心动不如行动地拍照并在聊天工具whatsapp上面发送,过了很久我的手机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原来她并没有发送给我。

“你发给谁了?”我醋意大发。

“Crystal。”

“她这次也去广州吗?”我心里顿时一阵发慌,上次见面被猛推的记忆顿时浮现出来,想到这里,我的胸骨也配合地开始疼痛起来。

答案当然是她也去,不仅如此,Anne和她们几个共同去广州实习的同系女生已经拉了一个聊天群,在里面分享各种广州之行的攻略。在思索再三后,Anne终于把我邀请加入了群组。果不其然,这个群里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刚刚分享的温泉酒店,我的加入并没有引起她们任何注意。

我注意到这个群的群名是“老鬼精神hea遍乡下每一寸”,hea是香港的潮语之一,大概意思就是漫无目的地消遣,仿佛用了这个词,所有的不专注和失败都成了一种精神,一种对世俗不满的消极抗争。每个人似乎都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是实习才对。

近些天和Eric的对话中,他告诉了我对于我此行实习的真正看法。虽然对于大陆他还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态,但是对于实习这件事本身,他非常的支持——“你不能永远都靠家教这种高级贩卖时间的模式生存,这样很容易被社会淘汰。”而同时他也很大方地告诉我他的暑假计划——他今年决定去澳洲度过一个寒冷的暑假,同时去看看自己家里购买的庄园,并向父亲汇报未来应该怎么运营澳洲的产业,大概是这个样子。

我突然想到了我的父亲,他这一生,能力始终匹配不上他的眼光,而他的眼光又离真正的精英阶级差了好几十年。但是他爱我,我坚信这一点,他会愿意替我做一切事情。

Anne还在兴高采烈地聊着天,我决定溜出图书馆,给我父亲打个电话问问他今天的感受。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接起电话第一句还是先问我:“有什么事?”

“今天这顿饭,吃完感觉怎么样?”

“哦,这个啊,我本身是支持你多去尝试的,你性子软,一直都拿不准什么主意,如果Anne能够让你长一点心气倒是很好。”

“嗯,我也觉得我和她在一起挺好的……”我有点心虚。

“到了广州,不要太节约,要多吃点好的,好好工作。我明天给你账户存点钱,不过这事儿不要让你妈知道……”

我忙不迭地应和着,突如其来的支持让我脑子内一片空白,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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